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孝武皇帝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
春,正月,戊申,牧丘恬侯石庆薨。
闰月,丁丑,以太仆公孙贺为丞相,封葛绎侯。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弘后,丞相比坐事死。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不肯起。上乃起去,贺不得已拜,出曰:“我从是殆矣!”
据说,现代最危险的职业,第一是矿工,第二是交警,第三是记者。矿工危险我觉得说的靠谱,尤其是煤矿工人,透水、冒顶、瓦斯爆炸,加上黑心矿主罔视安全,他们的命运真是天天悬于一线。交警也危险?估计是呼吸汽车尾气的机会大吧,这个原因当然成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交警吃请比较多,叔叔们都比较胖,心血管疾病的威胁也比较大,所以,为了生命安全,少参加公款宴席是必要的。至于记者,呵呵,战地记者除外,记者的危险也是源于饮食习惯,早年锐圆做记者时,就有一句话形容我们,很贴切:“混不到万元户,混个万元肚。”现在万元户是个屁了,但是记者的腰围还是很难降下来。我建议,趁着眼下猪肉涨价的东风,以后我们公款消费不请吃,改请健身,比如打高尔夫球,到名山大川旅游,既健康又和谐。
在古代,也有职业危险。窃以为,“危险职业排行榜”排第一的,是东宫太子;第二位,就是丞相;第三是忽悠皇帝的术士。
术士是典型的风险大收益大的职业,因为他兜售的产品是“万寿无疆”,这个东东到今天都没研发出来,货不对板,皇帝一旦要维护消费者权益,肯定会砍术士的脑袋的。
太子和丞相危险,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们可能会和皇帝分权。分皇帝的权和睡皇帝的女人一样,都是比下煤窑都危险的事,问题在于,不论太子还是丞相,从制度设计上,就和皇帝的权力有重合之处,毫厘之间,把握不好,就会性命攸关。
拥护和欣赏帝制的学人都说:中国的帝制还是比较先进的,皇帝是国家主权象征和人民心理上的依托,丞相负责内阁事务,对皇帝负责,也是问责制,君权相权相互制约,也可以做到政治清明,社会和谐。
中国历史上确实有这种情况,皇帝只管喝酒泡妞,把权力交给丞相或者什么大内总管之类的无卵人才,但是,距离君权相权制约共创和谐的美好政治总觉得差得很多,不是那么回事。好像是钱穆先生吧,对汉代的政治体制非常赞赏,认为汉代君相设置得宜,要求我们“温情”地看待。如果真是那么好,不知道钱先生有没有听到公孙贺的哭声。
公孙贺哭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太深知皇帝刘彻的为人,也亲眼目睹了几位丞相的下场,他们是李蔡、庄青翟(汉书因避讳称其为严青翟)、赵周,都是一不小心就犯事,一犯事就得丢小命。要说公孙贺也不是一般人,他的老婆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和刘彻一样,同是大将军卫青的姐夫或妹夫,要是放在现代,他就是孔祥熙,刘彻就是蒋介石,卫青就是宋子文,整个是四大家族的班底。公孙贺跟上小舅子,屡立战功,怪不得李广没戏呢。公孙贺出去打仗有信心,有舅哥罩着,嘿嘿,不是上前线都危险;在家里侍候皇上,他预感不妙。
公孙贺一哭,粉碎了君权相权制约的胡话。制约个屁,纯属读书人一厢情愿,中国政治向来是一元化领导,一把手说了算,古词叫“乾纲独断”。
公孙贺一哭,也很有预见性,自己的前途相当地不美好。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老子荣升丞相,他就直接接班做了太仆,接班接班,这才是接班的正解哦。公孙敬声不似他老爹有忧患意识,因为他的老妈是皇后的姐姐,他不仅是丞相的儿子,更是皇后的外甥,如果说他管丞相叫爹还不足以发威的话,那么他管皇帝叫姨父,够威不够威?这小子公然贪污军费,我刚说过,分皇帝的权和睡皇帝的女人都是不要命的活,同样,花皇帝的钱也是一样。你丫是皇亲国戚,可以挤兑官员,搜刮百姓,但你不能把皇帝辛辛苦苦搜刮上来的银子直接揣自个儿兜里。汉武帝不是一般的皇帝,儿子都敢灭,何况什么鸟外甥,老子翻了脸,一样开刀。监狱是让狂妄的家伙们清醒的地方。
儿子进监狱了,做丞相的老子,也不敢求情,想了个将功补过的办法,就是追捕国家A级通缉犯朱安世以抵消公孙敬声的罪过。朱安世是所谓京师大侠,汉初的大侠,和高层官员都有往来,红白两道,是有沟通的。朱安世被公孙贺抓来了,老朱知道京中大老们的死穴在哪里,进了局子就交代,说公孙敬声偷着泡皇上闺女阳石公主——这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父亲对觊觎自己女儿的小伙子都有点不放心是真的,更要命的是,老朱说公孙贺父子“巫祭祠诅上”,在皇上去往度假别墅的路上埋小偶人,这就是武帝朝的所谓“诬蛊之祸”。谁要是和这事沾点边,谁就要倒血霉。武帝一听路边埋了小人,火就不打一处来。
结果,还真让公孙贺哭对了,父子俩包括全族齐上法场,借后世杜甫的诗,那真是:“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