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姐顶撞祖母的事,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方小姐不过八九岁模样,可这事竟被人寻出来说道。
乱了!果然是乱了,为了能入宫,为了自家出一个皇家妇,一个个都不顾了脸面,早前的盟约也不顾了。
谁不想得封候爵,谁不想做皇亲国戚,谁不想高官厚禄,谁不想福荫子孙……这么个机会,谁愿意放过。
方家也通过门道,很快就知道是雷家人背里捣了鬼,让雷小姐顶替了方小姐的名额。
然而,雷如烟名列入选名单,又给几家被刷下来的人看到了曙光,原来还可以再入选的,只需要把其他入选之人挤下来就成。可是最初入选的三十八人,原出身富贵,知县女、富贾女、乡绅家的小姐等。
雷如松拧了拧眉,“娘为二妹入选,怎把旁人给挤下来,你好歹事先与我们商量一声。”一旦背叛盟约,江南官商将不成是铁板一块,“我们现在这么做,与方四老爷有何差别?”
“方家在背后捅软刀子,就不许我把他家小姐挤下来么?”她若不反击,还当她们雷家人好欺负,想到此处,雷太太气得牙痒,“可是他们早先背判盟约,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怕如烟入选挡了他们家女儿的荣华富贵。”雷太太越说越气,也亏得她反应机敏,早作决断,否则她那个数一数二的女儿岂不真真委屈死了。
江南的才俊虽多,他们再好又怎能与当今太子殿下相比,太子可是未来的皇帝,人长得英俊,才学又好,雷太太对这样的女婿可是怎么瞧怎么好。
雷太太斥骂道:“到了这当口上,谁还顾忌颜面,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子几人,难道你们就甘心一辈子做个地方官员?”他一扭头,恶狠狠地看着雷知府:“都怪你,当年要不是你一时糊涂把如烟许人,怎会有这场风波?如烟五岁那年,一个老和尚可是说过我们家如烟那是大富大贵的命,现下可不就应验了。”
大富大贵,嫁入皇家可不就是大富大贵么?
雷太太越发觉得只要雷如烟入宫,就是做娘娘的矜贵命。
雷知府一阵语塞。
雷太太却欢喜非常,她接下来只需要给女儿寻个深谙宫规的嬷嬷就成,然后给女儿调养身子,要养得白白胖胖,这才好给皇家开枝散叶。再等着京城来人,就随江南众多美女一道入京。
雷如松面露愧色,“父亲,你看我要不要去方家解释一下?”
雷大人反问:“解释什么?越解释越乱,方家射箭、飞石传书,这是事实,你娘又没说错。”
最好别让他查出来是谁背叛的,否则定要那人好看,可是雷大人查了几日也没个音讯,现在除了自家,他看谁都有可能是那个“告密者”。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疑心,越瞧越像。
雷大人这样看那几家,而那几家也如此看雷家人。
雷如松摇头叹息。
雷如烟又做过了乖巧可人的女儿,事事听从雷太太的安排,学才艺、学宫规,盼着早日入宫。
消息传至扬州府有头有面的几家。
田二老太爷坐不住了,他家的两个孙女可是被硬生生刷下来的。
只是貌似所有证据都指向方家,他又隐隐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田耀祖不紧不慢地道:“二叔公就别再想了,落选就落选吧。”又道:“选妃的事透着蹊跷,我看这八成是借着选妃之事搅浑江南官场……”
田二老太爷也认为如此,可现在各家为了让自家的小姐入选,那是争斗得头破血流。
他们认为是如此,但另几家谁也不愿意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换作往常,这太子侧妃可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家最优秀的女儿,现在各家有这机会还不得牢牢抓住,借着这机会为自家搏取一个权势富贵。
田耀祖为什么能年纪轻轻成为田氏一族的族长、掌家人,其原因不就是他有一个在宫中为贵妃的姨母么?田老太爷想:如果他的孙女入宫获宠,他就能抢回族长和当家人的位置。
田二老太爷道:“三侄儿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入选,凭什么就认了,要是这事不重要,雷太太为甚硬要帮她女儿入选。”
田三太太咬了咬唇,说真的,这些年他们这房被田耀祖压着,不也是后台不及田耀祖么,那不仅是女儿入选的事,而是关系他们这房利益的大事。“公爹说得不错,我们不能认输,大不了使些银子入选。顺郡王失势,我们得攀上太子这条线。我们的人,可是从驿馆那儿得到消息,说这回的美人,是要做太子侧妃、皇子侧妃、亲王府郡王府的世子侧妃,这得配的都是皇家年轻的心字辈后生,年岁相当,机会难得!”说话的妇人是田老太爷的长媳,她一脸愤然,“三爷,你掌管家业,这些年在顺郡王身上花了不少银子。这回正是关键时候,你拿一笔银票给我,也不用太多,就先给我五十万两,我说什么也要馨儿入选。”
这些年,大房占尽了好处。
尤其周氏嫁给田耀祖父亲之后,二老爷虽然早逝,可这偌大的田家是由田耀祖掌管的,现在他们二房的小姐入选又落选,既然还有再入选的机会,为甚要放弃?
田四老爷道:“说得正是,我家香儿也入了选,要不是有人捅软刀子,她也不会落选。既然三爷要帮馨儿,你也得拿银子让我们给香儿打点。香儿说什么也要入选的,这回的机会难得,我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便罢,香儿的几个哥哥不能就这么给耽搁了。”
要嫁的是未来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以前但凡是皇帝选妃,这各地谁不是抢破了头,何况这回要配的都是年轻的心字辈皇家男子。
田耀祖想拒绝,可一个是自己的亲伯父,而另一个又是田家德高望重的叔公,两家逼迫,只得拿了一百万两银票出来,由着他们自己去打点,“要是不成,这银子照矩退回来。”
午后,驿馆里人进人出,仿似赶庙会一般。
温彩想要睡个午觉,却不时被扬州城各家的太太、奶奶打扰,有替女儿谋划的,有替妹子花钱换前程的。
金太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着娘家兄嫂的央求:“妹妹,你帮帮忙,要是我女儿得了荣华富贵,她是不会忘了你们的好。这明儿一早,雍王殿下一行就要去姑苏,要是再使关系就难了,我们家花费好大的力气才筹了十万两银子,就算她嫁了太子,许个亲王府世子、郡王府世子这也划算呀,一进门,就是有品阶的皇家贵妇……”
金家拿五十万两银子不难,可是金太太已经拿到了入宫名帖,她女儿金珍华是可以直入毓秀宫的,她当初狠心把娘家侄女拿下,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窥破其间的玄机。
现在,真真是骑虎难下。
金太太正为难着,金小姐进了偏厅,轻唤一声“娘”,“你就帮帮表妹。”
“可是……”五十万两银子才能再度进入名单,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五十万两银子可是金家的半个家业。
便是金家的庶女出阁,也才几千两银子的嫁妆。
别说她不应,便是老太太知晓了也不会乐意。
金小姐压低嗓门:“娘,你就当……是为我。”
金太太欲应将应之时,只见金老爷从外头进来,板着脸道:“舅兄,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这一时半会儿,我们金家哪能凑出五十万两银子?我瞧这事还是作罢,侄女儿那身子原就不好,虽说这几年身子大好,到底需要静心养病。”
刘乡绅倏地立起身,厉声问金太太:“你们真不帮忙?”
金太太道:“哪是我不帮,当初侄女儿入选,还是我连夜派人去报的信。”
早前,金老爷还觉金太太答应玉郡主的事有些过分,现下瞧来倒还真的正确了。这些人为了一个入选名额就开出了天价,而他女儿可以直入京师皇宫,与那价相比,可不就是捞着便宜了。
刘太太道:“妹妹,瞧着她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再帮她一回……她的病真的全好了,她那不是哮喘,是小时候感染了风寒患了咳疾。”
金太太切切地望着丈夫,面有动容,却明知有难度。
金老爷道:“想入宫,方法多的事,这回先作罢,他日我替你们想办法。”
金小姐灵机一动,对啊,若是她入宫,是可以带一个侍女的,她可以把刘小姐当侍女带入宫去。
刘乡绅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又说大话,你能有甚办法?你不过是敷衍我们。”
金太太道:“大哥,你就相信我们一回。”
刘太太此刻更是生气,“相信你们什么?错过了今日,我女儿就没机会了,那些不如她的都能入宫,凭甚她就不行?”人比人气死人,刘太太就是不服气,更不愿那些比她女儿差的人压上一头。
“真的!你相信我们!”
两家你一句,我一言,很快就吵嚷了起来。
金小姐心下一急,大声道:“大舅,你信我,我入宫带上表妹。”
刘太太正在大声争执,突地停了下来。
刘乡绅指着指头,“珍华刚才说什么,她入宫?”
“她入宫,哈哈……还真是笑死人了,她凭什么入宫?”连初选都没过,弹的琴错了音,容貌不过中等之姿。
金太太气急之下,大嚷道:“你们别瞧不起人,你家丁香能入宫,为甚我家珍华就不成?我女儿贤名远扬,早拿到皇后颁发的入宫名帖,岂与那几家的小姐一样。”
金老爷脸色一沉:这个女人嘴快,怎能把这事说出来。
刘乡绅、刘太太则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金小姐。
金小姐在理财、打理后宅上确有些本事,可要说贤名远扬也不至于。
外头,金大爷已经进来,他知道自家妹妹过些日子就要入京的事,近来家里也在预备这事,正想入京之后寻了门道,好与京城的故交示好,也好他日能有人在京城帮衬金小姐一把。
刘乡绅道:“真的?还是假的?”
刘太太道:“我瞧是胡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