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商痛
12309700000076

第76章 担惊受怕的享受(1)

闪遇春的心怦怦跳着,表面却十分镇静。案情十万火急,他必须分秒必争。他在江山小区大门口,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要司机往济民路开。司机问具体位置,闪遇春装作困顿不堪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五洲大厦。哎哟!瞌睡死我了,我怎么选择干这行!”

坐在后排的那男人,一边一个保安。他可能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禁不住问副驾驶位上的闪遇春:“青萍路派出所,不就在青萍路吗?”闪遇春少气无力地:“没错,我们先到五洲大厦,市局技术检测中心,那儿还有江山小区几个居民,检测后你们一起回来。”

坐在前边的闪遇春,大脑在高速运转。懒懒散散的坐姿,倦怠无力的说话口吻,加上汽车座椅和自己后背的遮掩,他给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佑连发数个中文传呼。“李市长,千钧一发。青萍路所桃园社区片警闪遇春紧急汇报:嫌疑人一米八左右,高大强壮,在其家中发现铁工路抢劫案中金盾牌门锁包装盒四个。我正带其去局技术检测中心取指纹,盼采取警保措施,连夜甄别。”

在市公安局技术检测中心,警方对那男人作了简短的笔录,填写了姓名籍贯。那男人按照要求,爽快地按下十指的指纹,然后根据闪遇春的安排,坐在隔壁一间办公室里等待。他开始抽烟,并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两次去走廊那头的厕所里方便。指纹对比出结果,需要有一定的时间。

闪遇春从技术检测中心慢腾腾的工作态度看,他觉得自己刚才发给老一的传呼内容,不是没有发到对方的呼机上,就是老一收到传呼后没有给予高度重视。线索的泛滥,已经使警方的神经麻木而迟钝了。半年来,为了尽快破案,市局利用布告的形式,悬赏标的一提再提。社会所提供的树叶一般多的线索,连屁股后跟着的保安,都不屑一顾了。曾有个举报电话活灵活现,说一个醉酒的黑大个儿,光肚子在洗浴中心打牌,输了一万多还哈哈大笑,吹牛说:“我一次从银行取出五十万,输一万算个蛋!”派出所把人抓了,接着就是向人家赔礼道歉加物质安慰。弄得李佑副市长兼局长咬牙切齿地大骂:“饭桶!尽是饭桶!这就叫团队无能,累死将帅。”所以,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谎报军情和破不了案一样,都是一种耻辱。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破不了案是大家的事,而谎报军情,丢人可是自己的。时间一长,经历一多,大家对线索的迟钝,变成了集体的无言。反应到技术检测中心,那就是白天黑夜的检测,使工作人员有了厌倦和怠工情绪。

那男人的指纹检测结果,迟迟没有出来。闪遇春低头想了一阵,终于在一连串的惊喜和激动之后,叫那男人先回去了。走的时候,闪遇春还送他下楼,他说了声“麻烦您了,谢谢配合”。至此,他眼睛干涩,困顿一阵阵袭来,胳膊腿都疲惫得发酸。对两个保安说:“两位兄弟,都怪我革命热情太高涨,惹得你们俩也跟我辛苦。酒没喝成,饭没吃好,你们走吧,我不忘给恁俩记夜班费就是了。明天,明天擦黑以后,老地方见面啊!”

闪遇春站在三楼,凭窗向马路上眺望,斑斑驳驳的灯影下,只见那男人在横穿过马路之后,沿着右边的人行道,撩开大步赶路。少顷,那男人便跑了起来,有点末路狂奔的味道了。那男人惊慌失措的举止,使得闪遇春更是疑心重重。

闪遇春离开技术检测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步履沉重满身汗水,感到异常疲惫。但他并没有打算回家,技术检测中心离他家并不太远,大约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从人影稀疏的马路上,拐入银水河岸边林荫小道,边走边琢磨今夜发生的事情,心情越加郁闷,甚至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副市长兼市公安局老一的李佑,太官僚,太不把手下的小民警当盘菜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怨气,迅即化为一种恶毒的诅咒:最好破不了案,舆论弹劾你小子活该,怨声载道的干警们,打你的小报告活该……纯粹浪费老子的精力时间,从明天起,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寻找爱情,开始恋爱,给五彩市场那个做服装老板的小妞打个电话,就在这河堤上约她见面。江山小区的情况,每天叫物业公司弄个报表就中了。当个老实人行了,当忠诚的公安干警,是要付出代价的,辛苦还不落好。看来,懒汉,混混儿,滑头两面派,的确有肥沃的土壤。

这时,他肚子饿了,想找个小饭馆吃夜宵。这一带远离城市繁华区,也没有夜市,他想,反正从明天起,身体这台机器就正常运转了,今夜缺少的休息,用明天的消极怠工补出来。他又加快脚步,往右面的公交车站赶。一路夜班车不少,那儿吃饭的地方也不少。

他手机的铃声急促地响起来,他掏出手机,很不情愿地接听。这个不同凡响的电话,不接便罢,一接便改变了他的状态,也改变了他的命运。电话是市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受局长李佑的委托,直接打给他闪遇春的。办公室主任催闪遇春报个具体的方位,刑侦支队一大队的车马上去接他,并要他立即引导大批干警,火速控制江山小区,立马抓捕十号楼一单元六楼犯罪嫌疑人赵锡成。

凭着职业的敏感,闪遇春确信技术检测中心采集的那男人的指纹,一定是和金盾牌门锁包装盒上的指纹完全吻合了。

摁下十指指纹的赵锡成,开始,闪遇春一说提取指纹,他就觉得坏菜。好在天不灭曹,身陷绝境竟然又轻松脱身。只有一条路了,跑,跑得越远越好。刚才闪遇春送他下楼,刚挥手告别,他就惶惶如漏网之鱼,穿过马路,没走几步,便撩开双腿跑起来。

寂寥的大街上,撒下一串马蹄一样的嗒嗒声。明晃晃的路灯下,他高大的身躯留下忽长忽短的阴影。他一面跑,一面不停地强扭脖子往身后看。担心有人追上来,也非常希望拦一辆出租车。没跑出多远,他全身的汗水就往下淌。他知道,他必须争分夺秒,应对事变,留给他从容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间,着实不多了。在跑出去大约一站地之后,他终于拦了辆出租车。

当这辆亮着顶灯的黄色面包出租车一声急刹车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坐车那样,先去拉出租车右边的车门,而是疾步跑到出租车前,看司机的模样。慌忙逃亡中,他没忘抢劫银行那一天,当他们迅速把赃款转移,他在一条胡同里,把自己蜕变为平常人的时候,招手拦下的,也是一辆黄色面包出租车,司机是个留着披肩长发的的姐。此时此刻,当他看清楚出租车司机,是个表情麻木的小伙子,而不是女司机,他才松了一口气,回身拉开右边车门,说:“我当是熟人嘞,不是。快走!家有病人。”

在离江山小区不远的地方,赵锡成又突然改变主意,要下车。他付了车费,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法桐下站住,用颤抖的双手,把一支烟举到嘴里,然后打了几下火机才点着。他稳了稳情绪,给妻子余春苹打电话,告诉她:“坏事儿了,我不能回家了,你也得马上离开。黑提包在柜子上,你把双管猎枪,几十捆那东西,赶快装进去。其他啥也别管了,赶快下楼。离开江山小区后,再打车去南郊大转盘。在那儿搭长途客车,先回你娘家,我准备先去矿上表舅那儿,也可能去河湾镇。等我的消息,你快准备,快下楼,越快越好!”

当过赤脚医生和民办教师的余春苹,当姑娘时也是个人物。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选择了现役军人赵锡成。过门后,为赵锡成生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一个女人,一面做民办教师,一面耕种几亩土地。艰难困苦,统统不在话下,全村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听着学校的钟声,调整着自己的节奏,辛苦并快乐着。男人赵锡成的复员,彻底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她带着女人常有的生活惯性,辞掉民办教师,做地道的农家主妇。后来,正儿八经地进驻四海商场,租了摊位,做起买卖。批发兼零售,也有过一段好买卖,一天卖出去几十张麻将桌,几百副麻将牌。老赵开票,她收钱,夫唱妇随,比起农村的男耕女织,是一种全新的感觉。越是这样,她对赵锡成的依附性越重,以致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甚至,当丈夫赵锡成告诉她,要抢劫铁工路银行的时候,她并没感到太吃惊。而只是很平常地问了句:“中不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