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散步·路上:我与学生聊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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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谈活和为了什么活

人活着和人为了什么活着,这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人活着不是人生观问题,而是属于自然科学,或者说是生物学问题。人活着是因为出生,人是父母所生;地球上存在人类,则是生物的进化。一个人,如果没有父母两性的结合,就没有自己;而没有生物的进化,则没有人类。可人为了什么活着不同,这是人生观问题。人活着可以说是自然因,而人为了什么活着则是目的因。

人活着是不由自主的,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任何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而人为了什么活着,则决定于个人抱有什么样的人生目的。活和为了什么活是不同的。正如人们常说的,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不吃饭不能活是生物规律,活着有没有饭吃是社会规律。饥饿是生理反应,反饥饿则是社会革命运动。

人活着的原因,人人相同、古今相同、世界相同,都是源于自然原因。可人为了什么活着,则各不相同。例如,孔子为道而活着,“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称赞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的求道不求食的人生态度。这就是儒者最为赞赏的“孔颜乐处”。可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例如杨朱讲的“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人活着就是要全真保身;老庄也是主张人要活得自在,自得其乐,要像在天空自由飞翔逍遥游的大鹏,而不能乐人之乐。所以,孔子的入世、佛教的出世、庄子的避世,都属于人为了什么活着,都包含人生观问题。“今朝有酒今朝醉”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不同的人生态度、不同的人生目的,即不同的人生观。

人生观的核心是理想和信仰。区别人生观的界线是不同的理想和信仰。人为了什么活着,就是指人怀有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对自己理想的执着追求就是信仰。信仰从属于理想,是实现理想的精神动力。理想支撑信仰,没有理想就不可能有坚定的信仰。共产党人视死如归的信仰是因为其理想的高尚和坚定。信仰动摇就是理想的破产。当前所谓信仰危机,本质上就是理想的缺失。没有理想,信仰当然会动摇;没有信仰,理想就难以支撑。如果认为共产主义是渺茫的乌托邦,如果因为社会主义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诸多坏现象而感到理想破产,消沉愤世,则必然导致信仰危机。

信仰危机是人生观问题,可它的根源却在于世界观和历史观的错误,因为它不能对社会问题有正确的观察和分析。社会主义作为理想是完美的,因为它是图景;而作为现实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实际问题。因此,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是需要建设的,而不是一盘既成的美餐,端上来就可以吃的。贪污腐败需要反腐、道德需要教化、人的素质需要提高,社会主义就是在克服种种污泥浊水中前进。立志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现实就是理想,相信它一定能改变就是信仰。如果没有这理想和信仰,面对种种不良社会现象感到无奈,必然会愤世嫉俗,甚至消极低沉。

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想并没有像宗教那样,约许人间天堂。约许是空头支票,永远无法兑现。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是一种科学学说,是指导人们为社会理想而斗争的学说。它以社会历史规律为依据,描绘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美景,但它要求组织政党动员群众为理想而奋斗。以争取人类美好社会为目标而奋斗是理想,相信它最终能实现就是信仰,而为了这个理想和信仰而实践就是行动,就是革命、建设、改革。

人与动物不同。动物也有生命,但动物不存在生命观的问题,它们是本能的生存。人不同,人有意识,有能力进行反省,因而能反问自己为了什么活着。可仅仅是有意识还不能提出这个问题。不少人生活一辈子,从生到死并不曾自我探询过“为了什么活着”,可以说是糊里糊涂的一生,甚至是浑浑噩噩的一生。他们没有意识吗?不是,他们全部活动都是有意识的、自觉的活动。但是,他们没有哲学反思意识,没有对人生意义探询的哲学意识。

人生观问题属于哲学意识,只有哲学才能提出人生的目的、意义、价值的问题,提出人为了什么活着的问题。也正因为这样,哲学意识可以说是一种痛苦的意识,即所谓智慧的痛苦。从来不追问“人为了什么活着”的人,整天浑浑噩噩。他们没有痛苦,但也不懂生命的意义。古代希腊哲学家皮浪赞赏狂风暴雨中船上仍然平静进食的猪。人人如果都如同这头猪一样的平静,当然没有痛苦。如果哲学都把人变为猪,当然不存在“为了什么活着”的问题。人终究不是猪。这就是人活着,还要问为了什么活着。我希望你们能思考这个问题,不要钻在抽象概念中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