皇帝不急急死臣
皇宫,御书房。
修长精致的指尖在画轴上轻轻划过。
绢布上的着墨春意盎然,花红柳绿,更引人注目的是百花丛中数名或站或坐,姿态各异的绝色女子。
娇弱冰雪有之;温婉灵动有之;娇俏可人有之;端庄秀美有之……美人如花,千姿百态姹紫嫣红。
“众位卿家是说,只要朕在画中选中任何一个就可以了,是吗?你们,便不再为后位一事来骚扰朕了,是不是?”
“……是的,皇上。”
皇上登基已过三年,后位却一直虚悬,也无妃嫔,民间却流传着皇上造访烟花柳巷的传闻,这叫他们为臣的怎能视若无睹。
不得已只得见缝插针软磨硬泡旁敲侧击,最后更是奉上了十美图,希望能打动皇上。现在看来应该是有所成效了。
也难怪,画是冷太傅专请的波斯画师在冷府的后花园画的,上面的美人更是个个出身不凡,天香国色,如此良人美景,再不动容,也真是说不过去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座上的男子抬起一对凤目,望向在场的大臣之首冷太傅:“此话当真?”
“当真。”
萧莲峥眼波一转,对身边的太监总管说道:“谷思全,记下来!当史料那样给朕记下来!”
然后他回头,长指往画上一定:“朕,就要她。”
不知是哪家小姐雀屏中选,众人伸长脖子欲看个究竟,却先看见冷太傅的脸色刷地白了个透亮。
原来皇上指定的是画中花坛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的模糊身影。
“皇上,她只不过是臣府中一个小小花婢,怎么可能陪伴君侧?”
萧莲峥没有回答,只是将画卷起,拿在手中,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行到冷太傅的面前,前一秒那俊美无暇的脸上还挂着魅惑人心的微笑,下一秒那轴画已经被劈头盖脸地掼到冷太傅的脸上。
“臣该死。”说话间,几位朝臣已随冷清瑰纷纷跪下。
萧莲峥脸上已剩淡淡冷笑:“朕只问你们,她是不是画中之人?你们又是不是说过,画中之人即可?诸位国之栋梁,对朕尚可如此出尔反尔,遑论其他?国将何立?民将焉附?”
啊哦,上升到国家百姓的高度了。如此一来,大臣们除了“臣该死”“臣遵旨”也真真别无办法了。
萧莲峥看着地上乌压压一片,清眸冷冽,头也不抬地轻声下旨:“十日内,将此女子迎进宫来,不得有误。”
不是每一只麻雀都想变凤凰
“雨季的时候,君子兰,海棠,文竹,兰花都要移到屋子里,因为它们都像小姐一样,吹不得风,淋不得雨,不然会生病的。”
圣旨来的时候,宁筱乔正眉飞色舞地对一个小丫头说着养花知识。
接完圣旨后,好几个丫头扑过来抱住她,哇啊大叫:“筱乔,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皇后耶。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竟然能抱到皇后耶!”
“快抱快抱,过两天就不能抱了!”
“你变凤凰了,凤凰啊!”
宁筱乔却跪在原地,清亮的眼底有一点点困惑之色。突然,她抬头看向还没来得及走的谷思全:“公公,我能见一见……皇上吗?”你看,连个称呼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样陌生,怎么可能要做最亲密的……夫妇呢?
万花楼上。无人不是倚红偎翠,笑语缠绵。
最隐秘的一间房里,萧莲峥看着走进来跪在地上的女子,眯了眯眼,又看见随后进来的谷思全,瞬间会意。
她,便是他未来的妻。
她请完安便站起来,垂着头,也看不清样貌,好在他也并不在意。对他来说,是她,或是另外别的什么人都好,只是他的工具罢了,类似……一把剑或者刀,气气那些老朽大臣罢了。
只是,这把剑看上去好像有话要说。
果然,她有些紧张地开口了:“皇上,请问我,我可以……抗旨吗?”
谷思全闻言,脸色瞬间雪白变茄紫,茄紫变菜青,菜青变墨黑。她她她她,说的是哪一国话?
萧莲峥却只是凝眸看着她,嘴角都有些笑意:“你可以试一试嘛。”
“谢皇上!”
谷思全差点不支倒地。她以为皇上在鼓励她?
“……如果你不怕死的话。”
说话说半截,会死人的耶。
不得已只得退而求其次,宁筱乔想一想又问:“当皇后,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
她要做什么?作威作福?杀人放火?红杏出墙?
“……基本上。”
宁筱乔走进来之后一直微垂的脑袋终于抬起,眼角眉梢轻轻漾着释然的舒心,嘴角扬起清甜的微笑:“谢皇上,小女遵旨。”
那样的笑,仿佛从心底荡漾出来,双眸晶亮,明明只是清秀的眉眼,却让人有一点点转不开眼睛。
一开始明明还想拒婚,这一下却笑得如沐春风,那个谁来告诉他一下,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若学会了嫉妒,你便开始学懂了爱
大婚之夜。
那个再来一个谁,告诉他一下,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不过一杯合卺酒,竟然把新娘子喝挂了。宁筱乔摊在床上,那大杀四方的睡姿,那不敢恭维的睡容,啧啧啧。
萧莲峥本来想着意思意思,圆个房也没什么,牙一咬眼一闭也就过了,只是如今看来是过于乐观了。
和衣躺下。她朝墙,他向外,皇上和皇后度过了相敬如冰的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先醒来,她也迷迷糊糊跟着起了床。婚礼前几天内务府对她进行了紧急培训,于是知道皇后不仅仅是民间想的那样,戴着凤冠坐着凤辇颐指气使的,还有许多巨细靡遗的事情要操心处理。
比如头一件,便是伺候皇上洗漱更衣。
今儿个衣是不用更啦,这梳洗却省不得。
因为宿醉,宁筱乔这时都还有些迷迷瞪瞪,取洗漱用具过来的脚步都还有些趔趄。
却不知为何,她那一双半眯的眼眸突然睁大,然后抬起手,闻闻脸盆中的水,又闻闻桌上漱口的青盐。
一直冷眼看着她的萧莲峥微微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她竟然嗅着嗅着,嗅到了他的鬓边,然后是脸颊,最后竟然凑到了他的脖颈间。
他微侧头,看见她闭着眼睛,像是一只无赖猫儿,在搜寻着朝思暮想的肥鱼干。鼻尖一耸一耸,倒是有些俏皮。
正要开口问她,她先睁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飞奔开去。最后竟是跑到了窗边,她毫不迟疑,一把掀开了窗扇。
碧波湖水中,翠盖延绵,风荷正举。不过是寻常的皇家庭院景致。
她的背影却沉默得叫人心疑。
萧莲峥将茶碗盖狠狠合上,屋子里清脆一声响,宁筱乔好像被吓了一跳,急急转过身来,脸上泪痕晶莹,嘴角却又盛开着来不及收住的笑靥。
“啊,皇上,您还在啊?”
他就知道,从刚刚她开始闻洗脸水的时候,她就已经魂游天外了,她在她的世界里畅游的时候,他就变做了透明。
“哼。”
宁筱乔看他样子,便知道刚刚无意中揪了老虎的胡子,便默默地走过来服侍他洗脸。
他从接过帕子,就感觉到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最后,一个温软清瘦的身体突然缠住了他的腰:“皇上,我,我知道身为皇后,应该稳重自持。可是对不起,皇上,我忍不住了……”
萧莲峥闻言,眸光微微一闪。
低头去看她,却看见她眼底泪光隐动,唇角笑容依依,她像乌贼一样紧紧抱着他:“皇上,谢谢您,谢谢您。”
“娘亲种了一辈子的花,最想看到的就是书上说的‘南轩面对芙蓉浦,宜风宜月还宜雨’,可惜京城四季寒冷,她最后也没能如愿。”从那个时候,亲眼目睹一池荷花就成了宁筱乔的愿望。
“谢谢您……”她喃喃着感激,最后几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之心,她仰起头来,有些笨拙的,好似许下诺言一般,“皇上,我可以为您做牛做马。”
放眼整个皇宫,只有这个风荷园离他的寝宫最远,为免日后麻烦,他特地命人把皇后的宫殿设在这里,她却以为是什么?这是为她特别准备的?
最后,却终于没有把事实告诉她,也没有推开她。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梢,语气不自觉地有一点点温柔:“哼,你本来就是。”
她似乎沉浸在忘我的幸福中,闭着眼睛点头。
就算丢脸,也不得不承认,他,萧莲峥,一国之君,活了无法无天的二十年,却会在这个早晨,对一池植物,有点心生嫉妒。
他有些不爽,扯了扯她的发梢,她吃痛,仰起头来看他。
“今晚不许喝酒了。”他说。
宁筱乔不明真相,甜甜笑着,清脆地应了一声:“嗯!”
小贼皇后
婚前皇后的那件想做之事是什么呢?
灯灯灯灯灯,答案揭晓,那就是:养花!
无趣吧?很无趣,觉得无趣的还有一人,皇上大人。
宁筱乔整天在风荷园东奔西跑,不为别的,就为那些以前全没见过的花花草草,移植,培养,欣赏,兴奋又新奇,镇日里不日落西山绝不回房。
等他忙完朝中事务驾到时,她多半已经体力透支趴在桌上睡着了。偶尔强打精神也在他刚开始“吃”她时就又昏昏欲睡过去。
于是半月过去,他们还是相敬如冰的皇上和皇后。
“皇上,您以为如何?”一声明显提高音量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唔,竟然走神了。萧莲峥瞥向身旁的男子,冷清瑰正躬身侧头静候他的答复。
他倒也不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分心,慵然地靠向八角亭的栏杆:“什么事,我以为如何?”
冷太傅的嘴角紧紧抿合,从气息的幅度频率看来,他是生气了,只是不便发作。
拜托,公事时间已过,随便聊个闲天罢了,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还真是不知放松为何物。
冷清瑰调整片刻,似乎恢复如常,看上去是要将刚才的话题重述一遍,却突然被眼角的一抹影子拉去注意力。
他抬头,沉声低喝:“护驾!快,将他拿下!”
萧莲峥打出世还没见过正宗的刺客,闻言也不见慌,却很有几分好奇地顺着众人的焦点看去。
这一看,他倒是全没了气定神闲的气质,几乎是当下便坐直身子,哪知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架着扔进了亭内。
一把清鸿宝剑即刻架上那人的脖子。
“冷大人住手!”
冷清瑰看着紧握着他手腕的皇上,眸子里震了震。好大的力气,那个凡事吊儿郎当的皇上何时这么用力过?
简直是,拼尽全力。他丝毫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看见刺客抬头看他,轻声向他招呼:“冷大人。”
他好像这才把她认出来,手腕一翻,长剑锵啷落地,他紧跟着长跪在地:“臣叩见皇后,让皇后受惊了,请皇后恕罪。”
宁筱乔有片刻不知所措,还半跪着便伸手想去扶他,却不料刚刚被竖着扔进来时脚腕和手掌早已受伤,这下疼痛齐发,眼睁睁便要往地上生生摔下去。
一双手从旁里眼疾手快地伸出。
萧莲峥把宁筱乔接过,护在怀里,在看见她着地困难时,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
“皇上,臣有事要奏。”冷清瑰轻呼出声,成功拦截的皇上的脚步,“臣等皆以为,皇后不堪重任,今日一见,更证实臣心中所想,请皇上三思,早日废后改立为好。”
哟,还真直接,对了,他刚刚在亭中和他说的事好像也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