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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雏菊(1)

李华伟

小雏菊,一直是圣洁的代表不是么……

我从小就在所谓资优班长大,不但资优,还是舞蹈班,班上三十位女同学全是经由智力、舞蹈能力考核,从三百多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国小六年,就那样和其他二十九位女同学一起长大,在我的生活圈里,除了爸爸和老师,我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男性。在我的国小生涯,男生算是外来者。

国中,我放弃了上舞蹈班,我上了普通的男女混班。那种感觉,就像婴儿第一次接触世界。

第一次听到脏话都是在电视上。

第一次看见有人说,是在国中的班里。

我只是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后来班上的同学爱叫我“小雏菊”,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帮派,不懂规矩,不懂男女……我就像一朵刚开的花儿,还不懂黑白,只觉得世界很稀奇。

小雏菊,代表着天真无邪……

小雏菊的名字一直跟着我,直到国二下学期那天……

下了雨的街,昏暗潮湿。

冬天七点多就已经天暗下来了,经过雨淋的一切是多么的邪恶和黑暗。

在街灯照不到的小巷里,五六个人围成一个圈,把一个人圈住,像匹困兽,他没有挣扎,只是沉默不语。每个人的手上握着棒球棒,为首的人吐了一口槟榔,“干!你他妈的在啊,活得不耐烦,跑到我大仁来抢地盘?”槟榔汁红红腻腻地粘在困兽的鞋上,令他眉头一皱。

“你他妈的耍酷?别以为妞多,怎么?槟榔汁嫌脏?”话一说完,又吐一口,这一次不偏不倚吐到了他的脸上。

他用一种极慢的速度抹去了红色的液体,双眼爆发出杀机,猛然一拳挥向吐槟榔的人,只听见骨头断掉的声音掺杂着惨叫声,他的嘴里流出红色的液体,只是这次不是槟榔,是血。

“老大!”

“老大!”跟随的小喽罗看见大哥倒下来,纷纷抽出家伙大吼:

“干!砍死他!”

他被棒球砸着,尽管他的拳头硬,但总硬不过棒球,一拳解决了一个人,却闪躲不了其他四只。

这一仗,他是输定了。

我很讨厌补习,但是国中生却大多要补习。

今天,还是一样补习,从补习班回来的路上,我却看到了并不是每一天都会发生的事。

是群殴!

天!这种只听同学谈论过的事情,我还没有亲眼目睹过。我悄悄地往巷子里头看,除了“乒乒乓乓”的殴打声,我还可以听见粗俗的叫骂声。

很快的,我分辨出被打的其实只有一个,其他根本就是在打人。

我拿着童军课的哨子,因为冒出的不满情绪和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叫了出来:“警察来了!”然后,我用尽全力吹着哨子。

他是我三个月前救过的人!那个被打得鼻子眼睛皱在一起的丑八怪!

怎么……怎么今天看起来有点帅?!

“小雏菊!我欠你一条命。”说完,他抓下脖子上的项链,然后用残废的手霸道地挂上了我的脖子。

我还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说些什么,高年级的教官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教室:“李华成!我警告你,再到国中部,我就让你高一再被当。”

“教官,我是在报恩,您不是教我知恩图报?”他嘲讽地一笑,看了我一眼,就像皇帝一样被一群人拥着走出了教室。

等他消失在走廊里,班上的人才全都像发了疯一样围着我,“小雏菊!你救了老大!”

“小雏菊!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小雏菊!看不出来喔!”

左一句小雏菊,右一句小雏菊。头被他们弄得晕头转向,视线除了脖子上的银链什么也看不见。

我并没有忘记李华成,可他也没有再找过我。

班上的人,依然用一种尊敬的眼光看我。

甚至开始有人叫我“雏菊姊”。

又过了三个月,国中二年级似乎快要结束了。

暑假来临那天,我正要走出校门,突然被一群人包围。我不禁一怔,什么时候我也变成被围殴的对象?

只见带头的人说:“小雏菊,老大要见你。”制服上明明绣着我的名字,这群瞎子只会雏菊雏菊的叫。

“你老大是谁?”

“成哥!五福的带头!”他骄傲地说着。

“没兴趣。”我一时忘记了成哥是谁。或许,我早就应该把他忘记。

“小雏菊。”幽幽的声音传来,围住我的人很快地让开一条路,看到来者是谁时,我不禁睁大眼睛:“是你!”

“是我!”他脸上带有嘲谑的笑容:“我载你回去。”

我真应该说不的。

可是我并没有,我上了他的后座,让他载我回家。

人是回家了,心呢?

心,被他载往与家反方向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从小雏菊、变成雏菊姊,再后来晋升为“嫂子”、“大嫂”。

我很怀疑地看着那些高二、高三的学生,怎么会对着我这瘦小的小萝卜头嫂子来嫂子去。特别是这些人不是叼着烟,就是满嘴脏话。

后来,我终于迟钝地了解到,我的“男人”是谁。

李华成。

我不懂,只知道他暑假过后,每天都会骑着那台拆了消音器,装上了音响,多加了根喷气管的机车来载我上下课,怎么我突然会变成他的马子。

也许这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我却必须得瞒着父母进行。我能了解,在他们心中,李华成是个不良少年。他国中被当,却出人意料地考上高中。

高一被当一次,却神奇地升上高二。

算一算,他今年十八,却还在高二的阶段。

我呢?那年,不过才十四。不过是个国二女生。

在父母眼中,他是个带坏小孩而且欺骗少女的大坏蛋。

在师长眼中,他是个令人头疼的留级学生,三天大过、两天小过。只因他有办法糊弄过去,所以到今年高二都还没被开除。

在兄弟眼中,他是大哥,是铁铮铮的汉子,他是势力的代表。

在女生眼中,他是白马王子。

而在我眼中昵?他不过是个偶尔会说脏话的调皮大孩子和大哥哥。

我讨厌烟味,在我面前他不会抽烟;我讨厌脏话,他会尽量少讲;我讨厌逃课,他再怎么痛苦都会不辞辛苦地带我上课,然后“睡”死在他班上。

我喜欢的,他会去做,我不喜欢的,他尽量不做——除了这一样。

他为什么也不叫我名字,也是小雏菊、小雏菊的叫。

除了这点,他没什么让我可以挑剔。

“小……雏……菊……”听到这种恶心得要死的叫法,我知道后头的人一定是李华成的最佳帮手——欧景易。

只有他,不会嫂子来嫂子去,可是却能用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方法叫那三个字。欧景易染了一头金发,也不管教官一天到晚要他剃头,他一脸笑嘻嘻,一点也不察觉自己再有一个小过就会被踢出学校的危险。

“欧学长,请你不要那样叫我。”我放下扫把,面无表情地跟他说。

“小雏菊菊菊菊……我带话来嘛……”

“欧学长,有话快说,说完请滚。”

“唉唷……人家是替老大捎话来嘛……成哥要你下课在北侧门等他。”

我能感觉班上同学又竖起耳朵,“收到,请滚!”对他使了个白眼,我转身进教室。

还可以听见他喃喃道:“老大什么女人不要,偏要这营养不良的辣椒小女生。”

下了课,我走到北校门,李华成从墙上跳下来,嬉皮笑脸地摸着我的短发,把我拉进怀里。

“干吗?”

“陪我去吃饭。”他带着那嘲谑的笑,勾着我的短发。

“妈妈会骂。”我摇摇头,像平常一样拒绝。

“今天是我生日。”

“爸爸会骂。”我想到的第一问题是他今年几岁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完,他真的拉着我要上机车。

“你疯了!”我拉住他的衣角,不同意地摇摇头。至少我知道,父母一定会闹革命的,如果见到李华成的话。

“陪我去吃饭。”有时候,他的脾气倔强得像头牛。

“我回去问问看。”说完,我跨上他的机车,他满意地发动车子,离开学校。

我说了谎,十四年来我第一次说谎。

我告诉爸妈,要和朋友去逛街。

和谁?

和班上的女同学。

早点回来。

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骗人,我并不觉得和李华成出去是几大的罪恶,可是潜意识里就是不敢说实话。换下制服,我穿好了便服,出了门。

李华成在路口等我,但他很少接近我家附近。

他说自己不是这区的人,不想给我惹麻烦。

上了他的车,我听见后头一辆辆的机车追上来,回头一看,是欧景易他们,十几台机车,跟在我屁股后面。

他们比李华成停得更远,至少隔了两条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没到过寿山,不过现在看起来,高雄确实很美。

我可以看到很多灯,很多大厦。

风大得我觉得自己要被吹散了似的,但因为是第一次和朋友出游,觉得很快乐。

李华成没说话,走到我身边,把外套披到我身上:“要回去了吗?”他说话中有酒味,我想李华成也喝了几口欧景易他们带来的啤酒。

我摇摇头说:“再多看一下。”

他笑了,眼中带着温柔:“好,等一下。”我总感觉他抱着我的时候,不像大哥哥。至少,和我表哥抱我的感觉不太一样。我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唷……大嫂,大哥生日,你送什么啊?”远远地,小虎打着酒嗝大声地问着。

“献吻、献吻!”然后痞子林开始帮腔。

“献身、献身!”欧景易不知死活地煽风点火。

“他们很吵!”我把头贴近李华成的胸口,闷闷地说着。

“来!”他牵着我,翻过栏杆,抱着我滑下一个小山坡,站在一块平地上。

“小雏菊,坐下。”他一屁股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

“叫我的名字。”我嘟着嘴,却也顺从地坐到他身边。

“小雏菊。”他带着戏谑的口气,沉沉地叫了一声。

“叫我名字!为什么都不叫我名字?”

“小雏菊,我要你当小雏菊,永远地那么纯洁可爱……”他低低地说着,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自己。

“算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

“生气?”他直起身子,挨近我身边。

“没有!”没有生气才怪。

“今天我生日,你不准生气。”大手摸上我的脸,他蛮横又带着笑意地说着。

“还有,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

“我可以在身上扎个蝴蝶结,把自己送给你。”这句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玩笑!不过,李华成绝不是这样想。

“是吗?”

没有蝴蝶结,所以我只好摇摇头。想一想,他过生日我不送他礼物真的是不好。我身上也没有能当礼物的东西,考虑的半天,我才说“闭眼睛”,他乖乖地闭上眼睛。

我一弯身,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就像亲我爸一样,纯属撒娇。我想,至少比起我爸,他对我的态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还是值得一吻的。

李华成猛然睁开眼睛,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反手一抓,将我抓进怀里,我还来不及抗议他弄脏我的衣服。他低下头,贴上我的唇。

我只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全身像触电,随着他滴滴点点地戏弄着我的嘴。开口想喊,他的舌尖溜进了我的口,缠耍着我的舌,久久不放。甜甜、嫩嫩,感觉不错,我不想离开,却又因为没有氧气而双颊通红。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放开我,用他那双无底黑洞似的双眸看着我,手指拂过我的唇,低低地说:“小雏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不懂。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又贴上我的唇,再一次,我无力抵抗,只任由自己和他的双唇吻着,戏着,喘息着。

我终于知道,李华成与我爸、我表哥不一样。

因为,他们不会像他这样吻我。

国三的联考压力很大,但我没有什么心思读书。

欧景易则是一天到晚抢着我的考卷,然后大肆地嘲笑一番,直到李华成出现,他才很努力地去止住笑。

我发现我功课一直从全班前三名掉到十名。这次月考,我掉到第十五名。我并不介意,反正,第几名都一样,高中上得去就可以。

紧张的是我的老师,一天到晚喊着要去做我的家庭访问。

另一个居然是自身难保的李华成为我紧张,很好笑。

“怎么又考这样?”他抓起我的考卷,十分不满地说着。

“不然你教我!”

“你知道我不会。”他把考卷塞还给我,无所谓地说着。

“那就不要念我,我被我爸念得烦死了!”

“我不是你爸!”

“我知道。”又来了,他又无礼这里是学校公共花圃,光天化日之下吻住我,直到训导主任怒气冲冲地从三楼丢了板擦下来:

“李—华—成,你给我滚回高中部!”他轻松地闪过板擦,一手护住我,一手朝楼上比了个中指。

“我回去了,好好读书。”他放开我,手插着口袋正准备回他的教室。

“你呢?”我扬了扬眉,反问他。

“我不念了,这学期完,我休学。”

直到他背影消失,我才回过神。

为什么不念了?

他不念高中,爸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他不念高中怎么上大学?怎么找工作?

突然间,李华成离我的距离感觉又无了一点……

放学的时候,两三台机车闯进了校园,听到的却是十分让我惊讶的叫骂声:“叫小雏菊那贱人给我出来。”叫嚣的是三信的女高中生,烫着短发,一脸的浓妆。

我的教室离门很近,坐在教室里就可以听到那叫骂声。我站起身子,身边的花车轮拉住正要出去问她有何贵干的我,对我摇了摇头。他是李华成下面的一个混混儿,平常对我不错。

“嫂子,别出去。”他一手拦住我,一手伸进书包抄家伙,还顺便跟小胖打了个眼神。

“为什么?”这里是学校。难不成她能把我吃了?况且,我也没得罪她。

“等成哥来。”

“不要。”我甩开他的手,迈着大步走出去。

“你是小雏菊?”两三个女的把我围住,一脸的凶神恶煞。

“你这贱人!”说完,她狠狠地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痛得眯起眼睛,不懂她为什么打我。我根本就没见过她。正想询问,打我的女生又说:“你她妈的犯贱,连我沉雅蓉的男人也敢抢?!”说完,她一手抓起我的短发,大力一抻,把我摔到地上。

沉雅蓉?我很确定我没听过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抢了她的男人。

我一转身爬起身来,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动手动脚:“你干吗?”

“干吗?刮花你这张贱脸!”她手一伸,五只长长的指甲往我脸上刮来,我急忙一闪身,但还是慢了一步。左脸颊一热,血滴在了地上。

我看着地上的血,不禁火在,于是反手一拳,只听她跌坐在地,惨叫一声。我愣愣地看着她脸上钢板儿大的伤口,不知所措。

仔细看我的手,才发现,李华成送给我的戒指居然在滴血。

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才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女的扶起沉雅蓉,其他三个一个抓住我的手,一个又火辣地给了我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更重,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只听到远远有人大喊:“小雏菊!”我转头一看,李华成迈着大步冲了过来,欧景易、王中凯和一堆平常混在李华成旁边的人紧随其后,只是现在他们的脸上没了笑容,罩上了一层寒冰。

李华成扶住了我踉跄的身子,抚摸着我的脸问:“有没有怎样?”

其他的人,却把那几个女的围了起来。

“没有,你去看看沉雅蓉,她伤得很重,我不小心打伤她了。”

想到她脸上落下的伤,我不禁掉下眼泪。我真的不是故意弄伤她的,是她自己先动手……

“你这傻瓜!”他抱住我,吻掉我脸上的泪和血,回头冰冷地对欧景易说:“手,我要她的手。”

这句话我不是很懂,可是我大概可以了解里面的意思,我急忙抓住李华成:“你要她的手干吗?”

“你别管。”他撕下一节衣服,替我抹去脸上的血。

我挣扎着,“不要,李华成,不要你伤害她,让她回去好不好,拜托!”

欧景易他们可能是听到我的话,全都惊讶地看着我,李华成看了我一眼,才回头过去:“沉雅蓉,你给我记住,小雏菊是我的人,伤了她,下次我要你命。”

“听到没?滚!”欧景易立刻让开一条路,让沉雅蓉她们一群人半瘸半拐地离开。

看着李华成没表情的脸,我发现,他变得不像我以前认识的李华成了……

“女儿,过来。”我一迈进门,老爸就坐在沙发上叫着我。

“干吗?”低着头,遮去脸上的红肿,心里暗叫不好。

“学校打电话来,说你跟人打架!”

“我没有!”

“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个混混走得很近?”

“他不是混混!”我被他嘲讽的口气惹火。大声地吼回去。

“我告诉你,别以为国三我就不管你。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出门,上下学我载你。你离那混混远一点!不准见面知不知道?”一脸严肃的老爸站起来说。

“你没有权利管我!”我大声地回嘴。

“你……你这混账!”啪一声,他打了我一巴掌。

我呆在那里,今天我被打得还不够嘛?为什么连爸也打我?!我掉下眼泪,对着他还有从厨房走出来的妈大声吼道:“我讨厌你们!讨厌讨厌讨厌!”说完,我冲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失声。

李华成,李华成,我真的好想你!

你在哪儿?李华成!

那一晚,我终于了解李华成是谁。

他是我爱上的男人,不能爱,却爱上了。

我被禁足了。

除了学校,我哪儿也不能去。

李华成好像也知道我家的事,他托欧景易有空来看我,自己却没有来找我。

我也不能去找他,因为爸妈拜托老师,下课不让我去任何地方。

这样过了三个礼拜,我只觉得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如同死了一样,灵魂像被抽去一般。剩下的只是我的躯壳。

我的哭闹没有让父母丝毫动心,反而把我看得更严。

后来,我干脆把自己反锁在家里面。我不去上学,也不想出门。整天闷在暗黑的房间里,只是流眼泪。眼泪流干了,就只剩呼息,我发现,我已经快死了。

快要被思念折磨死了。

就这样,睡醒哭,哭醒睡。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那天晚上,我突然坐起身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日历。

我笑了,一个多月来我居然笑了,因为我发现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十五岁的生日。

我突然很想见李华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我逃出了家门。

我真笨,一个月来就只知道哭,完全没有想到要逃。

招了辆出租车,我去了一家李华成曾经和我去过的刺青店。

踏出了刺青店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毫无头绪地走着。

我想见他,可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我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台呼啸而过的机车在我身边停稳,车上的人走下来:“妹妹……要不要去玩?”

我抬起头来,对他们说,“今晚飙车的地点在哪?”

他一愣,又露出坏坏地笑容:“中正路啊,刚开始没多久,要不要去?我载你!”

“好!”我二话不说地跨上他的车,我知道李华成一定在那里。

其实人不错,载我的伦哥他边骑车边问:“你要去找谁?没人的话,就让我载。”我知道他们飙车的时候喜欢载个女生在后头炫耀。

“今晚很多人吗?”

“很多啊!火龙车队和青虎车队今晚连起来飙,一两百台有吧!你找的人是哪队的?”

我不知道李华成是在哪一队,没听他说过。所以只好摇摇头。

很快就到了中正路,伦哥看了一眼手表,“应该再有五分钟车队就会到了,你路边站点,免得被碾死!”他点了根烟说着:“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不会挂了吧?”

我没听他的话,盯着前方看,不久车声和车灯渐渐出现。才一眨眼的工夫,几十台车子就呼啸而过。

那么多车,我去哪找他?

一咬牙,我冲到马路中间,想看清楚每台车子。

伦哥大叫一声想把我拉住,已经来不及。

我听见叫骂声,刹车声,还有撞车的声音。

我只是张大眼睛想看李华成在哪里,可是我却看不清,除了车灯我看不到什么。

突然一台车子急速刹车停在我前面,车身一斜,压着地面笔直地向我冲过来,在离我一公尺的地方勉强停住。只见那人滚了两圈后站了起来,狠狠地摔掉了手上的安全帽,气冲冲地向我走过来“干!你找死?他妈的挡在那儿——小雏菊?”

等我闭起眼睛准备接收他那愤然的一拳,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

我睁眼一看,竟然是欧景易,他摔得鼻青脸肿,整只手都在流血,我颤抖地说:“对……对不起……”脚一软,我便跌坐了下去。

欧景易连忙冲过来扶住我,一边大叫喊:“call成哥,叫他掉头,快快快!说嫂子在这!”

他这一吼,旁边几台仍在打转的机车都停下来,后面来势汹汹的机车群也都停了下来,把中正路当成停车场。一下子,几百辆机车停的停,转圈的转圈,“他……他们怎么都停了?”

欧景易扶着我坐在柏油路上,“废话,一半车队是老大的,大家不停下来看看大嫂,不然要干吗?”

“他在……在哪?”我头昏目眩地问着我的体力早被眼泪榨干了。

“老大的车子早就飙到前面不知到哪里了,喂!小雏菊,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老大会把我们全砍了陪葬的!”他非常紧张地说着。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很累。想到李华成就要来了,才又勉强睁开眼睛。

安静的路上,突然又传出喧闹的车声,接下来一群人嘈杂声:

“成哥来了!”

李华成终于来了!

我看着那台像失控的机车撞了过来,在机车还没有全部停下来的时候,车上的人跳了下来,李华成一手丢了安全帽,只见他苍白着脸,向我冲过来。

他的脸苍白,是不是病了?

我松开欧景易的手,也朝他跑了过去,只见他喊着:“小雏菊!”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冲了过去,和他扑了个满怀。他又急又气地说:“你到这来干吗?”

我努力地挤了一个笑容:“我……好想你!”这几个字用完了我全身的力气,话说完,我全身一软,眼前一黑,就这样倒在李华成的怀里。

我总算回到了他的怀抱。

那天,我在李华成的怀抱里睡着。

醒来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李结成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坐在窗口,朝外面吐着烟。

我拉开棉被,他也回过了头,弹掉手上的烟,他走过来一把抱起我问:“好点没?”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只有他的心跳可以使我安静,了解自己的存在。

“你瘦了。”他仰起我的头,看着我轻轻地说着。

“都是为了你。”

虽然只是一句话,却包含了我所有的爱,李华成抱紧双臂,抿着嘴沉默不语。过了好久,他才叹气:

“你这样跑出来,你爸妈会担心的。”

“不会!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别任性,睡吧,明天我带你回去。”说完他放下我,想替我盖被子。

“不要!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抓着他的衣服,哭喊着:

“我讨厌他们,讨厌死了!”

“傻瓜,你要是和我一样没了爸妈,就不会觉得他们讨厌了。”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孤儿。

“不管!他们不让我见你,我讨厌他们!”

黑暗中,我觉得可以听见他的叹息声,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们是为你好,我不是好人,跟着我会受苦的。”

“在我心里,你最好。”我抱住他,送上了双唇,生涩地吻着他。

他双手收紧,也低头热烈地响应着我,黑暗中,没有半点声想,就只有我和他的心跳声,喘息声。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把我推开,“睡吧。”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床畔。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拉住他,开始无理取闹地落下眼泪。

“不是不要,是不能。”他厕过头,想不看到我的眼泪,望着窗外无奈地说着,我一言不发,他则是头也不回地慢慢想走出房间。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我不能让他走,他是我的男人!

我伸手把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把整件上衣退下,叫住他:“李华成,你转头!”

他停下来,一转身,猛然倒抽一口气,勉强地问:“你干吗?”

我下了床,往他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扯下我内衣的肩带,“我干嘛,你很清楚。”

他好像看到了怪物,整脸死白,往门边退,用手指着我结巴地说,“你……你的胸口……”

我的胸口,刺上了一朵艳黄的菊花,那是我到刺青店一针一针地让刺青仔帮我刺上的,还记得边刺他边发牢骚:“成哥一定会砍死我。”

“我刺的,今天刚刺的。”说完,我扑向他的怀里,他颤抖地抱着我。“你这笨蛋,学人刺什么青……”

“你背上也有,我听欧景易说的,让我看……好不好?”说完,我伸手霸道地把他的上衣脱了下来,瞪着他胸口一条一条的疤看,像蜘蛛被打扁一样地横挂在他胸前。那是被开山刀砍出来的。

他推开我,喘气地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去把衣服穿起来!”他边说边大口地喘气,就像遭受到什么极刑一样的痛苦。

我知道他为什么喘气,我是小雏菊,但是国中三年,男女之间的事,我不是完全不懂。至少,我看得出来他喘气的原因。

我看出来了那是,一种野性的欲望。

“我不要,我要你,你是我的男人,欧景易他们都那样说,为什么你不肯要我?”我再次扑上他,紧紧地抱住他,而他的手则是不停地抖着。

“我一定会砍死他们。”他愤愤地说着,看着我低吼了一声,紧接着粗暴地吻住我。手则解开了我内衣的扣子。

他脱掉了我的牛仔裤,把我抱上床,吻着我的脸,由脸一路往下滑,他怜惜地吻着我胸口的菊花。

“疼?”

我颤抖地回应着他,不让自己呻吟出来地回答:“不疼了。”

他覆上我,把我困在双手之间,贴着我的脸大口地喘气,在我耳边说:“小雏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我想,我真的懂了。

我抱着他,指甲牢牢地抓住他的背,随着他在我身上找到慰藉。

李华成,那一晚,真正地进入了我的生命。

真正地成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你死到哪里去了?”一回家,父亲的咆哮声就在客厅响起。

我走上楼,快速地整理了东西,一言不发,背着唯一的包包,走下楼。

“你……你这不孝女,有种出去就不要回来!”他愤怒的抓起我,摇着我,仿佛想要把我摇碎般。

“我是不会再回来的。”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走,你有种走,我会去告那个男的诱拐未成年少女,我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母亲,把父亲抓紧我肩头的手掰开,而父亲则像头疯了的野兽,想把我撕碎一样。

“你去告,我保证,回来的不会是我,会是一具尸体。”我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家门走去。

再见了,家。我回头深深地向门一鞠躬。在告别十五年的家之后,我要去追寻我要的幸福。

我看着坐在机车上抽着烟的李华成,不禁嘴角向上扬。

看!我的幸福,就在那,就是他!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小雏菊轻声哼着。“听过这首歌吗?”小雏菊问我。

“听过啊,孙燕姿的《天黑黑》,很好听啊!”我眨着眼睛笑着说。

“那一年,我就是那种心情、这样离家出走……”小雏菊灭掉手上的烟,眼睛没有焦距地往前看。

“后来呢?”我双手敲着键盘,问着。

“后来……”她睁开那看不出一丝感情的眼睛,思绪飘回了她十五岁那年……她和李华成私奔的那年,她找寻幸福的那年……

我勉勉强强地把国中念完,当然就没有升学了。

李华成非常不高兴,硬要逼我重考联考。

每次他一把那事拿出来说,我就嘿嘿地一笑,自己把衣服脱掉。

他只好吞回到了口边的话。

日子很快乐!真的,他很宠溺我,我要的他都能给我。

我要的其实并不多,只要他陪着我。

我从小雏菊渐渐变成了老大的女人。

现在,看到我的人都叫我雏菊姊;我从来不扁人,因为没那个必要,我变成大姐头。我手下有一批人,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跟着我。那群女生,年纪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脾气却个个都比我辣。

她们是欧景易那群混混的女人。

李华成很不喜欢那些人紧紧地跟着我,说会把我教坏。

我笑他,把我带坏的人就是他。

李华成保护我非常紧,若非有事,不会把我丢下。他总是跟随我左右,连让我一个人在家都不肯。

后来,听欧景易那群人说,才知道,原来他是怕我被李华成的对头给绑了。

李华成以前没有弱点,现在有了。

这是道上面传的话。

他的弱点是那朵脆弱的雏菊。

我只听过一次那句话。欧景易他们就被李华成骂得狗血淋头。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不回答……

跟着李华成这一年多里,我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我还是那朵雏菊。我变得只是男女方面的欲望。

有了第一次,他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碰也不碰。

他现在几乎是只要想就做。

有时候回到家里,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会在客厅里强要我。

我并不反对,我仍然觉得很新鲜……

日子就是这样过的,我总以为幸福来了……

后来才知道,那只是黑暗的开始。

他侧着身子看着我,看我的眼神还是一样的温柔,从来没有变过,似乎能把我融化……

长了茧的手,抚摸着我的背,像哄着出生婴儿一样的柔,一样的轻。

“明天陪我去五厘寮。”他低低地说着。

“去那儿做什么?”我闭着眼睛,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是有体力,我可没那么多精力。

“见龙哥。”

“谁?”他从未跟我说过道上的事,也不准欧景易他们在我跟前说悄悄话。

“我大哥。”

“你不就是大哥?”那群跟班不是都大哥大哥的叫?

他低笑了一声,轻轻揉揉我头发,“那是欧景易他们叫着玩的,我是大哥带大的。”

想睡的我意识模糊,不知他在说什么。挪了挪身子,在他的胸膛找到了温暖的来源,我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被睡意占据,不想再抗拒。

“洛心,你说,爱情值多少?”小雏菊看着桌面问。

“爱情?”我盯着计算机屏幕,改着错字,笑着说:“当然值很多啊,我立志要当言情小说家耶!爱情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是吗?”小雏菊的声音总是那么远,那么不带感情。她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在你这年纪,爱情是命……”

“现在呢?”我打完键盘,看着她问着。

“现在……”小雏菊眼神很空洞,仿佛我的问题是那么困难,那么难以回答……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黑暗,李华成的世界就是黑暗……

酒店里的灯光非常黑,到处都是烟酒味。沙发上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身边全部站满人,男人。只有我和那西装男人旁边的人是女人。

我不安地靠向李华成,除了他我不认识别人的。

欧景易他们全部都在门口外,没有进来。我不懂为什么……

“叫龙哥。”李华成第一次没有握住我的手。由我像只无头苍蝇不知该往何处飞……

“龙哥。”我低着头叫。

“华成,你们坐!”男人发话了。

李华成坐下,牵着我坐到他身边。我只觉得十几对眼睛都看着我,仿佛我是异类般。

“不是自己人?”龙哥开口道。

“不是。”

我能感觉到龙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子:“这么嫩,你不怕在床上把她折断?”话说完,他旁边的男人们大笑,让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李华成身子僵了一下,我正想抬头看他,龙哥身边的那个女人开口了:“龙哥,你别欺负小妹妹。妹妹,你几岁?”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到李华成轻轻摇了摇我的手,我才讷讷地开口:“十六。”

“华成,你诱拐你学妹啊?”龙哥又开口说。

“喜欢上,没办法。”他终于用一咱淡淡地语气开口了。

“不要惹多余的麻烦就好。”龙哥口气仍然很淡。

“不会。”

“小妹,你叫我兰姐就好,你叫什么名字?”兰姐又问。

“小雏菊。”我没有回答,是李华成回答的。

“你这孩子,脾气倔强得跟牛一样,我是问你女朋友不是问你,干嘛一副我会把她吃了一样?”兰姐笑了。

“华成,你二十了吧?”龙哥说着,“我想把五厘寮交给你扛。”

“小雏菊,来,他们男人说话,我们去别的地方。”兰姐站起来,伸出手牵起我。

我只是缩到一边,望着李华成,他眼中闪过一点不忍,开口轻轻说:“你跟兰姐去,我和龙哥有事,等会找你。”

我定在原地,还是不习惯接近他以外这些可以把我看穿的陌生人,龙哥眼里露出不悦,李华成又推推我,耐心地说:“我等会儿就过去。”

我没办法,只好咬咬下唇,满心委屈地跟着兰姐走往另一间包厢。

我听到龙哥不高兴的语气说了句话,在门关上的一瞬间:

“那么弱,会拖累你……”

我还没有听到李华成的回答,厢门就在我听到回答以前关上了。

我会拖累他什么?

我不懂……那时我真的不懂……

“你和华成怎么认识的啊?”兰姐拉着我到另一间包厢,里面三四个女孩一看见兰姐就连忙问好。

“我……我曾经救过他。”那次他被打得七晕八素,差点死在巷子里的时候。

“喔……难怪那小子会喜欢你。”兰姐望了我一眼,“你真的很可爱耶!”说完,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

我对她们这群人没有好感,所以稍不高兴地把头撇向一边。

“你很怕生对不对?”兰姐也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我以前你这年纪,也是很讨厌老女人那样捏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兰姐看起来不老,我觉得她最多三十。

“没关系,你不用怕,以后有事就找我,李华成如果欺负你,也来找我!知不知道?那小子脸长得好看,要看好了,别让他跟别人跑了。”

“李华成不会的。”他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他没有必要跑。

兰姐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年轻真好。”

我看兰姐,她看起来很和蔼,至少和龙哥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不会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我?”我鼓起勇气问。

“不是不喜欢……”兰姐叹了一口气说,“只是你太纯,太容易受人欺负。”

“李华成会保护我的……”为什么他们都说我弱?弱又如何?有李华成不是吗?

“问题就出在这,他花太多时间保护你了……”兰姐皱了皱眉,“他现在是带头,一天到晚护着个女人,会出问题的……”

我不懂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带头?李华成不是一年前就休学了吗?学校已经不是他在带了啊?

他这一年,偶尔会到一些酒店、卡拉OK店走走,也很少再飙车了,他到底是带什么头?

兰姐看我不解,又笑了,“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你就跟着我,我慢慢教你。”

兰姐的笑让我不安起来。

我需要学什么?

李华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忽然间,我觉得已经踏进漩涡是那么深……那么黑……那么的无法回头……

李华成在做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现在是五厘寮的扛霸子,手下一百多号人,帮着龙哥管理他名下的KTV、卡拉OK,和一些酒店……

我突然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担心我,从他身上一直冒出来的新伤,我知道,他的生活三天两头就是动刀动枪。

有时候,我会哭着替他裹伤,他还是会扬起那副嘲谑的笑容拉住我的手,小雏菊小雏菊的叫,似乎他身上被砍出来的伤是假的。

“还痛吗?”我轻轻地问,帮他重新上了纱布。发现,这几个月,我学了一样功夫,变得很会包扎伤口,欧景易那群人偶尔也会假装可怜地要我替他们裹伤。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用左手搂着我的腰,“你好香……”他嗅着我的脖子,戏谑地说道。

“你伤还没好,规矩一点。”我把他拉开,板起脸说着。

“吻我。”他把我拉到他面前,看着我,眼神变得很深邃,很认真。

“你无聊。”我撇过头,没好气地说着。

“小雏菊,吻我。”他又拉过我,双手抱住我霸道地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今天有点反常……

“只有你,才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他拨开我额前的头发,轻轻地说着。

我又何尝不是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只有你,只有你李华成才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你是我世界的中心。我送上我的唇,认真地吻他。让他知道,我多么爱他,多需要他。

他用他冰冷的双唇,温柔地响应着我。等到我平息了心情,我离开他的吻,看着他的眼睛,说:“他们,不是很喜欢我……”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他舔了我一下,语气很温暖,让人感动。

“我是不是……你的负担?”我想起兰姐的话,心里有点难过,我只是照着我的感觉去爱他……单纯想爱他罢了。

“乱说,你不是。”他看我红了眼眶,大手一揽,把我拥入了怀中。

“兰姐,龙哥,连欧景易他们都说我太弱,会变成你的包袱……”跟了兰姐三个多月,我慢慢知道她所谓“拖累”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怕李华成会感情用事:怕李华成会放不下我而不敢往前冲;也怕哪天有人会用我去威胁李华成……

“对,你是我的包袱,唯一的包袱,”他压紧我不让我抬头,“你让我知道,我不只扛霸子,因为我还得扛你……”他的语气淡得好像在说别人一样,但是我知道,那是他用心说出来的话……

“华成,以后你做事,多想想我好不好?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我闷着声音,又忧虑又不满地说着。

他笑了,“傻瓜!”

只有抱着他,感觉他的温度才能让我确定他的真实感,这份幸福还活着。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才能知道这一切没消失,还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