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写这个小说的念头始于二○○四年的三月,或者更早。而真正开始写则是到了同年的九月,当时与周箫在边家村的站牌下等车,刚开始片片飘落的梧桐树叶让送别的气氛显得有点荒凉。
之前我们还刚刚在工人文化宫的放映厅看过期待已久的《2046》,开始对王家卫有了各自不同的看法。在215路公交车缓缓开来的时候,周箫一边往公车即将停下的地方靠近一边朝我挥了挥手,我以为他是要对我说再见。话从他嘴里出来却变成了:
"可能的话,去写一个长篇吧!"
其实在那之前,小说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有了大致的轮廓。一次大醉并且通宵KTV之后我待在杨晃宿舍里无所事事,手里翻着一本对内容早已烂熟于心的王小波盗版文集的时候更是昏昏欲睡,后来我在他的一本高等数学的作业本上写下了你们看到的小说的第一个章节。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小说的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过变动,却唯有这一个章节我几乎没去做出哪怕一个字的修改。
之后我开始每天穿梭于宿舍、餐厅和学校逸夫楼的教室之间,每天下午早早吃完饭就混在人流当中在校广播站相当糟糕的节目声中往学校北门那边赶,一度完全成了一副标准的好学生形象。
到了自习室则开始头都不抬地在周围偶尔会传来翻书声的宁静环境下、在一个很大的本子上听着中性笔接触到纸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没完没了地写。
这样一鼓作气,写下了小说前半部分的几万个字,那也是我整个小说写得最为顺畅的部分。
后来一些我自己都说不出的原因,小说被迫完全停了下来。头疼于如何结束一场爱情,和开始另一段感情。
我也在外面租了房子,每天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是睡觉、吃饭和读屋子里那几百本之前陆陆续续买来的小说,或者再一次翻看《喧哗与骚动》当中之前还没完全搞清楚视角的部分。
那期间毫无节制的挥霍以及胡乱的借出使得我成了天底下最穷的人。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问家里要,我完全冲着稿费写了几篇完全不知所云的稿子,拿了一点钱。
一次我去杨晃那里,下了公车就已经几乎是身无分文。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乞丐拉住了我的衣服,我不知道他年纪也就与我不相上下的样子,何以混到在学校门口乞讨的地步。 我甚至想蹲下来与他谈谈,但他没给我机会,开始抱着我要个没完。
我摸遍所有的口袋才找到仅剩的几毛钱硬币和毛票,我把它们全部给了他。我以为他会稍微欣慰一些,没想到的是,几乎没给我任何反应余地的,他把裹在一起的几毛钱一起砸在了我的脸上,一瞬间我感觉脸庞有点发烫,血液直涌上来,完全无法控制的,我立即飞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
赶出来接我的杨晃很是惊讶,他不明白我何以做到与一个乞丐一般见识。一起喝酒的时候我们还说起了这个事情,我说别的不说,我无法容忍他这般的随意侮辱。
那时候他已经写完了自己的第二个长篇,虽然一切看起来仍然是毫无起色。更重要的是,我们分别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却都没能搞明白,如何才可以让已经为我们付出太多的家人少一份担心。
那天晚上我接到陈谷的一个电话,连上他同校我在高二就认识了的周莎,他更多地让我感觉到类似宿命的东西,我这么说有点悬乎了,可却是真的。那天我们聊到很晚,还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韩寒。
那是在夜里的十二点,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我们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们学校的路灯一起在瞬间熄灭了,他这么说的,然后他看了下表,才知道每天学校开始完全黑暗下来的时间。我们说到韩寒,说到他对我们的影响,毫无避讳的,他甚至改变了我们的整个生活。
在宿舍里仅仅剩下旁边室友熟睡后的鼻息声的时候,他突然变得很多话起来。在我有片刻沉默的空隙他问我是不是睡着了。
在确认我还在认真听着他的话语后,他说他在家里还有个已经苍老了的祖母,她是他最为亲近的人,可每次想到她正在一点点地老去,逐渐地没入夕阳,甚至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而自己还是没能拿出什么成绩来,他就会很难过。他怕当属于自己的荣誉终于来临,最应该一起分享的人都再没机会看到。
他说,所以现在把所有精力放在了手头的一个长篇上,期望毕业之前能够把他给出版,给祖母以欣慰,起码也要让与自己在一起这么些年的人都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或者给自己下一步的努力找出一个契机,比如说,去写下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