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爷对左右道:“去院门口候着,不许人进来。”
金太太这几日回想起来,总觉得一切都是梦,此刻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烫金名帖,仿佛捧的不是名帖,而是整个金家的荣华富贵,“这是真的,我家珍华过几日就要入宫。若丁香也想入宫,到时候可扮成珍华的侍女同往,据我所知,拿到名帖的待选闺秀是不同的,能携一名侍女入宫。”
刘乡绅夺过名帖,当看清上面的名讳之时,心头重重一惊,而在另一侧,竟盖着“玉郡主”的印鉴,“原来如此!她竟有直荐之权……”他的手微微一颤,“这么重要的事,为甚之前没听你提过?”
金太太有些语塞,总不能说,他们金家把扬州名门入选的美人都给卖了,要是传扬出去,他们也别想好过,但为了她女儿,她做些逾矩的事又何妨,更重要的是,方家替他们背了黑锅。
金老爷道:“我也是接到京城故交传来的密函,方知玉郡主有直荐之权,我家珍华贤名远播,自不在此次江南选美之列。我和夫人是走了雍王殿下的门子,这才辛苦求到的。”
“你都求到名帖了,为甚还让珍华去参选?”
金小姐参选的时候,还没有拿到这帖子呢,这也是刘小姐落选,金太太才从“无意间说漏嘴的玉郡主”那知晓有这东西的。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是次日才收到消息的。既然丁香想去,让珍华带她入宫。只是这件事,我们答应了雍王殿下不得张扬出去。”
刘太太立时变了一个脸,笑道:“珍华,舅母一向待你不薄,往后你可得好好对丁香。往后身在帝王家,姐妹俩更得相扶相携,你有了好前程,可记得要帮扶丁香一把。”
“我……省得。”金小姐羞涩地垂头。
金家这场风波方停歇下来。
可稍后,因为金珍华要带一个随从侍女入宫,金老太太非要金珍华带她的外孙女,而金太太又答应了带娘家侄女,两方都不肯退让。
最后,还是金老爷折中想了一个法子:抽签。抽到去的就随金珍华去,而背里金太太却使了手段,帮衬娘家侄女抽中。
夜,深了。
金家一片安宁。
金老爷屋里一阵异响,一个黑影静立外头,金老爷连连披衣相迎。
黑影道:“明儿一早,雍王殿下一行前往姑苏。你女儿也要入京待选,与所有入选的各地贵女一道接受宫中教引嬷嬷的指点,前途大好。金老爷,有句话我得提醒你,父以女为贵,女何偿不是以父为尊,金小姐是尊为妻室,还是成为侍妾,都要看你如何替朝廷办差。江南肃清官场之后,你若大有作为,这江南定有你一席之地。而金小姐也定会以你为荣,你得让朝廷、让皇上看到你的忠心与能耐。”
金老爷抱拳道:“在下但凭大人吩咐!”
方家不想搭上太子的线么,那是金太太误打误中先攀上关系。
金老爷一辈子都想入仕,他们这代就没有出色的男子,不能在他手里就让金家毁了。
“好说。明儿一早,我会安排几名通政司的人进入金家,也方便他们打探扬州各处的消息,一个先做你家钱庄的账房先生,另一个安排进你家茶楼,再一个就留在你身边。”
“在下听大人差遣。”
皇帝要动江南了,不是他一个金家,或是一个田家可以阻止的,在这时候,还能朝廷看重,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要机会的是傻瓜。
黑影望天,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有他腰间那一枚能证明他身边的牌子在摇晃着,“金太太言行冲动,不可再有下次。”
“在下一定管教她。”
“这次的事便罢。你家老太太是个精明人,既然你告诉她实情,说你投了通政司,就让她替你想办法盯紧扬州官场的一举一动,事成之后,定为论功行赏。”
这金老爷夫妇虽说年近中年,到底太嫩了些,还是金家老太太果敢犀厉,值得他信任。
“是。”
黑影叮嘱了一番,一转身,消失在院子里,仿佛刚才那个影儿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儿,根本就是个幽灵。
金老爷后背发凉,心下暗道:还好没罚,这刘氏还真是,金小姐说漏嘴便罢,干嘛还拿名帖出来。罢了,他金家就要光鲜、富贵了,女儿入宫有个好前程,金家也会有个好未来。
次日一早,温彩一行将要离开之时,鲁公公派了小太监去几家落选人家传达了消息。
不是没落选吗,怎么落选了?
当温彩随慕容恒登上前往姑苏的船时,这几户人家方知,自家的小姐被人给顶了名额挤下来了,对这些顶名之人,简直是狠极了,偏递消息来的太监还说明了原因。
早前原若铁板一块的扬州,因为选妃变得人心惶惶,各家利益相斗,彼此猜疑、怨恨。
“父亲,我打听到了,听驿馆的人说,是田家的人顶了妹妹的名额,照着规矩,要换下人来,必须说出落选的原因,田家便说妹妹在寺庙私会男子……”
那不是私会,是一个男子闯入寺庙,宫里的鲁公公、芳嬷嬷得了田家人的好处,哪管真伪,又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换了落选小姐上去,取而代之,而早前的人就落选了。
扬州所辖县上的人家得到扬州知府递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两日之后,打听了一番消息,也知是被人顶了名额,好不气愤、恼怒。
此刻,温彩正在前往姑苏的船上,她含着浅笑:“光是一个扬州,就得近六百万两银子的钱财。”
慕容恒负手立在船窗前,这是一艘极大的官船,透过窗棂能看到烟波浩渺,行在水上,感觉不到夏日的炎热,“若到金陵定会更多。”
“那些东西呢?我们上船的时候,好像没有?”
“让通政司的人想法转呈父皇,附了详细清单,国库空虚,虽不足六百万两,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温彩慢悠悠地摇着团扇,“用不了多久,国库将不会再空虚。这次我们在扬州造的声势更大,只是委屈了你,倒显得你是陪我来办差的。”
“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献的计策,这么一搅扬州将不会安宁。通政司的人说,我们尚未到姑苏,各家就已经斗起来,姑苏有多少名额?”
“十名。”
“这么少。”
“少才珍贵嘛。要挑,自要挑最好的。”
扬州的选美闹得轰轰烈烈,江南选皇子侧妃、世子侧妃,这简直就如同在平静的西湖,投进了一枚山样的巨石,卷起了层层巨浪。
第203章暗潮汹涌
姑苏。
虽是夏日,风景如画,岸边垂柳依依,随风轻摆,似乎并没有扬州那般炎热。
码头上,早早有姑苏知州带着辖下知县、乡绅、大小官员前来迎接。
慕容恒在扬州的日子深居简出,应付了几场宴会,也并没有甚动作,因选妃之事如一股浪潮袭卷偌大的江南,各地书香门第、名门之家都积极应对选妃诸事。
世人似乎忘记了慕容恒才是奉旨钦差。
姑苏知州小心地扫视了迎接的人群,其间一个位高权重的白发老者乃是姑苏城内著名的乡绅,人称杜员外,数年前在朝中担任户部侍郎一职。
有人望着缓缓驶进码头的豪华官船,“我们姑苏也是大地方,怎的才十个美人名额?”
“扬州选出二十位美人。”
杜员外大呼一声:“来了!来了!奏乐!”
一声落,码头上响起了欢快的乐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之喜。
甲板一搭,一对衣着华贵,男子气宇轩昂,女子温婉娇俏,双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慕容恒与温彩交换了眼神,“顺娘,你想怎么做,只管放手做。”
温彩想的法子的确好使,一场替心字辈皇族子孙选妃之事,能让整个江南一改早前的固若金汤。以扬州为例,雷知府、田耀祖坚守盟约,却在各人利益不同,各取前程、荣华之时产生了分歧。到了最后,这田家为了让自己的小姐入选,花巨资抢夺他人名额,被田家挤下来的人家又岂会甘心。
田耀祖处处以江南利益为重,要官商抱团,一起抵抗朝廷钦差对江南事务的整顿,甚至拒绝朝廷查出江南事务的弊端。各家想着自家的荣华富贵,谁不愿多一道保险,为了入选,谁还管早前约定,各家为政,自求前程。
鲁公公、芳嬷嬷立在甲板上,扬了扬头,傲态流露,眸露睥睨。
温彩道:“鲁公公、芳嬷嬷替皇后娘娘办差辛苦了。扬州的差事办得不错,入选的美人无论家世、才貌都是极好的。”
二人笑了起来,谁知道这一趟竟是个肥差,早前还以为是襄助慕容恒,可扬州一处二人就赚了钵满、盆满。就连鲁公公带出宫的两个小太监也得不少的钱财好物,此刻立在鲁公公后头浑身流露出一股傲然之姿。
“恭迎雍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迎玉郡主,恭迎鲁公公、芳嬷嬷……”
迎慕容恒仿似做做个样子,众人看着温彩时眸子里有欢喜,又看着她身后的上了些年岁的内侍与嬷嬷,眸光微敛。
慕容恒朗声道:“各位请起!”
芳嬷嬷近来颇是神气,早前皇后欲派顾嬷嬷来,偏顾嬷嬷推三阻四地不愿离开皇后身边,这才推荐芳嬷嬷来。谁曾想这趟竟是美差。芳嬷嬷轻咳一声:“还有半月就进八月,得在八月底选妃完毕。应选的美人姑苏知州大人可帮忙预备好了?待姑苏选毕,我等还要赶往杭州、金陵再选。”
姑苏知州白大人之妻白太太几步走了过来,欠身行罢了礼,问道:“玉郡主,已经选好一处别苑,驿馆太过简陋,雍王、郡主、公公、嬷嬷的房间都安顿好了。”
又有一个衣着华锦的妇人道:“既来姑苏,还请郡主、公公、嬷嬷先用了宴。”
鲁公公垂首禀问:“郡主,你看这……”
“砍柴不误磨刀功,不过是顿寻常的宴请,且用宴之后再进行吧,先放出风声,明儿一早开始选美。我们都是替皇后娘娘办差的,自当尽心,行事更得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