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宗孝武皇帝太元十四年(公元389年)
初,帝既亲政事,威权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于酒色,委事于琅邪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夕与帝以酣歌为事。又崇尚浮屠,穷奢极费,所亲昵者皆姏(qián)姆、僧尼。左右近习,争弄权柄,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赏滥杂,刑狱谬乱。
“左右近习,争弄权柄,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赏滥杂,刑狱谬乱。”不论古代还是现代,不论是文人史官还是平头百姓,对政治腐败黑暗的总结和概括总是那么给力,中国人民的伟大智慧和才华在这个领域表现得还是充分的,谁都不要和我们争。
包括皇帝在内的权贵,总是爱和宗教人士“胡羼(chàn)”——这个专用词是从《红楼梦》里抄来的,形容的是宁国府的法人代表贾敬。
孝武帝司马曜(也叫司马昌明)在位二十多年,在士族共和时代,皇帝有两个好处:一是被篡夺的威胁小一点,二是工作轻闲一点。琅邪王司马道子是司马曜的弟弟,琅邪王在东晋时期是品秩地位最高的王,往往也是皇帝的备胎王。这哥儿俩估计和贾府里的贾珍贾琏一样,什么都不分家。现在坊间说三种最铁的关系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领导干部之间,领导和下属之间相互交心、交底一般都是从同嫖开始——是不是因为相互持有了对方的“投名状”?
关于皇帝和僧、尼、道、姑以及各类“亚神仙”的关系史,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史学分支。
毛主席曾说,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而中国的宗教,不论是原生态的巫祝,还是外来的佛教以及消化吸收外来经验整合而成的道教,却先后走上了“为专制皇权服务,与权贵糜烂生活相结合”的道路。
由于锐圆哥哥知识储备不足,无法说明世俗权力和宗教权力在中国博弈的情形,也不知道该和西方作怎样的比较研究,但是,中国专制权力的强大确实不是吹的。不仅管形而下,也管形而上;不仅管肉身,还要管思想。世俗权力无远弗界,所以庙宇道观都跑到偏僻的旅游景点了。
宗教在中国的权威性和纯洁性都比较差,宗教在发展过程中,一方面善男信女在增加,另一方面毁僧谤道也一直处于现在进行时。中国的佛教或道教从来也没有形成全国性或地区性的网络组织,他们不像天主教有全国的大主教甚至全世界的教宗,他们都是占山为王,自古名山僧侣多嘛,方丈在一座庙里就是土皇帝,实行的也是家长式管理,这种松散的宗教组织根本无法同世俗权力争风吃醋。看来宗教也需要组织,没有下线就没有销量,没有组织就没有力量。
和中国皇帝打交道的不是类似西方教会那样的宗教组织,而是个别的宗教人士,这就客观上让宗教只能蜕变成御用工具,不管是正儿八经地解决人生终极关怀问题,还是解决万岁爷性生活障碍,统统都工具化了,也就是不能为“体”,只能为“用”。宗教人士既传播信仰又销售春药,宗教的地位在中国高档不起来,所以在中国信仰也和春药一样,只管一阵子,狂热完了后遗症特别严重。遍尝各种春药以后,绝大多数务实的中国人在绝大多数时期内就相信一个东西:钱。
司马曜司马道子小哥儿俩喜欢的姏姆,应该是成熟的女性宗教工作者或亚宗教工作者,她们的具体工作应该是性服务或性服务的指导培训——“左右近习,争弄权柄,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赏滥杂,刑狱谬乱”。问题在下面,根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