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汉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这一袭女扮男装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我们目的一样,你们知晓这一点就够了。想替你们的恩人报仇,就把我送入大都督做丫头,到时我自会抓玉郡主交给你们。如何?”
矮胖个的坏笑道:“难道……你是田大公子的相好?”
“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矮胖个摆着手,“不说!不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这丫头的剑法不错,眨眼间拔出宝剑。
彪形大汉正色抱拳:“敢问姑娘,你的仇人是……”
“我的亲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被无辜下了大牢。”
他们抓人是为了报仇,而她抓人则是想换自己最后的亲人能够离开大牢,远走高飞。
她救人无望,只能选择别的法子。
“大哥,我看能行。她是女子,混入贺兰大都督府容易。待她抓到玉郡主,我们就逼雍王把顾浩交出来,而她也能逼雍王放了她的亲人,嘿嘿,这主意好。”
女子在一边条凳上坐下,冷声道:“我们合计一下,如何让我进贺兰大都督府。”
有这女子的加入,让他们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鲁公公、芳嬷嬷的回京让温彩有了归心似箭之感。慕容恒还在外办案,而她住在贺兰大都督府,近乎望穿秋水。
温彩看着长长的礼单,令双双带着贺兰府的婆子、丫头去采办,从男子手里的折扇,腰上佩的玉、剑上吊的穗,到女子夏天撑的油伞、头上戴的钗,手里使的帕,品种繁复,一应俱全。
双双不在的时候,青莺、红燕偶尔做一回侍女。红燕道:“郡主,双双回来了!”
她们跟着温彩,近来也越发历练得有些不同,成熟了,更大气了。
双双进了院门,后头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厮,双双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搁到厢房里,双双来不及歇气,一把抱住凉茶壶,对着壶嘴就喝,咕噜噜喝了个痛快,方胡乱抹了一把嘴,道:“郡主,今儿还真是奇了,贺兰大都督府的偏门外头,有一个好漂亮的年轻姑娘卖身葬兄。”
青莺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这有甚好奇怪的。”
双双争辩地道:“奇怪的是,贺兰夫人愿出五十两银子买她,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她要卖就只卖给郡主。只要郡主出钱安葬他兄长,她就自愿给郡主为奴为婢。”
卖身葬亲人不足为奇,奇的是有这么多人可以卖,竟只卖给温彩一人。
温彩问:“红燕、青莺,你们怎么看?”
青莺道:“郡主,以属下之见,此事怕是不简单。”
温彩点了一下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双双想到那一袭素袍的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还真好看,只太冷漠了些,一瞧就是个冰美人,静默地跪在那个用草席卷着的尸体旁,跪在地上不言不语,惹得周围的百姓都去瞧热闹,说要买的人不少,偏她的牌子上又写着字,上头清清楚楚地说着“小女自愿卖身于玉郡主为奴为婢,只求葬兄!”
双双前世原不识字,跟了温彩后才开始学的,因跟的时间长了,这识的字倒也不少,只是依旧不会写,写的字跟狗儿趴似的,索性后来就不再写了,只做一个侍女应做的本分,给温彩铺床叠被、端茶递水等活。
青莺道:“我出去瞧瞧。”
出了贺兰大都督府偏门,就能看到斜对面跪着一个素衣女子,头上戴着朵白花,垂首跪在路边,身前有一块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而另一侧又有个用草席裹着的人,通常有死人,人们都视为晦气,可还是有不少八卦的妇人、好/色的男子围在周围。
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道:“我出二百两买你成不?二百两……”
她女子面如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艳若桃李,冷如冰雪,虽是一身素打扮,只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冷艳!青莺自认近来见过的美人不少,像这等风姿的真真还是第一次。
贺兰府的三公子从大门方向奔来,大嚷道:“臭丫头,到别处去,真是晦气死了!滚滚,再不滚,本公子可不客气了。”
她不紧不慢,冷如寒冰一般地道:“这道儿又不是你们贺兰家的,别人走得,我就能在这儿跪得、呆得。”
虽说是个民女,可这语调竟没有半分畏惧。
“你……”贺兰三公子正要发作,对青莺抱拳道:“青莺姑娘!”
青莺勾唇一笑,“我赏你三两银子,你把你兄长安葬之后就回家吧。”
“我没家。我与兄长原是来江南投奔故人,不想他已经搬走了。”
青莺心头微沉:好可怜,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更没个挨靠。“我多给你二两银子,你让媒婆给你寻个乡下好人家嫁了。”
“我不要嫁人,男人都没一个好的。”她依旧看着地上,目不转睛,不卑不亢,“我只卖身给玉郡主,她也是女儿家,只有跟着她,我才不会被人算计、欺负。不瞒姑娘,我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父亲早逝,原靠着母亲织布女红过活。后来……”她顿了一下,她母亲活得好好的,她可不能咒自己的母亲死,这一稍顿,所有人都跟着唏嘘,个个都在猜测她母亲没了。
“早前还好,我和兄长倒也能平静度日。可是后来,族人谋夺了我家的财产,虽说没了家业,族人们每年都给了我们兄妹一口饭吃。可就数月前,有人瞧我长得好,就打主意要把卖到那种地方去,兄长听说后,带着我逃了出来。原想来投奔父亲的生前好友……”她又顿了片刻,给众人留足了猜测的空间。
青莺瞧见她眼里的仇恨,可周围的百姓却是声声遗憾。
这女子恨的是咄咄逼的族人?
她着实长得太美,也难怪族人要逼她入宫换取荣华富贵。
韩若冰道:“兄长饿得紧便去偷别人的包子,不想竟在城西被人给打死。我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只想有一个人替他安葬,也想给自己往后寻一条活命之路。”
这姑娘看起来不傻也不疯,温彩的性子温和,待身边人又好。
青莺道:“我们家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多了去,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擅长的侍女,你说说,你擅长什么?”
“我……”她抬起下颌,面容凝重地道:“我忠心。”
“忠心?”青莺想笑,可温彩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有才学之人易得,最难得的是忠心、真情,“只要郡主能帮小女这次,这一辈子小女都会真心感谢她!”
贺兰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你当自己是谁?还妄想高攀玉郡主,哈哈,若是你识趣,本公子倒可以给你五十两银子把你给买下。”
她无喜无悲,冷声道:“我只卖玉郡主一人。”
周围有好心的大婶道:“姑娘,人家堂堂郡主,为甚非得买你呀,瞧瞧你这娇滴滴的样子,别想那些了,刚才那位姑娘说得是,把你兄长安葬了,就寻个人嫁了吧。”
“我主意已定,再不更改,玉郡主若不买我,我便在这里跪下去,哪怕是跪死,我也无怨无悔。”
这话听起来柔弱,实则带着无尽的果决。
青莺嘴里“嘿”了一声,这姑娘还真是固执得很,“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韩若冰。”
“韩若冰……”青莺沉吟着,“我这就进去禀报郡主。”
“多谢姑娘!”她俯身一拜,眸子里流露出感激之意。
她有一双世间最好看的眸子,冰黑色的,黑若幽潭,似要将人生生吸进去一般。
青莺与温彩细细禀报此事。
温彩道:“走,出去瞧瞧。”
双双想跟来,又想着温彩的东西颇多,照着规矩,温彩身边得留下一个人,只得轻叹一声,按捺住性子。
她要出门,早有贺兰府的婆子斥退了围观的人群,人们相隔在十丈之外张望着,好奇最后的结局。
温彩面蒙轻纱,那少女微微抬头:不愧是郡主,这一身衣着打扮就与常人不同,更重要的是这浑身的气派。
“本郡主听说,你一定卖身给我?”
“是。天下的坏男人太多,与其卖给不知根底的被人欺负,倒不如跟了郡主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你长得不错,就不怕本郡主将你转送他人。”
“郡主不会。”
“你又不是本郡主,凭什么认定不会。”
她定定心神,“小女听百姓们传言,曾有无助的弱女被族人被逼与青梅竹马的邻兄退亲,参选美人,郡主得知后,还暗赠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回乡与邻兄成亲。小女还听闻,金陵王小姐但求真心人,与一贫寒秀才相知,也是郡主劝说了王家人成全一对良缘。但凭这两件事,小女知道郡主是一个品性高洁之人。小女相信郡主的为人。”
温彩扭头,问红燕:“外头有这样的评论吗?我怎不知?”
青莺道:“郡主近来的心事可不在这些事上。”
鲁公公、芳嬷嬷走了,日子越发清静了,以前还有事忙,近来闲得都快成米虫了。
温彩天天掐着指头算慕容恒的归期,盼着能与慕容恒早些回京城。
温彩笑道:“韩姑娘,你很会讨人欢心,若换旁人我不会接受,但因是你,我想说你成功了。”
她对这个女子厌恶不起来,相反的韩若冰那身傲然之气让温彩欣赏,虽要卖身为奴,可她却不卑不亢,不愿堕落,而是在逆境中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事。
双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禀郡主,刚才有贺兰府的丫头来报,说雍王殿下回金陵了,人已经到码头,再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温彩眉眼含笑,“从码头到城里只得半个时辰的模样,岂不是说,再有两刻钟他就回来了……”她一说话,喜道:“若是他骑马,那就更快了。”
她自顾自地乐了。
看着温彩那乐开花的模样,双双微愣,又忆起前世时温彩对她说的话“陷于爱情中的女人就是个傻子”,这话应在温彩身上,还真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