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孝武皇帝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
夏,大旱。
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十一日乃解。巫蛊始起。
这一年的夏天,长安城内有些闷热烦躁,这一天,汉武帝躺在床榻之上乘凉假寐,仿佛看到一个男子,提着剑,蹑手蹑脚地从中龙华门进来,汉武帝第一反应是神仙来了,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渝地相信有神仙,孜孜不倦地寻找神仙,恍惚之间,自然不作他想,不过,当他凝神细看,这个男子鬼头鬼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总之望之不似神仙,哈哈,神仙大概在皇上心里也有个形象标准,且手中的长剑在夏日的光芒之下,寒气逼人,让武帝一身热汗陡然变成冷汗。
“有刺客!”武帝一声暴喝。
皇帝的寝宫一通混乱,最后,侍卫官报告,那名男子没抓着,只是捡到了那把丢弃在宫里的长剑。
汉武帝大怒,把守备门卫的从团长到班长全部砍了。
这一年的夏天,长安城内在闷热烦躁中,夹杂着一股寒意,谣言在私底下流传,有人要刺杀皇上,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刺客留在宫里的长剑是某某家的,谁又曾在哪里见过……又有人说,这柄剑某某已经丢失多日,不曾想在这时出现,刺客能逃出宫,怎么会把剑遗失,显然是企图嫁祸于人……
让人费解的是,皇上在事后,对此事没有再发一言,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闷在那里。皇宫内外,朝廷上下,人人都觉得将有大事发生,但是整个夏秋之际,平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冬,十一月,一支从外地调来的神秘军队把长安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仔细地搜索着城里每一个角落,一直搜索到皇帝专用的上林苑,搜查整整进行了十一天,没有任何结果,这支搜查部队也同样神秘地调离了长安。
长安在诡异的气氛下,终于绷不住了,关于巫蛊的小道消息,传遍了全城。
人心惶惶!
在众多的关于巫蛊的小道消息中,有一个被证实了,被关在中央监狱的黑社会头子朱安世揭发,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和皇上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这还不算什么,丞相的夫人派巫者在皇上往来于皇宫和休假别墅甘泉宫之间的御道上,埋了很多偶人,诅咒的对象无疑是——我们的伟大领袖,当今圣上!
消息被进一步的事实证明,以往车水马龙如同闹市的公孙丞相府,现在却是大门紧闭,府内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好了,小说似的描写就到这里吧。
历史上著名的巫蛊之祸开始了。
巫蛊是什么东西?简单说,就是“巫”+“蛊”,“巫”是巫术,是基于原始信仰的一种仪式和类宗教的行为,挺专业的一个活儿,帮助人趋利避害,当然也可以让仇人趋害避利;“蛊”是什么玩意儿,还真不好一句话说清楚,大概是拿各种毒虫互相吞噬,通过基因转变形成生物异种,也可以说是一种生化武器,然后用于害人。这个专利本来是中国的,后来被美国好莱坞偷去了,成为《蜘蛛侠》一类电影的核心元素。
巫蛊包括了诅咒、射偶人(偶人厌胜)和毒蛊等。诅咒在今天还用,一般人诅咒一般人,基本上就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宣泄一下恶毒的情绪而已;射偶人,就是借偶人下诅咒。偶人,可以是草扎的,也可以是用布缝制的,甚至偷工减料,干脆用白纸剪的,然后扎针施咒。偶人是真人的虚拟,对虚拟的人施以酷刑,真人也会有感应,这有点和《黑客帝国》里的情况相似。
巫蛊有三个要素,一个是被诅咒的,他用偶人来代替;二是巫师和咒语,要有专业人士参与,这个偶人才能代替被诅咒的人接收咒语,进而开始倒霉;第三是施咒者,施咒者很怯懦,但是很恶毒,这种借助神鬼之力背后害人的龌龊勾当,在今天,是一种可怜的精神胜利法,但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直接的现行反革命行为。
巫蛊在汉武帝时代,已经转为地下行为,这种原始的诅咒加害他人的方法已经上不了台面了。在稍早的时期,这种方法是公开使用的,不仅老百姓使用,官家也使用。公元前167年,汉文帝除掉宫廷里的祝官编制,祝官也叫“祝”,秦代即有,他们的职责是,老天爷如果降下什么灾难来,他们可以通过法术让灾难转移到大臣和老百姓身上,比今天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还高级。到武帝时代,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儒术事人不事鬼,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巫蛊渐渐退出官方主流的意识形态,成为弱势群体的恐怖主义精神武器。
巫蛊有没有效果?有!《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及八十一回,赵姨娘买通女巫马道婆剪纸人和做木偶人陷害凤姐与贾宝玉,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我说有效果,并不是巫师作法的效果,而是此事会在被诅咒之人的心里留下伤痛。
对于当事人汉武帝刘彻哥哥来说,一直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一直是受全国人民爱戴的,全国人民一直歌颂他,他内心也会这么认为,这是因为心理上互相感应激荡所然。突然有阴谋家、野心家、反革命两面派施咒,他从心理上肯定无法接受,且不说那个时候,科学精神还未昌明,诅咒的力量对当时人来说,是确确实实神秘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