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唤皇帝“二郎”,皇帝序齿二,乃是先帝的二皇子。
皇帝捂嘴轻咳一声,见慕容恒望着的方向,道:“太子在打理朝政上,远不及你。倒是朕高看了顾谦的本事,他教出来的人,如何能与朕教出来的皇子比。”
皇帝教导的皇子……
慕容恒皱着眉头思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皇帝从来就不中意太子,他有自己教出来的皇子,这人是谁?
大皇子么?不对,大皇子五岁以前是由周惠妃教养,五岁后就入了太学院,由专门指定的皇子先生、师傅教育。便是慕容恒,在生母秦荣妃未入冷宫前……
秦荣妃年轻时候,是一个清丽而淡雅的女子,她很单纯,也很善良,直至现在,慕容恒都认为他的母亲是最不适合后宫生存的嫔妃。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
就是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而秦荣妃从来都将名分看得那样的轻浅。
刚才那一声“二郎”听着像母妃的声音。
不,不可能是她。
这个时候,母妃应该在永和宫。
如果秦荣妃能唤皇帝“二郎”,自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子,又怎会让她在冷宫度过十几年的岁月,暗自蹉跎。
皇帝轻叹一声,“唉,你……太过看重雍王妃,感情专一,这一点像朕。”
慕容恒被今儿大发感叹的皇帝弄得莫名,一句接一句都让他回过神来。
皇帝感情专一……
他想笑,他只娶温彩一人,是因为幼年时看到了母妃的凄苦,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秦荣妃依在皇帝怀里幸福娇笑的模样,可转眼,皇帝就治了秦将军父子的大罪,秦荣妃也从宠妃被贬往了冷宫。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多给太子皇兄一些时间,他会慢慢学会打理朝务的经验……”
“学……哼,怕是他学一辈子也不及朕教出来的儿子。朕怎么就立了这样一个太子,真是太让朕失望了。”皇帝落音,望向慕容恒的目光多了一几分探究。
慕容恒拧着眉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近来怎么总当着他的面说太子的不是,他顺着皇帝的话说——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帮太子说话,怎的皇帝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探究的、期盼的。
父皇到底在期盼什么?
慕容恒道:“这也怨不得太子皇兄,皇后镇**着他要皇孙,可这孩子的事岂是说有就能有的,皇兄的压力也很大,还请父皇体谅皇兄。”
皇帝定定看着慕容恒:他就一点也不想当皇帝么?
这些年来,他可是在慕容恒身上寄予了厚望。
皇帝又道:“你如何看周家?”
慕容恒心头咯噔一下:父皇没老糊涂啊,我听母妃说他近来的身子不错,怎么说出的话让他越发摸不着头脑。
“周家之罪足以灭族,你就不奇怪,朕为什么却轻饶周家,还招了周礼为九驸马?”
慕容恒抱拳,答道:“儿臣以为,这是父皇仁慈……”
“给老子闭嘴!”皇帝恼了,恶狠狠地盯着慕容恒,“少给朕说那些冠冕堂煌的奉承话,朕要听你的真心话,你今儿答得朕不满意,就别想着走出养性殿。”
给他发镖啊!
这皇帝近来怎么越发古怪得紧。
慕容恒心里犯着嘀咕,皇帝到底要他怎么样?他虽有亲娘,却无娘族势力,在朝中孤掌难眠,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争不过大皇子、五皇子和太子的,现在太子与顾家联手,斗垮了五皇子,整怕了大皇子,太子算是一派独大。
慕容恒答道:“父皇不灭周家,是想用周家的余势牵制太子与顾家。”
“还有呢,继续说真话……”
哪有老子逼着儿子讲真话的。
慕容恒神色如初,又道:“周惠妃几次触犯龙颜,父皇先降罪再施恩,一是恩威并施,二是想用周惠妃牵制皇后娘娘。近来,父皇厚赐宋家,其实是有壮大顺郡王势力之意。”
宋家,可是顺郡王妃的娘家。
皇帝抬举了宋家,就是要在增大顺郡王的势力。
皇帝玩的这些,慕容恒虽然瞧得明白,却在他看来太过劳命伤财,一面任由太子打压,而一边皇帝又给太子放水,故意壮大顺郡王的势力。
“不错,这,便是君王术,更是权衡之法。往后,这殿上只你我父子之时,别给朕来那些虚的,朕喜欢你讲实话的样子。你既明白朕的意思,就当知晓朕的苦心。”
皇帝拾了一本奏折,“你看看吧,这是顾谦上递的折子建议你广纳姬妾的。”
大总管将奏章递到了慕容恒手上。
慕容恒看罢,皇帝道:“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后宅的女人多了是非就多,繁衍子嗣不在女人多少,而贵在孩子是否优秀。”
皇帝觉得这说法新鲜,亘古未闻,笑眯眯地道:“哦,你是说朕的儿子虽多,却未必优秀?那你说说朕的皇子里头,谁是优秀的?”
这是一个父亲与儿子说话的语调。
慕容恒怎么觉得越瞧越古怪呢。
后殿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咳声。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慕容恒只听了她说了一句,又听到她的轻咳,这女人到底是谁?他隐隐觉得,她似乎才是皇帝最看重的女人。
是周惠妃么?
不像!否则皇帝不会问他就周家的一些看法。
皇后?更不像。
他的母妃秦荣妃?也不是。早前她喊的“二郎”那句话,听着很耳熟,却不是他母妃的语调,他母妃说话的音调是轻缓的,如同一涓细流,更是平静的,平静得难起波澜。
皇帝对周家恩威并施,先是任由太子剪除大皇子的势力,再是从另一边壮大大皇子的势力;就连对周惠妃也是一忍再忍,甚至最后依旧保住周惠妃的妃位。
慕容恒的判断和猜测都没有错,可皇帝因一个神秘的女人轻咳一声,便因此放他离开,皇帝瞧这模样似很看重那女人的态度。
太让人费夷所思!在养性殿后殿说话的女人是谁?
慕容恒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她的身份。他去太子宫,是想告诉太子这个惊人的发现,可后因太子逼他收贺兰柔为妾而打消。现在,慕容恒已经不想把这事告诉太子了,他除了那个神秘女人好奇外,还好奇皇帝“朕教养大的皇子”,这个皇子是谁?
他摇了摇头,从大皇子再猜到八皇子,似乎都不像。
难道是他自己?
慕容恒更觉不可能,小时候皇帝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他与旁人有特别之处的话,就是属于他的一个秘密。
慕容恒这一洗,就洗到了深夜。
他反反复复把今日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
一个冷冰冰、毫无波澜的声音道:“臭小子,你从今儿回府就在洗澡,你还要洗到什么时候?身上的皮都搓破了。老子还以为你是厚脸皮,原来这一洗才发现你的脸皮不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