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唐玄宗时,他还是一个少年,因其出色的智慧而闻名于朝廷,唐玄宗要任命他为太子李亭的官属,他辞谢了,只愿以布衣的身份与太子来往,李亨称他为先生,对他十分尊重。后来因遭杨国忠的忌妒而遭贬斥,他干脆弃职而去,去游于嵩山、颍水之间,避免了一次灾难。
安史乱起,新即位的李亨(肃宗)特意派使臣去请他出山,并要任命他为宰相,他又坚决辞谢了,对肃宗说:“陛下以宾客、朋友的身份对待我,这不是比宰相还要尊贵吗?请别勉强我了!”
肃宗也只好由他,但对他的尊宠信赖,可谓非同寻常,出则并驾齐驱,入则联床而卧,朝中事无巨细,全都请教于他,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连元帅、宰相的任免,以至太子的人选,也都要听从他的意见,真是所谓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每当朝中议事时,他和皇帝联袂而坐,大臣们在下面便指指点点地说:“穿黄袍的是圣人,穿白袍的是山人。”这样一种高级参谋的身份,使他既可参与决策,又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一旦发现有于己不利之事,进退也很自由。
当唐朝的军队收复了失陷的长安,平定安史之乱的斗争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之后,他便向肃宗请求还山归隐,他说:“我已经报答了陛下对我的厚恩,如今重新作一个闲散之人,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这使唐肃宗十分吃惊,“我与先生这几年来共同历经忧患,如今将要同享欢乐,先生为什么突然要离我而去呢?”
李泌严肃地说:“我有五条不能留下来的理由,恳请陛下任凭我离去,使我免于一死!”
肃宗不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李泌说:“我同陛下相知太早,陛下对我倚托太重,宠信太深,我的功劳又太大,行为又太不一般,这五条正是我不能久留的理由。”
肃宗没有表态,只是说:“该睡觉了,这事以后再说。”
李泌坚持说:“陛下如今与臣同榻而卧,臣的请求还不能得到批准,更何况将来在朝堂之上,公案之前!陛下不许臣离去,这无异是要置臣于死地!”
肃宗说:“没想到你对我疑惧到这个地步,哪有像我这样对待你而又会干出杀你的事来呢?你简直把我看成是只可共忧患而不可共安乐的勾践了!”
李泌说:“正因为陛下不会杀臣,臣才请求归隐,若是陛下决定杀臣,臣又怎敢说话?而且杀臣不是陛下,而是‘五一可’,陛下一向待臣如此之好,臣有些事情还不敢说,将来天下安定之后,臣就更不敢说话了!”
李泌对官场的风云看得可谓透彻,处理得也很得法,就是这样,仍免不了遭到奸佞之辈如宦官李辅国等人的忌妒、陷害,他终于坚决离开朝廷,隐居衡山。肃宗赐他三品官的俸禄并在衡山为他建了房舍。
李泌曾经当过道士,受道家思想影响很深。道家思想的创始人老子说过:“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李泌便是按着这个“天之道”去作的,他立功而不求官,名成而不恋位;可为则为,不可为则不为;有所为有所不为;见机而作,适可而止;功成身退,无所羁绊。实在是官场中人生的最佳境界。
只拿薪水不干活
隐士这一类人,在中国可谓由来已久,早在传说中的尧舜时代便已经有了,据说尧曾经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认为尧的话玷污了他,竟然跑到河边去洗耳朵。从那以后,隐士之流,世代不绝。
仔细考察一下,隐士的流品相当混杂。有一种人,是由于对人生的穷通富贵、生死寿考有着十分透彻的认识,因此,能以很淡泊的态度去对待功名利禄,宁可在山野泉林之间随心适志地生活,也不愿在纷扰的权势场中去追逐那些身外之物,这是真隐士,不过这种人是太少了;还有一种人,生性孤傲,既看不惯官场的污浊,更难以适应官场中那种谄上骄下的人际关系,只有逃避,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便是这一类人的代表;更多的人则是由于生当乱世,现实的政治太黑暗了,官场的斗争太残酷了,他们不愿卷入其中,只好退避自保,即所谓“不愿闻达于诸侯,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诸葛亮早年便是怀了这个目的隐居于南阳卧龙岗的;至于那些以隐居来沽名钓誉,作为走上仕途的“终南捷径”,那是假隐士,不在我们的议论之列。
庄子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早年为了谋生,曾在漆园(地名)作过小官,楚国国君楚灵王久仰他的大名,便派了使臣,携了重金前来迎接他去楚国为相。庄周笑着对使臣说:“千金,礼物不可谓不丰厚;相国,官位不可谓不尊显。可是,足下看到过祭词时被杀的牛吗?用精美的饲料喂养多年,祭词时身上还披以华丽的绸缎,可在送上祭坛被杀的那一时刻,它纵然想作一头小猪也不能够了。足了赶快离我远点吧,别害我了。我宁愿像小猪那样在污泥浊水之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也不愿被执掌政权的人所束缚利用。我此生誓不为官,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中国的文人最具忧患意识,最富政治热情,当政治黑暗之时,他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以天下为己任,与黑暗抗争,一种是逃避现实,不谈国事;也有两种不同的结局:前者遇难被祸,后者全身免灾。这在东汉桓灵时期表现得最为明显。
东汉桓帝时,南昌徐稚以志行高洁闻名于乡里。当时南昌太守陈蕃曾多次请他至太守府中为官,他一概推谢。陈蕃平时不接待客人,唯对徐稚例外,徐稚每来,他便单设一榻供其坐卧,待他走后,便将榻高高悬起。
后来陈善将他推荐给朝廷,太尉黄琼亲自下书征聘他。徐稚原来对黄琼也颇敬仰,当年黄琼在家教书,徐稚曾多次登门立教,自从黄琼当了高官以后,他便再也不与他往来,这一次也是拒而不就。
不久黄琼去世,徐稚却自带干粮,步行千里前来吊唁。到了灵前,他以酒祭奠,哀哭一番便掉头而去。黄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向其他前来赴丧的当朝名士打听,大家估计准是他,便派了能说善道的茅容前去追赶,茅容追上他后,便沽酒要肉招待,同他倾心交谈,一问起天下大事,他总是闭口不答,一谈起种庄稼的事,他便滔滔不绝。
许多名士对他的这种举动很不以为然,以为他过分孤傲,其实他这样作是有原因的。他生在东汉最为黑暗的年代,桓帝一朝,外威梁冀跋扈于前,宦官单超等人专横于后,许多才智之士都死于非命,即如这一次赴丧的许多名士\后来都死于党锢之祸。他的闭口不谈国事,实在是基于对现实最清醒的认识而采取的一种全身避祸之道。他因此能以72岁的高龄而终其天年。
我们都以为,大凡隐居,或身处长街闹市之中,与引车卖浆者为伍,或退居山野林泉,与田夫野老为朋,总而言之是脱离官场,不预朝政。其实还有一种隐居,名在官场之中,身有隐逸之闲,自居易把这种方式叫“中隐”,他还专门写了一首题名为《中隐》的诗,描述了这种隐居的特点与乐趣:
大隐居朝市,小隐人丘樊,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
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
白居易晚年,摆脱了繁杂的政务与朝廷中的党派纷争,称病东归,挂了个“太子宾客”的虚衔,退居洛阳。洛阳在唐朝兰称为东都,保留有~套与中央朝廷大致相同的行政机构,用来安排一些年老退休的官员。这些人。有官名,拿官僚,却无官责。不插手具体行政事务,终日优游林泉,饮酒赋诗,过着和隐士差不多的生活。
大隐也罢,小隐也罢,都不免有耕种劳作之苦,衣食饥寒之忧,唯中隐,完全没有真正隐士的那份艰辛,却有着隐士们的逍遥自在真是一种最美妙的隐居方式。
历代官僚,固然害怕杀头灭门之祸,真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拿起斧头上山砍柴,驾起扁舟下河捕鱼,谁也受不了那份劳苦,于是中隐便是最好的为官之道。人们常常指责历代官场上有那么多“尸位素餐”、吃着皇粮不干事的人,在他们那一方面,却也有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我是怕犯错误呀!于是,中国的官场上便充滞着为拿俸禄而当官,怕犯错误不干事的阶层。
到什么庙拜什么神
宦海风波险恶,最忌过份执着。
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君上是在不断变换的,而今一个君上又各有其不同的主张、秉性、好恶。今日张三上台,主张严刑峻法;明日李四继位,又主张礼乐教化。作为一个臣子,对每一任上司,都要唯命是从,毕恭毕敬。对张三,你要喊“严刑峻法唯一正确,礼乐教化祸国殃民”;一旦李四上台,你要立即改口:“礼乐教化唯一正确,严刑峻法祸国殃民”。
同一个君上,前后表现也可能大相径庭。刚上台时,他可能励精图治的;在位时间一长,他也许会变得耽于逸乐。当臣的,也得跟着变,他励精图治,你要积极提出治国安邦之他耽于逸乐,你要满足他的声色犬马之好。
历代的大小官员们,就是不断地在这样自相矛盾,自打耳浮沉在宦海之上而又处于服从地位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航线、自己的目标的,要善于观风向、辨颜色,随风转舵,好恶由人,这样才可能使自己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叔孙通以制定了朝见帝王的礼仪而大受汉高祖刘邦的赏识,成为西汉开国初期一位引人注目的角色,《汉书》还专门给他立了一篇传记。
其实,他的崭露头角开始于秦朝,早在秦始皇时期,他便以博士的头衔为秦王朝效力了。秦始皇在搞焚书坑儒,坑的就之些有博士头衔的人,当时坑的人数多在这460余人,而叔孙通居然能幸免于难,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讨好了秦始皇。
到了秦二世时代,陈胜、吴广农民起义,二世皇帝召来了香博士儒生询问对策:“南方有一些戊卒攻城夺地,你们看怎么办呀?”
有30余名博士纷纷进言道:“臣民不允许聚众闹事,聚众闹事就是造反,就是不可饶恕的死罪,请陛下立即发兵去讨!”
偏偏秦二世采取鸵鸟政策,不肯承认老百姓会起兵反对,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叔孙通明白秦二世的心思,立刻上前说道:“他们说的都不对。现在天下一家,郡县的城墙、关卡早已摧毁,兵器也早已收缴销融,天下百姓表示永远不再用武。而且上有英明的国君,下有严的法令,官吏们人人偌尽职守,四方百姓心向朝廷,怎么会有造反的人?南方那些戊卒不过是些鼠窃狗盗的小偷小摸,何足挂齿,当地的官员早已将他们拘捕杀戮,根本不必大惊小怪!”
他这番话果然讨得秦二世的欢心,结果,那些说是造反的博士们都被交司法部门审讯,而叔孙通却得到了二十匹布帛,一身衣服的赏赐,并将他的官职升了一级。
等到叔孙通返回住所,那些博士们责问他道:“你怎么那么会巴结讨好?”
叔孙通说:“你们太不聪明了,我也险些不免于虎口!”
其实,他已清楚地看出了秦国即将灭亡的形势,当夜便逃出秦都咸阳,投奔陈胜、吴广的队伍去了。陈胜、吴广失败以后,他先后又归顺过项梁、义帝、项羽,最后项羽失败,他投降了刘邦。
刘邦这个人不喜欢读书人,叔孙通为了迎合刘邦,脱掉了自己儒生的服装,特意换上一身刘邦故乡通行的短衣短衫,果然赢得了刘邦的好感。
当他投降刘邦时,有一百多名学生随他而来,可他并不向刘邦推荐,而他所推荐的,全是一些不怕死、敢拼命的壮士,学生们不免有了怨言:“我们追随先生多年,又同先生一起降汉,先生不推荐我们,专推荐一些善于拿刀动剑的人物,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叔孙通说:“刘邦现在正是打江山的时候,自然需要一些能够冲锋陷阵的人,你们能打仗吗?你们别着急,且耐心等待,我不会忘了你们!”
当刘邦当上皇帝以后,那些故旧部下全不懂得一点君臣大礼,有时在朝堂上,也争功斗能,饮酒狂呼,甚至拔剑相向,刘邦显得很不耐烦,这一点让叔孙通看出来了,他便趁机建议制定一套大臣朝见皇帝的礼仪。刘邦自然同意。
这样一来,他的那班弟子都派上了用场,同时他还特地去礼仪之邦的鲁地,去征召一批懂得朝廷大典的人。有两个读书人不愿意来,当面指责他道:“你踏上仕途以来,前前后后予了十几个主子,都是以阿谀奉承而得到贵宠。现在天下刚安定下来,百姓死者还没得到安葬,伤者还未得到治疗,国家百废待兴,你却一门心思去搞那远不是当务之急的礼仪。你的作为完全不符合古人设置礼仪的初衷,我不会跟你一块去你赶快走开,别玷污我!”
叔孙通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讥笑道:“真是一个腐儒,完全不懂得适应时局的变化!”
由于他的那一套礼仪极大地提高了皇帝的尊严,使得刘邦十分开心,高兴地说:“我今日才体验到当皇帝的尊贵了!”
于是叔孙通加官晋级,一次便得到五百金的赐赏,成为朝延近臣,一直到汉惠帝还恩宠不衰。
叔孙通以一人之身,能适应秦始皇之暴、秦二世之昏,陈胜之陋、项羽之威、刘邦之薄、惠帝之懦,在那样一个天下大乱、文人遭劫的年代,不只苟全性命,而且处处得意、荣通富,亦已难矣!探索一下他保身取宠的诀窍,可以发现,全在“变与不变”之间。
所谓“变”,是要在摸清上司的脾气、秉性、喜怒、好恶基础之上,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言行、对策,叔孙通对秦始采取的是“默”,对秦二世采取的是“骗”,对刘邦采取的是“捧”,对惠帝采取的是“吓”,这些手段果然都能奏效。
所谓“不变”,是迎奉的媚态要始终如一。
叔孙通由于有了这一手“绝活”,所以他能无往而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