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视觉艺术欣赏
12222700000015

第15章 平面上的“建筑”(3)

墨中有笔。水墨画的墨中有笔是由水墨画的特性决定的。我们前面说过,中国绘画“书画同源”、“工画者多善书”、“善书者往往善画”,这一特性决定了中国画中饱含着大量的书法因素,而用笔——“骨法用笔”又是其主要因素。在这样的绘画现实及其审美陶养下,“笔为画之骨”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审美因子,到了水墨画中,则是要追求“墨中有笔”了。

华嵒是清中期的重要画家之一,是扬州画派的代表性画家。他善画花鸟、草虫、山水、人物,力脱时习,融汇古法,标新领异,形象生动,具有俊逸清新的艺术风格。

这幅《水鸡图册》代表了他的艺术风格。该图章法空灵巧妙,充满动感,生命情趣饶足,而最可称道的是他的笔墨松秀灵活,笔触严谨,使造型生动自然。我们看那只水鸡,基本用浓墨和淡墨画成,但画家没有用水墨肆意濡染和堆砌,而是用散毫渴墨逐笔画出,笔触清晰,细劲有神,不见弱笔,而且丝丝入理,不见一处妄笔。其翅膀用浓墨绘出,同样浓中见笔,粗实饱满,体现了翅膀上大羽的结实有力。其右侧还略点两笔浓墨,与左侧的翅膀呼应,可见画家的匠心独运,细节过人。总之,画家水墨及墨中之笔的运用,充分表现了水鸡羽毛的质感和生命状态,使水鸡栩栩如生。即便是不是主要描绘对象的树枝,画家也没有放松,他用墨加淡蓝点染,虽然简约,仍见笔在其中。并且笔势的存在昭示了树叶的动向,使我们感到风在刮过,摇动着树叶,动态中的树叶便没有了叶子的具象,只剩下模糊的墨相,给我们提供了想象空间和审美空间。

虚谷也是一位无墨不笔的画家。虚谷是清晚期的画家,本姓朱,虚谷是他出家后用名。虚谷诗、书、画俱有造诣,其书法兼能行草古隶,取法蔡邕、李北海,气息深厚刚老。在画上也是全才,山水、花鸟无所不精。在构图、设色、笔墨技巧等形式美的探求上,卓绝画史。特别是其画书意丰足,笔墨老到,喜用枯笔焦墨,多用侧锋、逆锋,在侧逆中求方正,具有强烈的艺术个性。

《秋月八哥图轴》落笔冷隽,情味生涩,似拙实巧,意趣淳厚。八哥与似竹非竹的植物主要以淡墨写成,间有浓墨和枯墨,纵情任性,洒落成章。但墨中见笔,笔气苍浑,真力弥漫。如八哥的头部、翅尖和尾部,浓墨大笔,力在其中。那植物则用侧锋,随意挥写,纵横交错,不拘形象,但锋芒内藏,骨力横生。这种画面中的笔墨气象,这种重拙的力量感,一扫清末画坛的柔媚清艳的风气,展现了凝重刚健、孤傲冷隽的艺术追求和作者清高超脱、淡远自守的精神品质。虚谷的画,“使人对之气静”,(方若《海上画语》)每每欣赏,都会有神清气爽,美不胜收之感。

黄宾虹就是一位善于用墨的画家,他甚至爱用隔夜腐败的“宿墨”,他创作的山水画乌黑而不显脏,为同行赞佩,形成了他浑厚华滋的风格。

好的用墨“黑而有光彩”,(潘天寿)有一种晶莹美感,这得益于对墨的把握和使用。在宣纸上画一遍的墨容易掌握,但却容易单薄,所以画家常以焦墨、积墨、破墨取得厚重的效果。但积叠数遍后,往往显得死板呆滞,所谓用墨的功力就是要解决这个矛盾。

浑厚的用墨有更大的审美性。一是如前所说,体现了画家对墨法的掌握。这种用墨功夫是一种境界--古雅,和书法的功力如出一辙,和传统的审美观相符合。二是浑厚的用墨质感较强。特别是表现山岩、密林等物象时,可以反映出其肌理和事物的本质,传达出神韵。三是浑厚的用墨更模糊,更抽象,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也有更大的审美趣味。

古来画家们就创造了浓墨法、积墨法、焦墨法、宿墨法等使墨厚重的技法,可见在追求墨气浑厚上所下的功夫。黄宾虹就是一位善于用墨的画家,他甚至爱用隔夜腐败的“宿墨”,他创作的山水画乌黑而不显脏,为同行赞佩,形成了他浑厚华滋的风格。

此幅《设色山水》很能说明问题,画面峰峦、树木严实坚厚,给人以苍茫厚实之感,山石树木用积墨绘成,浑然一体,又有笔迹墨痕可寻。在厚重的墨气中,树木的葱郁、山石的嶙峋全然浮出。虽是小幅山水,却能感到山的气势对人心灵的震慑。由于用了大量厚重的笔墨,画家在构图上不忘密不透风、疏可走马之法,流泉溪间,留有委婉曲折的空白,显得婉转空灵,使得画面虽满纸云烟但不促迫,没有滞塞之感。而这些白又很好地反衬了浓墨之黑,使其更加墨色生动,光彩焕发,醒目提神。足见黄宾虹匠心营造出的生动的气韵,充分体现了他绘画笔墨浑厚华滋的风格和意境郁勃澹宕的特点。

李可染是当代著名画家,曾拜齐白石、黄宾虹为师,主攻山水、人物。上世纪50年代后,他走出画室,遍游祖国名山大川,巧妙吸取西洋画中处理明暗的手法和追求逆光的效果,和浓厚的民族传统熔为一炉,使他的山水画笔墨浑厚苍健,意境充实清新,在画坛上独树一帜。

李可染的山水画常以泼墨写意,纵意挥洒,气酣墨饱,有“元气淋漓幛犹湿”之感。虽然常常墨色浓郁凝重,布局饱满,但层次清楚而丰富,光影流布而空明,意境充实而深远,有“疏可走马,密不透风”之美。

这幅《漓江山水天下无》就体现了李可染笔墨的典型特征。此画中,他借鉴西洋水彩画法,描绘了青山、舟帆及水中倒影,使画面水痕斑驳,清新自然,表现出深远明丽的意象。而让我们叹服,体现“可贵者胆”、“所要者魂”(李可染)精神的是他在画中的用墨。此画以积墨法为主,但又不是像复印那样重叠,而是不整齐的叠加,用不同的皴法、笔法交错进行,有浓、有亮、有中间色,形成了体积、空间和气氛,使整幅画水亮山晴、山峰排立,森若剑戟,气势浑重,深厚而丰富。李可染在笔墨方面讲究“墨中见笔,苍柔相济”,反对“浮烟胀墨”,认为见笔才有力。他曾说:“笔内水分过多,用笔又不能控制,使墨漫漶漂浮在纸上,成为浮烟胀墨,物象泡松滑腻,失去骨力,是绘画的一大弊病。”此画中他以泼墨画山,笔势粗壮,用湿笔层层积染,多处焦墨,使画面深厚而苍润,加之其逆光效果的设计,遂使山水产生沉雄的气势,表现了画家“胸罗丘壑,造化在手”的情致,传达了画家博大、深邃、凝实的精神气象。

墨要灵动。在中国画里,“墨”并不是只被看成一种黑色,而是具有“五色”,因此,它可以独立完成绘画。五色是指焦墨、浓墨、重墨、淡墨、清墨五个层次,从这五个层次还可以生发出丰富的变化。

在墨法之外,画家们还主张“水法”,把用水作为一个独立的技法去研究,提出水调墨、水带墨、水破墨、溃水、泼水、铺水等方法,就是要在水与墨的结合上制造浓淡、干湿、虚实(黑白)的变化多端的形态,使墨不至于滞涩死板,而变得灵动、有神,产生一种韵味。

水墨画从诞生到现在,一支笔一块墨,以丰富的绘画语言和蓬勃的生命力久盛不衰,占据了中国画的半壁江山,根本就在于其墨色的丰富变化呈现在表现形式上的墨相灵动,并因之而生成的充沛的生命特征。

画家在对客观世界深入把握,主观情感情动于中的基础上,加上对笔墨技巧的熟练掌握,就可以使无生命的墨色变得富有生命起来,就可以使墨色灵动起来,随心所欲地描绘出大千世界和心中景象。

徐渭是明朝一位具有进步倾向的杰出文学家和艺术家,在诗文、戏曲、书画等方面有相当造诣,特别是在水墨大写意花卉画方面具有独特贡献。徐渭的水墨写意不仅以生动的笔墨和造型显示出其于花鸟、蔬果、走兽、鱼虫、人物、山水等方面无所不工,令人耳目一新,更在于其笔墨形象所具有的浓郁的感情色彩和生命色彩,更灵动有神。

《荷蟹图轴》用笔峭拔劲挺,以奔放而精练的笔墨写出螃蟹的神态和荷叶萧疏的清秋气氛。蟹的造型虽寥寥数笔,却浓、淡、枯、勾、点、抹诸多笔法参用,质感、形状、神态历历俱足。覆在上面的荷叶,笔调气贯,偃仰有致,点画之外更寓无尽秋意。此画画在生宣纸上,作画时在墨中加了胶水,避免了水墨渗散,却增加了墨的变化。螃蟹和荷叶从淡墨到浓墨的过渡极为自然有神,墨色中有欲渗不能似云团状的痕迹,变化丰富似非人工所得,墨的边缘像被勾勒过的精细有致。统观全画,墨气淋漓,洒脱飘逸,光泽有神,虽用墨不多,却活现了深秋残荷之神状。

徐渭所开创的水墨大写意对后世影响很大,我们从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等写意画大师的创作中都可以看出他的绵绵流韵。

齐白石在中国现代画坛有那样高的地位,在于他在精研中国传统笔墨的基础上提出“下笔要我行我道,我有我法”,反对“死拘皴法失形神”,主张“造化天工熟写真”,以独具个性又炉火纯青的审美创造丰富了传统笔墨,推动了中国画的发展。齐白石的绘画用笔,如他的书法骨力内藏是自不待言的,而他的用墨也是深解墨性,下笔有神,灵动有相。他曾说:“山水笔要巧拙互用。巧则灵变,拙则浑古,合乎天。天之造物,自无轻佻混浊之病。”说的是笔,自然也有墨——有笔岂能无墨。山水需要灵变浑古,花鸟岂能例外。可见笔墨的灵动是齐白石的一贯追求,难怪黄宾虹曾说:“齐白石作花卉草虫,深得破墨之法,其多以浓墨破淡墨,少见以淡墨破浓墨,亦多独到之处,为众人所不及。”

我们看这幅《墨虾》就可以了解齐白石的用墨功夫。虾通过墨色的深浅浓淡,水分的渗透干湿,表现出了虾的动感和生命力。虾头的一对浓墨眼睛,脑袋中间用一点焦墨,左右两笔淡墨,表现出了虾头部的丰富变化。虾身一笔一节,形成虾腰的节奏由粗到细,特别是其墨中间深边缘浅,仿佛虾壳透明。虾的尾部三笔,既有弹力,又有透明感。虾的螯用浓墨,坚劲有力;须用淡墨,似柔实刚,似断实连。就这样,几只虾就活脱脱地活在了纸上,活在了“水”中。试想,如果没有墨浓淡深浅、湿润干燥,没有这样灵动有神的变化,怎能表现出虾的质感和身体的变化,怎能赋予墨虾非真而胜似真的生命力呢?

3.遗貌取神大美无形——中国画的写意美

我们知道中国画分为工笔和写意,而写意又占了绘画的绝大部分,这是由中国画的历史渊源,由我国传统的审美观和诗文化决定的。

首先,中国画由装饰工艺发展而来,不求肖似自然,简洁概括的绘画语言是其主流。其次,又受哲学、文化、审美观,特别是诗歌的浸淫,形成了中国独有的神大于形的写意绘画。中国画写意性的艺术观念,远在两晋时期即已基本成熟。创作思想上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形写神”、“气韵生动”、“遗貌取神”、“借物写意”等等,构成了中国绘画的思想基础。在绘画实践中,“中国画的意境、气韵、格调为最高境地”。(潘天寿)画家作画时,并不特别看重自然形象的视觉真实,也不执著于物象的自然属性,而是把物象作为在构成中“缘物寄情”以表达画家意念的中介,注重用对象的外部形貌,生动地传达出对象的内在精神、韵致和画家的情感,从而使中国画的描写摆脱了时空观念的限制和自然属性的约束,达到了追求艺术表现的自由。中国画特别强调“神似”重于“形似”,为“传神”、“写意”可以不受对象外形的束缚,不求“形似”。对此苏东坡曾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元代画家倪瓒也说:“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千百年来,这一绘画的主旨贯穿在画家们的心中,特别是文人画出现后,文人们将他们的内心世界、充沛的情感和丰富的思想注入画中,而常常画家被情感和意趣统摄时,下笔是不计工拙、无暇注意细节的,也就难以肖似了。然而,画家为绘画附丽了更多东西后,使写意画的“意”充盈、强烈起来,它会紧紧吸摄住欣赏者。人们审美心理的“完美机能”就会从意象出发去完善“形”,此时真实的“形”弱一些人们也就不大在乎了。由于这一审美机制,写意画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笔简意高、貌淡神丰,画家不像工笔画那样去刻意刻画,却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那么,写意画是怎样传递它的审美意趣的呢?

以形写神。这是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提出来的绘画理论。当时,山水画和花鸟画都还没有成为独立的画科,他是在总结了以往人物画的经验基础上提出来的,但对后世的创作和欣赏的重大影响,已超出了人物画,对所有的绘画都有普遍的意义。“以形写神”中“神”是居主导地位的,“神”统领“形”,“神”是目的,“形”是手段。特别是千百年来的绘画实践中,在绘画主体参与过程中,“以形写神”的“神”,已不是客体之“神”,还融入了主体方面,即作者主体精神情感和观念。历久以来,画家们高扬“以形写神”的理论旗帜,就是为了方便主体精神的融入,并使之逐渐成为作品的主导,而“形”也就为次为弱了。文人写意画名声日隆就是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