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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蹩脚之作——《公安楼记》(1)

使郑砚池心里隐约不舒服的是,像今天这么大的事情,李佑这人,可是表现得有些功高震主。记得“12·6”大案发生那天,他李佑每隔半个小时,就给自己回个电话,给市长请安似的。而今天,大案破了,案犯已经押到看守所了,而未接到李佑一个只言片语的电话。郑砚池心里清楚,这也是李佑的一个姿态,对市长不是蔑视,便是挑衅。依李佑的性格,他会以忙为借口,随便说出很多搪塞的借口。而且,公安系统是垂直领导,工作需要的时候,他才面见市长。

无法绕开李佑的一件事,小井说,是四海商场的商户,正在酝酿上访。这条消息,顿使郑砚池压力增大。他想给李佑打电话,心里也很矛盾。可怕的是,李佑对四海商场商户的上访,有可能不但不主动去疏通化解,而且有可能暗中推波助澜,扩大事态,并诱导舆论,借机打压周慧莎,从而波及到市政府和他郑砚池。

想到这儿,郑砚池不由得心中一震,觉得李佑身上有种可怕的东西。他知道,李佑这个情绪化很重的副市长,一旦把情绪使到四海商场去,也许,对周慧莎,对他郑砚池,都是灾难性的。郑砚池想到了常务副市长,他和自己工作配合比较好,关系也挺融洽,但他正在中央党校学习,远水不解近渴。他只能把这种担忧和想法,在电话中告诉了秘书小井。

郑砚池无法轻松,四海商场的商户上访,这或许有人幕后策划指使。慧莎是怎么控制局面的?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2·6”大案已是祸水泛滥,不能再集体大上访啊!他立马打电话给市长助理,询问有关上访的详尽情况。助理说:“我对这一情况了解不多,我是在今天下午下班时,才听李佑副市长的秘书小费说的。郑市长,我已经往四海商场去过了,未见他们周总,他们值班的经理说:没听说这事儿。我打听不出什么头绪,也不好多问小费。所以,依我的理解,对没有头绪的事儿,也不敢对您妄加汇报。这样吧市长,要不我只管问一下小费。”

十来分钟后,小井又来电话,说:“市长,小费下午收发文件,发现有一封众多署名的检举揭发信件,看后知道是有关四海商场周总的。”郑砚池问小井:“知道信件的内容吗?”小井说:“大概是说,四海商场的周总,利用省市的行政关系资源,搞到一个采购大单,分解给自己的关系户。凡是获得采购大单的商户,都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连‘12·6’大案主犯赵锡成、赵锡梅一家,都得到特殊关照。这不但是严重的不公平竞争,还属于官场腐败。有的人,强烈要求司法机关查办周总,追究责任人,给个说法。”郑砚池问:“还有吗?”小井回答:“有,商户们还指名道姓,说出省里一位领导的名字。”郑砚池问:“谁?”小井回答:“宾副省长。”

郑砚池知道,采购大单,承载着周慧莎太多的情感和希望。宾副省长帮了周慧莎一个大忙,因而使得四海商场的招商经营,都大有起色。同时,他还知道,这个采购大单,受惠的主要是商户。周慧莎说,管理层没有人中饱私囊。

关于这件事,周慧莎还在电话中对郑砚池作过补充:“砚池,你一定要相信,我周慧莎手脚是干净的。我为了四海商场这艘官船,曲线救国,动用一些行政资源,招商是成功的,运转是顺畅的,利税指标都完成得很好。在今天这个经济社会,偶然借用点行政资源,为国库增加收入,有什么问题?”郑砚池说:“详细情况我不问了,我担心,要是真有人翻腾这件事,那么多受益的商户,会站出来替你说话、替你挡风遮雨吗?”

周慧莎说:“我想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众多的商户,虽然文化参差不齐,但感恩感谢之心,一点也不会比知识分子差吧!”郑砚池说:“好,我坚信你慧莎手脚干净,但谁能保证上边的人,没有染指经济利益呢?”周慧莎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宾副省长,这个问题,我用技术手段,把后患提前化解了。就是说,宾省长虽不能从中受益,但他的岳父大人,是四海商场的注册商户啊!高富有两个大摊位,经营品种很多。人家在当省长老泰山之前,就是破烂大王了。金钱和宾相符无关。”郑砚池说:“慧莎,但愿如此。”

可如今,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采购大单的问题捅出来,锋芒所指,耐人寻味。郑砚池经常和宾相符打交道,说实话,他打心眼儿里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顶头上司。和他一团和气,礼尚往来,这是工作需要,上下级关系的需要。人家毕竟是常务副省长,市长好多承上启下的工作,绕不开宾相符。但官场风云变幻莫测,郑砚池只想做谦谦君子,和上级领导有距离交往。“文革”中的帮派,不是毁了很多优秀人才吗?中庸之道,是他恪守的为官之道。

说到底,他对宾相符没有深度认可。有一次他就对周慧莎说:“我作为市长,还游离在阳光的阴影中。我没有资格去谴责人家老宾不道德,但我的确看不惯他拈花惹草。一个人,离婚很正常,但我一直想,他为什么在认识大果之后,才和何香茗离婚?好在何香茗有修养,要不然,光她一个人,就把老宾折腾得身败名裂了。何香茗的远离和沉默,保全了老宾的名声。他不该和小保姆有染,这是罪孽。按迷信的说法,是会遭到报应的。”

周慧莎说:“按你的说法,我也有罪孽。我在错误的地方,错误地选择了一个人,做了第三者。”郑砚池说:“慧莎,你没有任何错误,我也不是宾相符,我没有喜新厌旧。我在名存实亡的家庭之外,除了一个苦恋的周慧莎,我拒绝了所有的红粉诱惑。我真想说,用测谎仪,测一遍副市级以上领导干部,看有几个像我一样,除了一个真爱,再没有另外的女人走进我的情感生活。”

周慧莎含泪拥抱住郑砚池,说:“从这一点说,砚池,我是幸福的。但我并不是没读懂宾相符,我和你不同的是,你对他敬而远之。我呢,和他的关系商业化了。老实说,我成功地打了一张牌:大果。没有大果,常务副省长认识我周慧莎是谁?”郑砚池惊愕地看着周慧莎,好像刚刚认识她似的,“说到底,宾相符是个可用之人,不是可靠之人。砚池,我没有鸿鹄之志,也不准备再到官场打拼。我只想借力,把四海商场打造好。我要用东吴之船,借曹操之箭。况且,宾相符还不仅仅是昨夜东风,他是鲁肃,我要通过他借荆州。不管黑猫白猫,谁为四海商场铺货赚钱出力,谁就是我的商军联盟。我计划用三五年的时间,把四海商场打造成全市全省的商业旗舰,经得起商海的大风大浪。到那时候,我急流勇退,还原成个小女人,找安乐窝,挽留自己的容颜,经营自己的幸福日子,把有个叫宾相符的副省长和一个叫大果的妖娆女人,从记忆文件里删除。”

郑砚池说:“太理想化了吧?”周慧莎说:“我要求不高,女人自有女人的理想,我不赞成女人也像成吉思汗一样,攻城略地,弯弓射雕。女人,是为男人而生的。女人,因为有了男人,才美丽幸福,不是吗?”

而现实,距离周慧莎的理想天空太远,地面呼唤她,必须降低翅膀的飞翔高度。郑砚池躺卧在轿车里,不安地思忖着四海商场商户要上访的事。省委刚开过全省稳定工作会议,实行稳定一票否决权。一个县也好,一个市也罢,不管你其他工作做得再多再好,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市县的人往省委门前一坐,几句口号一喊,恐怕你就得说个小老鼠上灯台了,因而,有些人的饭碗也许就给踢了。数年的功劳苦劳,大手笔的请客送礼,都血本无归了。想想,几百名商户联起手来,他们有钱有胆,又见过世面,又能看中你的要害,所以,要不了几个回合,别说四海商场,全市都会引起官场地震。

郑砚池想到让市信访局去“灭火”,但他对这个局也有难言的苦衷。他们原有十五人的编制,就是因为上访人员太多,信访工作严峻,才答应他们临时抽调了三十多名基层干部,以加强信访工作。信访局真比消防队还辛苦,他们一边苦口婆心地做上访者的思想工作,一边还得软硬兼施地在车站码头围追堵截。就像地下工作者,既有难度又有风险。人员多开支大,经费一再追加。说起那个信访局长,他感到既同情又可恶。据可靠消息,他一面为市府化解矛盾,一面还时不时玩些权术。他和卫生局长有隔阂,就故意提高卫生局的不安定等级。经他“努力”,该局迅速被省里列为省会“最不安定单位”之一。结果怎样呢,省委书记、省长都作出批示:尽快调查处理。很快,卫生局长免职换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