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献皇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
琰、玠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拔敦实,斥华伪,进冲逊,抑阿党。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独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吏洁于上,俗移于下。操闻之,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
曹操征乌桓得胜班师邺城(在今河北邯郸城南临漳的漳河岸畔,今天已然不存在,成为遗址了)。邺城本是冀州之都,袁绍经营了若干年,看来邺城的各方面条件比许都好,所以曹操把大本营设在邺城。邺城是古都,战国时魏国曾在此建都,曹操封魏公、魏王,后来曹丕把国号定为魏,大概都源于此。至于曹丕就更喜欢这里了,他在这里得到了袁谭的老婆甄氏,此间乐,不思许。
司徒赵温举荐曹丕做官,这和前汉黄霸犯的错误是一样的,出疏荐亲变相阿谀,打屁屁一下。
曹操回到邺城,马上安排部队到人工湖操练水兵。还有几个对手没有剪除,已经五十三岁的曹操是不会消停的。
这一年六月,曹操对汉帝国的朝廷进行了一次机构改革,废除三公,恢复了汉初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职位,自任丞相;御史大夫空缺了两个月,后来郗虑担任。机构作重大调整,新机构的领导不同时任命,这在今天绝对是上头条的大事。
汉帝国实行彻底的“内阁制”,皇帝虚位在上,垂拱而治,孔夫子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献帝现在的境界和上古圣君是一样的。
国家的大事小事,内政外交,全部由丞相全权负责处理,原来朝廷的办事机构全部平移至丞相府。许是国都,邺是陪都;许是虚的,邺是实的。重大事项处置完了由丞相表奏皇帝,因为不在一个地方办公, 为了节约公务开支,能不报的就不报许都了,省得驿马劳顿。
曹丞相开府邺城,按说是不合规矩的。曹操喜欢邺城,没把献帝一并搬过来,可能有以下几方面的考虑:一是皇帝搬家向来是件啰唆事,大家本来都快忘记他了,一迁都凭空又生出许多议论;二是曹操有意让君相分离,把汉天子进一步从地理上边缘化,看看天下诸侯有什么反应,估计在许都还有一个“丞相府”,不行咱再去许都就是了;三是许都安排一些人看护好皇帝就行了,在邺城不管是汉臣还是我曹操部属,都和献帝少接触,邺城变成实际的政治中心。而在这里,不管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姓曹的最大,“天下归曹”的心理认同要逐步培养。
曹操任命崔琰、毛玠为丞相曹掾,是协助丞相的主要政务官,他们主要工作是选拔推荐官员。这二位,都是方正清廉之士,尤其是毛玠,做过县吏,有基层工作经验,工作能力也似在崔琰之上。司马朗被任命为主簿,相当于丞相府办公厅主任,司马朗你可以忽略,但是他弟弟不能忽略,那就是司马懿。司马懿被任命为“文学掾”,这个官职不是文联主席,也不是作协主席,应该是秘书处或政策研究室主任。司马懿接到任命后不愿意上任,有一种说法是司马懿看穿了曹操篡汉的野心,我们先存疑吧。
崔琰和毛玠所推荐的官员,史书称“皆清正之士”,当然有些绝对,不过有这样原则性强、自律克己的中组部,干部队伍的素质普遍有所提升应该是有可能的。曹操对他们的工作非常满意:“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最根本的还是曹操有眼光。
毛玠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艰苦朴素,布衣素食,“以俭率人”,开进口豪华车、穿名牌西装、抽上百元一盒的南京烟,毛玠一看到一概予以斥贬。一时间,“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
曹操征乌桓从柳城返回,准备送毛玠一些战利品做礼物,特意嘱咐办事人员,一定要挑素雅的东西。一来是尊重毛玠,二来也是怕老毛的耿直劲上来触霉头。
崔琰是西曹掾,毛玠是东曹掾,后来要精简机构,古代以西为尊,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大家说那就把东曹精简掉吧。曹操知道实情,呵呵一笑:“太阳从东边出来,月亮也从东边出来,我们平常说‘东西’也是先东后西,我看,还是把西曹省了吧。”
曹操的这些安排,既是为了巩固辖区内的统治,积累战争资源,为统一全国提供保障,也是着眼于将来的长治久安。
锐圆不妨彻底地主观臆测一次,在征乌桓返回途中,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他看到“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江山无限意,顷刻在眼前。时在深秋,“秋风萧瑟”,不免有人生不满百之遗憾;面向大海,“洪波涌起”。正和心中芟(shān)夷群雄鞭挞宇内的豪情仿佛。“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天地无穷,功业待成,曹操在这一刻,头皮一麻,浑身一颤,唉,哥哥我肩负着上苍的意志和历史的使命啊!我一生厮杀东奔西忙,难道是为了重整山河再奉还给不争气的刘姓子孙?“幸甚至哉!”我既然赶上这个历史机遇,我回去以后得从长计议一下。曹操于是写一首诗来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这就叫“歌以咏志”。
曹操在路上就琢磨了,汉高祖、光武皇帝开创之初,就想到了为子孙谋划,一是创新制度,二是节厉风气。机构改革先试试水,节厉风气是件长期的工作,曹操于是想到毛玠、崔琰,这两人有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