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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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蔑视清谈

孝宗穆皇帝永和元年(公元345年)

庾翼既卒,朝议皆以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请,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无出温者。”议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温乎?如令阻兵,耻惧不浅。”充曰:“温足以制之,诸君勿忧。”

桓温(312—373),字元子,宣城太守桓彝的儿子,兄弟有五人。桓彝,谯国(今安徽亳州)人,是曹操的老乡。桓温生下来不久,温峤来串门,肯定地说:“你这孩子长得啊……骨骼清奇,品位不凡。”接着煞有介事地说:“来,让我听听这孩子的哭声。”说着在小屁股上掐了一下,超女是要唱就要唱得响亮,桓温是要哭就要哭得响亮,温峤喜道:“真英物也!”以后锐圆哥哥遇到朋友的孩子也得这么死劲夸,夸成了,是眼光如炬,不成,是他辜负了俺的殷切期望。

因为温峤这一夸,这孩子就名温。苏峻反叛,桓彝抵抗,苏峻部将韩晃杀害了桓彝。三年后,十八岁的桓温找到韩晃的三个儿子,桓家子报父仇,韩家父债子还,桓温果英物也。

那时的高干子弟本来就等于名家字画,如果再加上更有名望的人品题,身价就和这些年的楼价一样,“噌噌”地就上来了。温峤这一夸,再起个名和温峤链接上,桓温的仕途想不光明都很难。桓温和丹杨尹刘惔(dàn)是好朋友,刘惔说,桓温这小子“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眼睛很亮,胡须很硬,长得像孙仲谋,权谋似司马懿。(不知道这么夸人能不能通过审查。)

人要长顺眼了,连脸上长几个痦子,都要说成是“面带七星”。这么一个性感帅哥,超级男生,只有做驸马才不浪费,于是桓温被明帝招为女婿,娶了南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明帝有志恢复,之所以选择桓温,多半是因为他孔武有力,有股子血性。

不知道桓温的夫人(名叫司马兴男),和成帝司马衍是不是一母同胞,如果是,庾氏兄弟即为桓温夫人的娘家亲舅舅。温峤、庾亮兄弟、桓温,这是一个前后有继承的关系圈子,说成派系也可以。

王导这一派系传下来的是何充,何充又是明帝穆皇后(庾文君)的妹夫。原来庾家兄弟不是他的大舅子就是小舅子,难怪庾亮和王导一起推举何充——有些人本身就是利益集团的交会点,所以才左右逢源,对皇上也敢说硬气话。

何充和庾氏兄弟在立成帝司马衍的儿子还是康帝司马岳的儿子上有分歧,但是在重用桓温上没有分歧,高度一致,桓温又成了各种势力的交会点,当然也只能是暂时的。有统有分,有合有离,有矛盾有团结,有些事有勾兑,有些事得死掐,但不能事事都对着死掐,这才符合和谐政治的实际生态。

庾翼生前一再推荐桓温,他死后,桓温在何充的强顶之下,代替了庾翼的儿子庾爰,出任荆楚方面的军政长官,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

次年,何充亡故,史称“充有器局,临朝正色,以社稷为己任,所选用皆以功效,不私亲旧”。

“桓温尝乘雪欲猎,先过刘惔,惔见其装束甚严,谓之曰:‘老贼欲持此何为?’温笑曰:‘我不为此,卿安得坐谈乎!’”司马光在这一卷引用这个故事,可能没考虑到桓温的年龄,是年,桓温才三十三岁。

在两晋时期,坐而清谈和积极行动俨然是两种世界观、两种价值观,是两种人生态度。桓温看不起清谈派,后来他收复洛阳时,慨然道:“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王夷甫就是王衍,西晋时重臣,喜爱清谈,误国误己,被石勒压死在墙下。

王衍位居中枢,清谈误国,是可鄙也。不过现在也有人拿这个来指责码字的网民,对敢为诤言的公众知识分子也作如是评,表露出了桓温对刘惔这般的傲慢。上次说过,有人在体制内其实很明白,不仅是很明白,甚至可以说是很深刻,因为他们掌握的信息量毕竟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不少官员表现出一种对公众的鄙夷和傲慢,不屑和公众交流,就因为老子是实干家,尔等都是清谈,切!

清谈误国,有必要甄别一下,在其位,夸夸其谈,高调唱得满当当的,这叫清谈误国。桓温还感叹道:“诸君颇闻刘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léi zì)。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刘表刘景升曾经养过一头巨大的牛,食量是普通牛的十倍,但是驮东西拉车还不如一头小牛犊。后来曹操进入荆州,就把这头牛杀了,用以犒赏士卒。桓温的故事说得很明白:在体制内食量巨大、能力甚微的肥牛,才配清谈,还有机会误国。像我们平头老百姓,议论风生,口水横溢,要误也是误自家的生意,误不了国。误国?说实话,咱还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