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裸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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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所经历过的西部都市(组诗)

蓉城

芙蓉的腮香是谁的绣唇贻留的

望江楼的腰上佩着谁的月光

同记忆中的老城墙被活埋在繁华

深处。只有蓉城这个乳名

像灯影牛肉嚼碎的那些傍晚,亲切

而又冷漠。草堂被无数褒贬的目光

焚烧,不懂音律的是

后世的违章建筑。大唐的一件

破衣是那个俊秀瘦人的温暖

他以诗歌作为房租,住在最早的租界里

然后就老了。那个叫蜘蛛的孔明

很早以前就以八卦的蛛网

让天下成为他的网吧。后人说

他没有高职称

却压扁了刘阿斗,阿斗是教授

却要依靠诸葛村夫这助讲

在春熙路

或蜀都大厦的旁侧,比虚月更闲适的

人,比神仙更牛地过往。担担面

挑回来的日子,就如此流行,通俗

而不俗气。玲珑男人在小巷里看天

茶馆里,不肯同茶叶一同堕落的茉莉

让一群老者参透了暮年光景

我又一次看到

将吵架上升为艺术境界的女人

她们的语言比牙齿更能切碎时间

她们的姿态扛得起任何得失,她们

使蜀城有了骨头,连号哭也拿得出钙来

两那个因敢于散打任何市井

而使脑壳的前半生不事稼穑的李伯清

也不敢散打她们,他告诫男人:

对付她们,只能是说得凶凶,一根葱葱

在城北的客栈,我曾经烂醉

在城南的街头,星星得到了它们

奶香的冷清。在城西的十字路口

一个姑娘

从川味普通话里钻进了我的彷徨

她古都般的忧伤比一本线装书

更值得阅读

在城东的狮子山上,爱情和知识大打出手

柳堤嘲弄过的青春,成为

失梦者的经典诅咒和留恋

对留恋的蔑视。我在那儿曾经是爱本身

而今通过做客的方式,和爱者在恨的截面上

狭路相逢。时候已去,蓉城

精炼的龙门阵把我陪伴,而你

从容如你平原不败的富庶

山城

立体的城市,喝着浑浊的江水就有了底气

摇着一轮巨蝎的太阳把自己的形象

折成了一只纸盒。它就蹴在铁制大船、风

和几片“匪性”的旋律的交叉口

它没有五官,却凹凸着一张老脸

非常容易摊开高楼大厦和卷着儿化音

却舌头僵硬的集市。朝天门

抬高了下巴,把川江降得更低

(川江,朝天门码头的胡子啊!)

鹅岭把我的视线输送到了天上,万家灯火

犹如发光的种子在原土下的万般嗟呀

剪不断的脐带是那些跨江大桥

土制汽车是一些虱子,富贵的虱子

山城飞速的虱子,使市声也痒痒的

我尝试过火锅一样的天性或友谊

我的额上升起比太阳的太阳穴

还光耀万丈的智慧

(火锅那在水里即可燃烧的立体的思想啊!)

在沙坪坝,我掉进了西部的缩影里

在大坪剧院,我曾和一个精美的人相爱

在大田湾,体育场,足球富贵的寂寞

正笼罩着秃谢的天灵盖,而一些

比钞票更天真的旗帜仍在绿茵上舞蹈

我也品尝过八月钢化玻璃一样的毒日头

品尝过勾勒着平面的冬天迷雾的亲密

呵,几句号子使高山更英俊

几根棒棒挑着山城

闪悠悠地走进了直辖市

呵,我居住过立体的日子,便有立体的

好感,在某个离别的黎明

幻想过我的一首诗在那儿成家

春城

蛰伏于你螃蟹般的街道,人也就是螃蟹

也成了老鼠。相机扳响了悬望

和那轮由滇池的云和市音织就的尘埃

所拼成的圆月,啊,多么圆满的潮湿

就像春天单调地赋予病者的脸色

广场在慷慨中陌生

高校秘密的虚荣为无数年青镀金

过桥米线拴住了旅客不肯掏钱的手

失氧的风囚禁了路边一棵树

只有落光了毛的一只鸟知道它的身世

物质文明的血液循环,从

一座超市和一座坚钢的大楼开始

世博园的夸张是美的萧条

那里的花卉和房屋

正路过无数缺痒的头颅

天桥上,谁正经历着宁静

就搜寻到最低处阴沟的悲伤

一座亲热的老影院将几个观众吹捧

在一张票根上悼念着艺术

再带着比晚空更透明的对白

向我致意。唯有

民族风俗园的素男素女

以肢体职业的审美和大鼓的比拟

使昆明这恶俗的名字

越过了高原

夜郎国都

喀斯特远古的骨骼组建了它

雨云与它有血有肉地相依相偎

巷道像蚯蚓蜷居于肥沃泥土

任凭市声和生铁的肌肤兀自炫耀

朴实的脸相,多么相

吉星高照的往昔,把因缘时会者

挽留。土瓦泥墙就是家园

没有谁敢下载那些木窗

变白的对联,谁也不敢再念书声

窗后那模糊的背影,也多么像

遥远的茅台那归隐者的醇香

我登上一段清瘦的老城墙

看老祖宗的信念在荒棵上开花

朝圣者在朝圣之际便死在了这里

正如他们的磅礴大气在此诞生

这儿是他们的贵阳,一座高过

天灵盖的城市

被一个成语污蔑

成语的胸腔里,传出新的宣告:

忠贞的夜郎们,从来

都以自己的家国为大

还有什么能比

迷恋家国而自大的人

更能获得尊严,并胜过

那成为经典成语所造就的教义

而永栖在尊严的高原

圣地拉萨

人到高处,就只剩下阳光和蔚蓝

而高贵的寂寞。在趁埃也羞于

在此叩响神明之时,拉萨,你预支了所有

虔诚和一把圣水

透析出的光质的岁月

布达拉的香火还在仰望史前的梦

哈达继续舒展舞者洁净的肢体

古老的智慧在雪峰上,始终拒绝

收敛那不屈的翅膀

拉萨,你的街道重现了天庭之晨

那时我们的诗歌

曾经望瞎了双眼的地方

语言浅薄的手,敲不响

保留着图腾和变黄的鹰骨之笛的门

你的窗户在诵经中开向

比明月更遥远的想象

你的青稞击败了群星,它们渴望

以粮食长成新的高原。酒啊

是你庇佑的为爱情取暖的名字

汉子们托着他们的女人,就像

口含烈酒,吞下了青藏的内涵

黄昏,它手工制作的云团

把我抛弃,像你的手谕将孤独迎接

夜晚,黑暗比星团更透明地

跟随行驶中的牦牛,留下一道

低低的伤口

谁在伤口上高举着民谣

他就是你尊贵的忧郁

你也不是我的爱情、雪莲深处的匕首

和高音区的皱纹

我得走了,我只得到过

纯洁的忧伤和一张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