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道家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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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道家的生死关怀(3)

道家生死智慧的逻辑起点和最终归宿点是“道”。在道家看来,道即是生的原动力,也是死的归趋处。“道的内核即生命。道即原初的生命,亦即生永恒的生命,同样也是本然的生命。故而,道的本体论即生命的本体论,道的宇宙生成论即生命的总体生成论。”因此,老子提出“出生入死”的观点,表明人乃是出于道而生,入于道而死。道生万物,人亦在其中。“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第七十九章)唯道是从者能够长生久视,尽其天年,而强梁者自然是不得其死。生死在大道面前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是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庄子·天地》)。这样,道家以自然主义的“道”论为其逻辑起点,形成了与“道”合一的生死智慧。

道的存在特性是“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老子》第二十五章),生与死其实也是道“周行”的一种体现。故而应以“无待”的思想来面对生死,此谓“遗物离人而立于独”(《庄子·田子方》),即不为生而役于物,也不为生而役于人,特立独行而不离道。可见,道家生死智慧其实是一种境界哲学。其最高目标便是与道合同,具体说来是:“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老子》第三十三章)死得其所,虽死犹生。形体在现实世界消亡了,但其精神却永垂不朽。道家提出超越生死的办法就是忘生死,外生死。因为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在心理上无所牵挂,从而内心宁静,与道合一。现实生存着的人往往是为生死所困,不得开心颜。所以老子说:“吾之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老子》第十三章)人生的忧愁祸患大多是由于自己过多想念着自我的生命(身),如果能够将自己的生命放下,精神上就获得超脱。庄子说:“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庄子·天地》)所谓“入于天”就是将自我的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提升为天地境界,付有限的自我于无限的大道之中。

自我一旦能度外于生死,心境就能清明洞彻,而后能体悟大道。这样,也就没有古今的时间观念,进入了不生不死的境界,也就是道的境界。与道合同了,人的精神生命就获得了永恒。

生命活力的源泉在于道,生命价值的最高境界在于合道。生生之谓德,德乃有得于道之谓。生命只有在道的光芒照耀下才能茁壮成长。因此,人应自觉地以道来关照自我生命,充分意识到生命不过是道体无穷变化过程中的一个环节。道始终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生命随“道”而涨落,体现为生死。生死的最大价值,就是能自觉地将有限的生命过程归属于道的永恒变化。对此,如果有任何的不良情绪,那就是不通于命,不明于道,自然是不能尽其天年。

道家凭借整体之道的生成流转来消解人对生死的执着。只有领悟到“道”是人们栖息的场所,才能在一定意义上使自己的生命得到合理的安顿,抚慰其不安的灵魂。这样,就能将人的有限生命纳入生生不息的、无限整全的道的生成之中。生命也许是短暂的,但通过融入生生不息的整全之道却可以获得永恒的意义。在道家的语境中,人活着就是为了悟道、证道、得道,用自己的生死实践和证明道的伟大。

对人而言,生是出于道,死是入于道,这叫做“死而反也”(《庄子·庚桑楚》)。而对道而言,“未尝死,未尝生”(《庄子·至乐》),物有生死,道无生死。

以道观之,生死与物如同水之成冰、冰释为水一样自然。当然,这是一种精神观照,一种自我解脱。目的在于有效地消解人对生命的执着,从而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在道家看来,道的尊贵在于“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老子》第五十六章)。在道的视界中,万物齐一,各是其所是,生其所生,死其所死。《庄子·齐物论》曰:“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以梦境为喻,认为生死其实不过是“物化”。而物化正是道的运动表征。死没有什么可悲,只不过是从大地上来,又回到泥土里去而已。人的初始,本来就是没有形体的,而形体的造就,以至于复归消解,这个变化过程实在是不足悲的。死后可能化为蝴蝶,像物化后的庄子那样,栩栩然而飞,多么快乐!快乐得忘了形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庄子呢!此时,生死差别消除了,留下的便是如蝴蝶翩翩起舞的无乐之乐。

道家认为人生之逍遥莫过于兹:“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庄子·天下》)人能否外死生,这是能否进入大道境界的试金石。“外死生”者是藏己于天,外物无所伤他。例如,醉者坠车,虽伤不死,正是因为他“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庄子·达生》);“胥靡登高而不惧,遗死生也”(《庄子·庚桑楚》)。道家倡导“外死生”其实是为了当下更好地活着,洋溢着对人生的关怀。他们力图摆脱世俗的羁绊,而立足“道”的高度,以“通乎命”(《庄子·至乐》)。如此,形而下的生命就有了形而上的超越。正是外生死的观念决定了道家先哲们在实践中能够真正做到直面死亡,笑傲死亡,在对死亡意义的领悟中消除死亡的恐惧,进而获得人生逍遥。

以道家的生死观来反思现实的生活,我们会获得一份安宁、恬静、豁达。

有人正是这样感悟的:说到今天,应该说在物理寿命的延长上,今天这个时代远远胜于远古,但是在心理上,对于死亡的畏惧,对于生的留恋,也远远超乎从前。我们今天生活的世界,建筑物越来越高,但人们的思想境界却越来越低;高速路修得越来越宽,但人们的思路却越来越窄;人们的收入越来越高,可道德水平却越来越低;我们人类征服了宇宙外层空间,但却遗失了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的价值观,我们对待生存与死亡的态度,我们需要重新制造我们最贴近自然的人生状态。也许我们做不到像老子和庄子那样超脱,但是生命的本质不在来世而在现世,我们应该将生活的重心放在现在,生命的价值也应该就在其中吧。死亡是一种自然规律,没有人可以强求,让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的最好办法应该是活好当下,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我们缅怀死者,我们说着一些希望逝者要保佑我们的话语,其实都是我们爱心的一种体现,是我们自我安慰的一种体现。就这样,在日常生活中,活人与死人,相安无事,彼此为对方在各自的世界里点亮了一盏互相安慰的灯!

进一步阅读的文献:

1.李霞:《生死智慧——道家生命观研究》,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2.张广保:《原始道家道论的展开——道家形而上的梦论与生死论》,《中国哲学史》2002年第3期。

3.刁生虎:《道家生死观的理论内涵及现代价值》,《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2期。

4.杨国荣:《作为哲学问题的生与死——(庄子)的视域》,《社会科学战线》2006年第4期。

5.郑晓江:《老庄生死观探微》,《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

6.郑晓江:《道家“生死一体”观及其现代价值》,《中国道教》2000年第3期。

7.赵有声、刘明华、张立伟:《生死·享乐·自由——道家和道教的关系及人生理想》,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版。

8.郑晓江:《善死与善终——中国人的死亡观》,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9.〔加〕许志伟:《中西文化中的生死观》,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10.冯沪祥:《中西生死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