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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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双重增效

孝宗穆皇帝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

壬午,以大司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健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受遗诏辅政。健谓太子生曰:“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

臣光曰:顾命大臣,所以辅导嗣子,为之羽翼也。为之羽翼而教使翦之,能无毙乎!知其不忠,则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从而猜之,鲜有不召乱者也。

苻健临终把权力移交给儿子苻生,他对嗜血的儿子说:“不管是部落将领,还是朝廷大臣,如果不听话,就慢慢地把他们除掉。”这句惹恼了我们的老先生老朋友司马光,他好久不说话了,估计也是被匪夷所思的血腥噎得说不出话来。苻健父子说到了国家治理,司马先生这才喘过气来,点评一下。

其实“臣光曰”讲的道理苻健未必不知未必不懂,司马光讲的是“战争的规律”,苻健讲的是“革命战争的规律”以及“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就道理而言,苻健讲的更切合当时的实际。另外,司马光是以大臣的身份向皇帝讲的,苻健是以老子的身份给儿子讲的;司马光讲的是王道,苻健讲的是霸道;司马光烹饪的是宫廷菜,苻健小炒的是私房菜。

大家讲得都对,都切着真理的一面。

当是时,不论魏晋,不管汉胡,内部的野心家层出不穷,恰如俗语讲的“如雨后春笋般”,苻健病重的时候,平昌王苻菁以为他死了,就率兵侵入东宫,准备干掉苻生取而代之。这些活生生的政治斗争的现实摆在眼前,占用了苻健的大脑内存,苻健给儿子苻生交代后事的时候,苻生性格如何已经不是问题了,雌伏四周的苻菁似的阶级敌人才是当前最主要的矛盾。攘外必先安内,整肃内部永远是专制体制的第一功课,这门课修不好,其他全是白搭。所以苻健教育儿子,把注意力投向“不从汝命”的高层身上,然后“宜渐除之”——注意,不是骤然除之,而是渐除之,这里面包含了各个击破敌人,避免在一次斗争中扩大打击面的策略。

司马光说:“知其不忠,则勿任而已矣。”这句话绝大多数做过老板、领导的人都不会认同,知人知面不知心,市面上也没有检测忠诚度的CT机出售,不要说很多人长反骨是一个慢慢的过程,就是一开始就暴露出不忠的意思,形格势禁,这些人也得用,这叫疑人要用,边疑边用,关键是手里要确保握有一张王牌,随时拿出来就能让野心家Out。石勒用石虎就是这样,石勒焉能不知石虎的野心,只是过于托大,以为这只虎是上了锁链笼头的,他以为石虎是有道德底线的,把最后的控制把手安装在被控制的对象身上,肯定是不可控制。

良心不可靠,恩义不足恃,碗米是恩,斗米是仇,越是得到最大好处的人越不满足,赫鲁晓夫一定肯定以及必定是睡在自己身边的。

反过来,对自己的权威不自信,对失去权力的担心很强大,政治上的滥杀滥伤势在不免,任何反对意见都会被推导成颠覆罪。苻生继位后,杀了很多大臣,滥杀大臣是皇帝强烈的戒备心理决定的,杀的方式格外血腥残忍是他黑皮性格决定的,所以在苻生手下称臣,被杀时有“双重增效”。

苻生上朝的时候,“弯刀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可以害人之具备置左右,即位未几,后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隶,凡杀五百余人,截胫、拉胁、锯项、刳胎者,比比有之”。

苻生把人性之恶和权力之恶进行了叠加或混合,给后人作了准确的展示。

群臣以为苻生即位当年就更改年号,于制不合,苻生查出最先动议的是右仆射段纯,有罪推论一放大,杀!

苻生大开宴席,让尚书令辛牢做监酒官,苻生看到在座还有人不饮不醉,于是把辛牢挂起来当活靶,引弓射杀。

“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焖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

“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

“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

苻生最后被杀在大醉之后,“临死犹饮酒数斗,昏醉无所知”。苻生算是被清算了,但是苻生模式仍然还在,人性之恶和权力之恶仍有“聚核”反应的机会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