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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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内争

淮阳王更始元年(公元23年)

春,正月,甲子朔,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余人。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縯与战于淯阳下,大破之,遂围宛。先是,青、徐贼众虽数十万人,讫无文书、号令、旌旗、部曲。及汉兵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莽闻之,始惧。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阳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刘縯;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縯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縯示其议。縯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诸将多曰:“善!”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谶语先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是实实在在的政治斗争。

中国人好内斗,看来这个评价是逃不掉了。

在外部敌人还强大的时候,要内斗;

当外部敌人开始衰弱的时候,还要内斗;

当外部敌人灭亡的时候,内斗继续升级,由曲折的变成激烈的。

由此看来“攘外必先安内”是凝聚了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啊。

上回说道,“刘氏当兴”容易达成共识,执政的王党不行了,下课;琢磨半天,哦,刘党有执政经验,就刘党吧。刘党风头虽然劲,但内部有派系,有刘玄派有刘縯派,两派要协调好立场才能应对共同的敌人——王党。

中国每逢乱世,参加造反的总少不了两大力量,一是农民起义军,二是地主阶级领导的割据势力,新史家这么定义,旧史家也基本上这么定义。一般的情形是农民起义军率先揭竿而起,然后总是棋差一着,让封建地主阶级篡夺胜利果实,这个现象锐圆在读到秦末楚汉时期就曾经讨论过,是所谓“革命的革命,割据的割据”。即使是农民出身的领袖成事,也会异化成代表地主阶级的力量,最后执政的领袖和集团,永远不能代表底层的穷人,即使他们曾经是穷人。

当时造反的绿林、赤眉是被定义为“农民起义”的(王莽末新市人王匡、王凤、马武、王常、成丹啸聚绿林,称绿林兵;后三年,大疾疫,绿林军分散。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余人,号平林兵),而舂陵兵则是地主武装,从组织形态看,农民起义是散落的农民集结起来的,具有随机性,一哄而起;地主武装似乎是谋定后动,组成人员是地主们的部曲佃户,相对于乌合之众的农民起义军,反而多了一些组织性纪律性。当然,最后决定造反队伍前途的,还是他们的领袖是否具备战略眼光和领导才能。

从传统的史书记载看,平林兵是主动改变自己的阶级属性的,他们推举和刘縯刘秀有同样高贵血统的刘玄领导自己。“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刘縯刘秀也是舂陵戴侯的后代。)“在平林兵中”这句话很有意思,刘玄进入农民起义军和《水浒》里的很多官吏、贵族上梁山一样,是政治败坏的结果。

刘玄为报私仇犯法,为了躲避搜捕,干脆加入了造反队伍。底层苦大仇深的农民造反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在最高统治者看来,虽然是社会危机,或剿或抚,终能平定,而一旦官员贵族也参加到革命的洪流中来,事情就复杂和严重了,自己的统治基础出现问题了,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政治败坏”,自己的肌体出现溃烂,往往是不可恢复的。“及汉兵(贵族地主武装)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莽闻之,始惧。”王莽为什么这个时候害怕,因为这些旧的贵族地主势力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农民起义是“反饥饿”,地主造反是“要民主”,性质大大地不同了。地主武装不称自己是江湖老大,盗贼头领,而一色采取国家编制里的称谓,大家都叫将军,除了武装行动,还有宣传广告,主旨无非是“吊民伐罪”,造反发展到夺权,王莽焉能不惧?

新市平林下江以及舂陵兵小胜之后,聚在一起,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商议成立联合政府,但有权力斗争,无不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