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朱世忠怀念集
12074200000018

第18章 作为暗器的牙签——悼朱世忠吾师

牛学智

2010年7月19日下午银川市上海路“宁浙汇”的某个小小隔间里,我晚十分钟到达,邀我来这里的老兄示意我自罚三杯,我照做了,然后不知落座哪里比较合适。正忐忑着。在座的有十好几人,刚进门的方向看过去,这些人差不多都算老者,可以说满座银发,此时朱世忠老师在上座右侧位置,依然胖乎乎的身体,笑盈盈的表情,起立用右手勾我,来来来,这是我的学生某某某,原来他的右侧一直空着位子。8月5日晚上我刚从固原返回银川,23点30分左右孩子感冒咳嗽不止,正愁去不去医院,区党委的李占山兄打电话过来,洗去了往日开玩笑的语调,“我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老朱过去了”。我被他的“过去了”一时懵住了,“哪个老朱?”其实是给自己的思维找回旋空间,李兄有点生气地说,你认识的老朱还有哪个?“过去了”的意思我才彻底明白,这是怎么啦?

“老朱”,这是我们这些学生对朱老师的特别称谓,二十多年前我们在校的时候就这样称呼了吧!那时候,朱老师既是我的“语文基础知识”老师,又担任学生科科长。他的口才、文采、书法,作为中等师范的学生,我可能还不太能领会,但20世纪90年代初宁夏文坛的新作家新作品,我的一点粗浅了解,大多来自朱老师的精彩论评。比如,当时诗歌创作正频频冲击全国诗坛的他的同事虎西山的《野烟》《唢呐》等名作,都是他先从《星星》诗刊读到,再朗诵给我们的,那种乡土的味道就再也浓得化不开了。学生科长在师范学校是最辛苦的差事,学生的出操考勤、晚自习清点人数,以及各种文娱活动、比赛事宜,学生科长几乎成了各班的班长,不到位也不行。每年6月份送走毕业生,朱老师就几乎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我们那一届有银川郊区、贺兰县等地的委培学生,几年下来,学生亲不亲母校,实则就是亲不亲班主任和学生科长。我记得是凌晨4点多一点,就听见朱老师喊得有些沙哑的声音盘旋在大车上了,“同学们,记着拿好行李”,“同学们,衣物没落掉吧”,等等。可以想见,那个校园,如果没有朱老师的声音,离别的清晨该是多么寂寞。

十多年二十多年后,我们这些学生不知飞向了哪里,没有手机的年月都靠什么联络,真是个谜。但是一问朱老师,问题好像马上解决了。谁谁谁太苦了,两个孩子又在偏远的小学,谁谁谁折腾得不错,谁谁谁都出书了,等等。其实这时候,朱老师已经到了共产党人杂志社,初到银川寄居在亲戚家,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过中山公园的小桥,他的大西服衣襟被后座铁钉剐破了一条口子都没发现,他仍然眉飞色舞地谈着二十年前灰头土脸的我们这些山里娃。后来是北京路宁夏出版大厦8楼的某一间办公室,朱老师总叼着烟,你进去他都还接着电话一直到你不得不走,他总会遗憾地说,“你看,我这活!下次来一定请你吃顿饭”。饭是吃上了,可在路上他千叮咛万叮咛,你就找个位置坐好行了,别胡来。我太老实,的确是好好坐着,每次都是老师掏钱。迄今为止,我还没请过老师一顿饭。就是在宁浙汇那次,满座老者、长者,我自然不好放开手脚,吃得最香的那个“狮子头”是朱老师硬夹到我盘里的。

8月5日下午5时30分,这是什么时辰,又是什么日子?难道你真是朱老师《人在江湖牙签,就是暗器》中的那个牙签?文章中的牙签,朱老师并没有得罪你呀!你出入人嘴,剔来剔去,不就是朱老师随口写进美文里的一段小小木棍吗?你怎么宿命般地言中了朱老师强壮的身体?当然,我不可能责怪牙签——正是这个小小器物,朱老师的美文成了近年来宁夏文学圈内流传最广的文章。我说的是,朱老师不该太毒,一语道破了天机。人在江湖,您为什么身上不带着速效救心丸呢?当某一股血液流经您的体内,被某个转折处阻挠的时候,其实您正应该大声地说一声:人在江湖牙签也是暗器。可是您却一不小心一觉睡过去了,这一句谐谑语竟成了您永远的谶语。

哭吾师,欲哭无泪!

(201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