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外国文学作品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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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卡夫卡《城堡》导读

学习提示

卡夫卡的生平与创作。《城堡》的情节梗概。城堡的象征意蕴。K形象的意义。《城堡》对现代世界的表现和揭示。《城堡》的艺术特点。

生平与创作

弗兰茨·卡夫卡(1883-1924),奥地利作家,出生在捷克布拉格,父亲赫尔曼·卡夫卡是一位犹太商人。父亲外表强壮、性格强悍,这使得卡夫卡从小就生活在父亲权威的阴影里,对父亲交织着恐惧、依恋与怨恨的复杂情感,以至于这纠缠了一生的“父亲情结”影响了他以后的大多数创作。母亲性格温和,对丈夫极度钦慕与忍让,但她忙于丈夫商店里的生意,无暇照顾卡夫卡。加之常年与年老的保姆、尖刻的女仆、沉郁的家庭教师和人情淡漠的学校教育打交道,卡夫卡养成了孤独、忧郁的性格特征。幼时的卡夫卡就酷爱阅读文学作品,尼采、克尔凯郭尔、达尔文,甚至中国的老庄哲学,构成他精神世界中的支柱。1887年弟弟格奥尔格、1888年妹妹海因里希相继夭折,而1885-1896年,卡夫卡一家共搬迁五次,这种动荡的生活给卡夫卡的童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也使他在幼时就善于敏锐地洞察外部环境。作为犹太人的卡夫卡始终无法摆脱流淌在血液里的“宗教情结”,犹太式的心理文化结构搭建起卡夫卡思维和情感上的“苦难”、“救赎”与“原罪”。1893年夏,弗兰茨·卡夫卡通过了旧城国立德语文科中学的入学考试,随后转入文科学习。1901年,卡夫卡进入布拉格大学德语部学习化学,两星期后改学法律。1902年,卡夫卡在主修法律的同时,还选修了一个学期的德语文学和艺术史课程。1904年,他开始创作《一场斗争的描述》,以及几个短篇小说、速写和散文诗。1906年,卡夫卡被授予法学博士学位后开始自谋生路,曾做过见习律师、普通保险公司职员,收入极其微薄。虽然他作了许多尝试来分配时间,以便不受阻碍地从事自己酷爱的写作,但是并没有成功,在职业与创作之间卡夫卡始终难以平衡。1912年开始写作长篇小说《失踪者》;同年将《观察》手稿寄给罗沃尔特出版社,写出《判决》和《变形记》;1913年1月《观察》出版,5月发表《司炉》;1914年写下《城堡》的试笔,并着手《诉讼》的写作;1919年《乡村医生》出版,《在流刑营》发表。卡夫卡1914年4月在布拉格和柏林的报纸上宣布与费丽丝·鲍威尔订婚,1917年7月第二次订婚,但同年12月最终解除了婚约。1919年夏,卡夫卡不顾父亲的反对与尤丽叶·沃里泽克订婚,但因为得不到住房,随后又解除了婚约。卡夫卡一生当中,三次订婚,又三次解除婚约。1924年,他结识女友多拉·迪阿曼特,但仅半年之后,他就在贫穷与肺结核疾病的纠缠之中与世长辞。

可以说,与他的整个人生经历相贯穿,以一种敏锐的眼光去洞察世界,并赋予这个世界荒诞或者象征性的外形,成为卡夫卡现代主义小说创作的主要特征。卡夫卡生前曾立下遗嘱,恳请其密友布罗德在他去世后焚毁其全部遗稿,已发表的作品也不得再版。如果不是马克斯·布罗德背叛卡夫卡的遗愿(“凡属日记本、手稿、来往信件、各种草稿等等,请勿阅读,并一点不剩地全部予以焚毁”),坚持将他的作品整理出版,恐怕今天我们最多也只能读到《判决》、《司炉》、《变形记》、《在流刑营》、《乡村医生》、《饥饿艺术家》这几篇短篇小说了,现代主义文学的历史也将因此黯然失色。

情节梗概

小说写主人公K为了进入城堡谒见伯爵而徒然努力的故事。K深夜踏着积雪来到城堡下辖的一个村子,但是客栈拒绝他投宿,因为没有城堡里伯爵的许可是不能在这里耽搁的。K说自己是城堡聘请的土地测量员,但又拿不出任何证件,于是遭到客栈的严厉盘查。最后客栈打电话询问城堡“中央局”,得到似是而非的答复,K才被允许暂住。第二天早晨,K走出客栈向山上眺望,城堡的轮廓清晰分明,但他对着城堡走了一天,却一步也没有靠近它。当他疲乏地转回客栈时,暮色已降临。

客栈里有两个自称是他助手的人在等他。K依旧想进入城堡,可是助手告诉他,没有许可证,外乡人是进不了城堡的。K打电话去城堡询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城堡,得到的答复却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进入城堡。这时来了一个叫巴纳巴斯的信使,带来了城堡里克拉姆部长的信,信里说他已经受聘于城堡里的伯爵,但是归本村村长领导。K想巴纳巴斯一定是城堡的亲信人物,通过他一定可以进入城堡,可是等K跟到巴纳巴斯家里,才明白这种想法是荒唐可笑而且毫无希望的。

失望中的K在巴纳巴斯妹妹奥尔嘉的陪同下,来到了另一家酒店,据说这家酒店是专为城堡的老爷先生们开设的。在这里,K认识了酒吧女招待——一个名叫弗丽达的姑娘,自称是克拉姆的情妇。K勾引弗丽达并和她同居,希望通过弗丽达与克拉姆的关系见到克拉姆,但弗丽达却坦白说自己其实早已失宠,无法帮助他达成愿望。K只得去见村长,但更绝望的是,村长竟然告诉他“我们并不需要土地测量员”。K试图用克拉姆的委任信件来说服村长,可村长只认为那不过是一封表示无关紧要的私人信件而已。带着无助的情感,K返回了客栈,等待他的却是轰他走的老板。村里的教师奉村长之命,允许K带家属在学校住宿并担任守门人,K在弗丽达的劝说下,答应暂时接受这种安排。

K依旧没有放弃要去见克拉姆的决心,他再一次来到了专为城堡里老爷先生们开设的那个酒店,因为上次克拉姆就住在这里。但这次K又失败了,守候了一晚上也没能见到克拉姆,只见到了克拉姆的乡村秘书;K拒绝接受乡村秘书的盘问,返回学校。半路上他遇到信使巴纳巴斯,后者又给他带来了一封克拉姆的信,信里对他和助手们的土地测量工作表示赞许,而实际上他和助手从来没干过任何工作。两个助手高兴得手舞足蹈,K却感到疲惫而厌倦。他再次要巴纳巴斯捎口信去城堡,表达他想要拜见克拉姆的强烈愿望,巴纳巴斯答应替他转达。

K在学校受尽歧视和侮辱,两个莫名其妙的助手又只会捣乱,把事情搅得更糟,K一气之下辞退了两个助手。弗丽达坚决反对K去见克拉姆,也不让他接近巴纳巴斯一家人。但K非常想从巴纳巴斯那里听到有关城堡的消息,晚上他悄悄来到巴纳巴斯家,巴纳巴斯不在,他就和奥尔嘉聊了很久。奥尔嘉告诉K,人人都知道克拉姆,但是对于克拉姆的真面目,大家却莫衷一是。因为他在不同的时候是不同的样子,村子里的人对他的描述也都大不相同,对他的高矮胖瘦、举止风度,甚至胡子式样,都各有各的说法,这让K很丧气。奥尔嘉还提起自己的家事:巴纳巴斯的另一个妹妹阿玛丽亚因为拒绝作克拉姆一个秘书的情妇,给家庭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父亲失去了工作,村子里所有人都和他们家断绝了往来。奥尔嘉为此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常常去酒店与那些城堡老爷的侍从厮混,以期与城堡建立联系,解除家庭的困境,但到现在仍一无所获。K觉得他们的处境相似,于是决定和巴纳巴斯及奥尔嘉姐妹一起为进入城堡而斗争。

弗丽达派人来找K。在回家途中,他又碰上了巴纳巴斯,后者告诉他,克拉姆的一个主要秘书要他去酒店汇报情况。K来到酒店,那个秘书转达了来自城堡的命令,要他归还克拉姆的情妇。但这个时候弗丽达已经离开了K,和K的一个助手混到了一起。

小说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卡夫卡的好友布洛德在《城堡》第一版的附注中说,卡夫卡曾将这部小说的结尾告诉过他,那个土地测量员将不懈地进行斗争,直到筋疲力尽而死,临死前,城堡传谕,允许K在村中居住和工作。

分析与评论

《城堡》是卡夫卡最重要的作品,具有鲜明的卡夫卡特色。卡夫卡生活的时代,是奥地利近代史上发生深刻社会变革的时期。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奥匈帝国面临无法克服的危机,最终在革命浪潮的不断冲击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中瓦解,资产阶级共和制确立,但旧的矛盾并未解决,各种新的矛盾又层出不穷,整个社会动荡不安。卡夫卡以独特的性情气质和敏锐深邃的目光将这一切尽数收入到自己的作品中。对现代社会的审视和批判,对现代人生存处境和命运的思考,成为卡夫卡作品表现的主题,而现代社会里人的迷茫痛苦、惶恐无助则成为他作品的主要基调。

《城堡》通过城堡的影像和K的遭遇,表现了现代社会里人的生存处境和命运,展示了他们孤独无助、痛苦绝望的精神状态。

首先,城堡是专制统治下官僚政治体制的象征,它冷漠威严、高高在上。城堡里的官僚们整天埋首成堆的卷宗之中,村长家里的橱子被那些文件塞得满满的,仓库里堆放得更多,城堡里官员们的办公室里更是只听见文件掉到地上的啪啪声。这些官僚仿佛只是卷宗文件的奴隶,却从无办事效率。村子里聘请土地测量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给K的信也是秘书随手从废纸篓里捡出的。这种拖沓冗长的官僚体制对人的生存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正如K在小说中所说的“我的生存处在危急关头,受到可耻的官僚政治的威胁”。K为了在村子里申请一个户口、进城堡见一次官员的面,最终奋斗到筋疲力尽而死。一方面,这些官僚们对老百姓的死活痛痒漠不关心,让每一个前来办事的人陷入庞大复杂的官僚网中束手无策;另一方面,他们自己却过着荒淫腐化的生活,他们平日里从不露面,却常到专为他们准备的酒店里寻欢作乐,城堡中的克拉姆部长是叫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巴纳巴斯的妹妹阿玛丽亚因为拒绝做克拉姆一个秘书的情妇而使家庭陷入困境。官僚政治就是这样威胁人的生存,决定人的命运,而陈旧庞大、冷漠威严的城堡正是这种官僚体制的形象化。

其次,城堡也是“异化”了的现代世界的象征。“异化”是20世纪西方现代文学尤其是现代主义文学的主要特征,它包括人的“异化”和客观世界的“异化”两个方面。人的“异化”是指人演变成为非人,丧失自我,不能把握自己命运,完全被外在世界所操纵。客观世界的“异化”则是指客观世界不再是可以理性把握的世界,它具有某种障碍重重的“黏滞”性、无处不在的威权的可怖性、捉弄人的命运的力量的滑稽性、屠害同类的凶残性……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世界。前面提到的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变形记》就是典型的表现人的“异化”的作品,而《城堡》则是对“异化”了的世界的速写。城堡高高矗立在不远处的山冈上,但是谁也没有进去过,它的主人只是让人们闻其名而从不见其人,就是见它一个办公室的官员如克拉姆之类的人,也比登天还难。这种异乎寻常的虚幻不定感,使整个城堡和它所管辖的世界显得神秘而恐怖,这个世界里仿佛存在着某种与人的生存相敌对而又看不见的超验力量。这种力量威胁人又捉弄人,不可捉摸而充满恐怖。人们仿佛都被这种力量控制着,失去自我,不由自主,行为怪诞而莫名其妙。村子里所有人都绝对一致地排斥K,绝对一致地阻挠K进入城堡,所有人都对与城堡有关的人和事表示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最典型的是阿玛丽亚一家的遭遇。阿玛丽亚拒绝做城堡官员秘书的情妇,城堡方面并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和评论,但是一夜之间,所有村民都与这家人断绝了往来。所有人仿佛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操纵的物品或机器,没有理性,不可理喻。在这个“异化”了的世界里,K想要有自己的意志和愿望,当然只能落得毁灭的下场。

最后,城堡同时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的象征。卡夫卡没有给《城堡》规定时代背景和地理空间,这使得城堡具有某种抽象意义。K一直为之奋斗的城堡若隐若现、如真似幻,它似乎远远地在那里,让人能够看见,但似乎永远也无法接近,K想要进入城堡去获得自己身份的认同,他的要求和愿望即“目标”是具体而明确的,但要达到或获得却总是障碍重重,显得神秘而虚妄,令人望洋兴叹。因此,城堡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看成是人想要追求而又难以达到的某种目标的象征。卡夫卡曾在一篇笔记里说:“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熟悉这个地方:那里一切和谐如意,变幻万千,舒展自如,我知道,某处有这么一个地方,我甚至能看到它。但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也无法接近它。”这可以看成是对《城堡》的最好注解。

K与城堡的斗争,寓言了现代人的生存处境和命运。K从外地来到城堡所属的村子,他说自己是城堡聘请来的土地测量员,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他也没有可以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所有人都排斥他,他走到哪里都是不被接受的“外乡人”,他失落了自己的身份,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漂泊者。他要摆脱“外乡人”的命运,要获得人们的认同,必须进入城堡,或者见到城堡的官员,可是所有的人都反对他,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他们在他身旁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却又看不见的屏障,令K一筹莫展。K只有孤军奋战,但是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终于筋疲力尽死去。K是现代社会里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带有卡夫卡作品主人公一贯的特征:失去了自我,生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孤独苦闷,不由自主,只能做着徒然无望的挣扎。K奋斗的失败,寓含着现代社会里一个普遍而深沉的命题——现代人的无出路感。

卡夫卡通过K这个人物形象,探索了现代世界中人的处境、命运和精神状态。卡夫卡是一个矛盾复杂而又具有独特个性的作家,他生长的家庭环境培养了他敏感孤僻的性情和内省思辨的气质;犹太人没有祖国和家园的境遇,使他内心深处带有一种无所归依的失落;他一直没有结婚的独身生活,使他总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工作和写作的矛盾使他彷徨,日益“异化”的世界使他恐惧:所有这一切都使得他对于现代社会里人的处境和命运有着特别的关注、深刻的洞察和深切的体验。K的无路可走、孤独无助,有着作者自己的某些影子,更是现代社会里人们普遍境遇和心境的反映。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方面,建立在基督教基础上的传统价值法则和生活方式被颠覆,新的价值观又无从确立,人们生活在一种“价值真空”的迷茫状态里,无家可归的孤独感和失落感像潮水一样蔓延。另一方面,随着现代社会大机器生产和科技的高度发展,人的创造物逐渐脱离了人的控制,反过来控制了人。人在这些外物的控制下,逐渐丧失了本性,本质发生了异化,从“人”变成了“非人”。在现代社会这样一个典型环境下,人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这种本质力量丧失的悲哀,感受到人性异化的无奈。K正是一个生活在这样世界里的人。城堡像一个巨大可怕的魔影,高高在上,冷漠威严,决定和操纵着他的命运。K丧失了自我,受到所有人的拒绝和排斥,不由自主地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捉弄。他奋斗、挣扎、左冲右突,但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的,始终也没能实现他小小的极其普通的愿望,最后在孤独和沮丧中死去。K的遭遇和命运,正是被抛入现代社会中的千千万万普通人的遭遇和命运的缩影:他们失去了自我,被某种外界力量所左右,在强大的非理性的世界面前显得弱小无助,他们痛苦、恐惧和孤独,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徒然无望的挣扎。

《城堡》在艺术上具有鲜明的卡夫卡特色。一是图像与譬喻。卡夫卡曾说自己的创作仅仅是图像,他通过图像来传达某种不可言传的东西,解释某种难以解释的事情。他的图像有着丰富的象征意蕴,那时隐时现、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城堡,就是许多或具体或抽象事物的象征。譬喻是指用寓言性的故事表达某种思想或意念,《城堡》通过K看得见城堡但却永远也走不近的故事来寓意现代社会里人的某种生存困境和命运。二是在荒诞和真实之间的穿行。《城堡》写看得见而走不到的故事,这种大框架在现实生活中自然是荒诞的,但是环境和细节却绝对真实,那里的山水地貌、住房村落都是现实生活中常见的,那作为杂乱建筑群的城堡,人们的衣食住行,所有K遇到的人并与其打的交道,都是日常生活中人情世态的真实描写,可见《城堡》整体上的荒谬荒诞是以细节描写和现实主义描写为前提的,这种虚实对照、以实喻虚的手法,使作品要表达的主体事件和中心意念十分强烈,正如英国评论家埃德温·缪尔说,卡夫卡的作品是“现实主义与寓言的交织”。《城堡》也体现了卡夫卡作品语言的一贯特色:平静冷漠,平铺直叙,甚至略带拖沓和琐碎,正契合了荒诞无聊的现实和主人公疲惫厌倦的心境。

关键概念

异化 荒诞

思考题

1.卡夫卡的生平经历和性格对他的创作有哪些影响?

2.小说中的“城堡”有哪些象征寓意?

3.分析《城堡》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