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心印复旦园
12046800000099

第99章 我和谢高阳 …

化学系 王新民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或者说人生 “聚散无常 ”。生活中确有 “巧事”,“无巧不成书 ”嘛。

50年前,我“轻装 ”(当时穷得嗒嗒滴 )来复旦化学系报到,在办公室看到一个叫我眼睛一亮的名字 ———谢高阳。我问办公室朱诚同志,谢高阳可是四川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大喜过望。我在上海无亲无故、形单影只,现在竟他乡遇故知,真是天慰我心 !上世纪40年代初的抗战时期,我和谢高阳家都住在成都商业街55号的一个院里。他家住前厅,我家在后院。他弟弟谢高爵和我是小学到初中的同班,是“青梅竹马 ”的伙伴。我们最喜欢在一起赤脚踢小皮球,且常因对方球门 (两只书包组成 )愈变愈小而争吵 ;又常各领一支蚂蚁大军争夺昆虫 (我们挑起的 “战争 ”)大打出手 …谢高阳长我数岁,我读初一,他已升高中,那时他是不屑与我们嬉戏的。10余年后,居然在上海见到这位 “哥哥 ”,真有 “地球不大 ”之感 !我们的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他们亲密相处,情同姐妹。每逢两家上班上学的一走,她们就有唠不完的家常。我们的院里有一个大园圃,长有梅、兰、竹、栀子、海棠、皂角、文旦、枇杷等,还有大量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闲花,树阴、花香、蝶舞、鸟鸣,尤其是爬上枇杷树坐在上面吃枇杷,趣味无穷。这样充满生机和情趣的生活环境对我幼时的影响很大,至今我仍喜欢大自然的风光,不喜欢人工雕琢的公园、城市。说句也许你不相信的话,上海市的标志性建筑金茂大厦、东方明珠 …免费参观我也未曾 “光临 ”。至于我校的光华楼,我看是和原来整体校园风貌不大协调,实在不敢恭维。

谢家兄弟姐妹多,我就常往他家 “扎堆 ”,尤其是逢年过节,常玩得乐不思家,谢家妈妈早把我算作他家庭成员,多一个不多嘛 !最难忘的是日寇飞机来空袭时响警报,十余口全部挤到庭园中一棵形如帐篷的大木香藤 (七里香 )内,铺好油布,垫好被褥,大人个个屏息静气,紧张得很,小孩们是 “初生之犊 ”不知厉害,聚在一起打打闹闹好不开心。大人不许我们出声,甚至遭到斥责。其实日本鬼子在天上飞听不见。如果是白天,我们还跑到树下数飞过头顶的日机,吓得大人把我们揪进竹丛。这样一直到美国飞虎队出现,从此成都再无空袭,我们一伙小把戏倒颇惦记小鬼子的,照 “文革 ”的逻辑,必小汉奸无疑 !

六七十年前,民族灾难深重,日子过得很苦,柴米油盐天天愁,压力都在父母身上,那时我们是 “少年不识愁滋味 ”。后来长大了,自己承担起家庭重担,面对变故和不幸的逆境,方知柴米油盐贵的滋味 !父亲临终前,带给我的唯一一句话是务必要把大学读完,因此我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多,母亲就为人帮佣,我是带着家庭不幸的沉重心情和对母亲及弟弟的挂牵来到陌生的上海,来到当时并不起眼,仅有小小校园的复旦,心中一直忐忑。可是由于谢高阳在,一下子就拉近了对复旦的距离,并且将一生献给了复旦,成为复旦人。我和谢高阳相处有一种亲近感。虽然,平时接触并不多,但想到他,我心里就踏实。1958年我们就合作写了一篇青海盐湖的开发价值的文章,用抒情的笔法,描绘大西北草原豪迈的气势、雄伟壮阔的山川和多彩多姿的民族风情,从化学角度阐述了开发盐湖的经济价值。投稿。文汇报,石沉大海。因我们忙于各自的专业,未能就此问题继续深入下去,现在想来,年轻时的热情和对新事物的敏感还是值得肯定的,只是人微言轻,未受重视而已 !

谢高阳在职时研究 “无机化学 ”,数十年主讲基础课 “普通化学 ”,获国家级教学优秀成果奖,曾任国家教委化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无机化学组副组长,高校化学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我教 “有机化学”,专业未曾 “互通 ”。但我和高阳在性格上有共同点,那就是以诚待人,坦诚交友,对许多人和事有相同或相近的看法,也都有点喜欢文学。退休后,我们俩正好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 ”(。史记 伯夷列传。),成为文墨楹联的合作者。主要是为同事朋友撰写寿联 (少量挽联),我们一同构思写出初稿,共同讨论修改定稿。他的书法已可登大雅之堂,定稿后由他书写,或配镜框,或写立轴,或制成中堂。由于知人知事,寿联颇能传神,深得寿星喜爱。从1999年为郑绳安写寿联开始,一发不可收,从系内写到系外,从校内写到校外。专业圈内,我是无名小卒,不务正业之事倒在小范围内有点名气。郑绳安教授和我们俩人稔熟,他是吴征铠院士的首批研究生,才高而谦和、言寡却诙谐、尊师又重友、严谨不保守。1999年化学系和高分子系80余位退休教职工去南北湖旅游,恰逢郑绳安70大寿,夫人徐燕教授也在场。徐燕是谢高阳的师姐,均师从顾翼东院士。于是我们在南北湖湾景宾馆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祝寿活动,我和谢高阳代表退休党支部和退教协小组送上镜框一只,其中寿联是:

胸无俗事 寿达百年 童心赤子心有海量 伉俪齐眉 健康逍遥郑徐伉俪非常珍视,将其挂在客厅中。谁知天有不测风云,2002年郑因病离我们而去,我俩又心情沉重地为他撰写挽联。此时,他对事业的执著,醇厚的亲情和青年时的激情洋溢一一涌上我的心头:

———为了开展动力学研究,他搭建我系第一套高真空系统。

———风雪中他长年来往于厂校之间。

———他在街头以 “小滑稽 ”角色宣传总路线。

———国庆十周年他在我主笔创作的三幕四场话剧 ———“展翅齐飞”中担任反面男一号,出演一个有保守思想的老教授,出演正面男一号的是已故的邓景发院士,女一号正是他新婚燕尔的夫人 ———徐燕。在登辉堂 (相辉堂 )演出,轰动一时。如果不是随即出现的 “三年经济困难时期 ”,此剧极可能多演几场甚至走出校门。

———“文革 ”时,他爱妻徐燕被斗,他主动上台跪在爱人身边 “自愿陪斗 ”,为的是给爱人信心和勇气。在那政治运动深入到床头枕边的年代,这种伉俪情深,感人至深 ! ———“文革 ”后我跟他到山东、北京等地调研项目,去湖南参加甲苯歧化项目的中试、大试。

———打倒 “四人帮 ”不久,我们同游泰山、登岱顶,心情特别舒畅,即景赋诗 “抚松环顾千峰拱,举杯欢呼大不同 ”,同时也因浪费十年,有“男儿空负登山志 ”之憾 !

然而 “风景依旧,岁月难留 ”,他撒手西去了。我和高阳痛定思痛,拟写成如下挽联:真才 真心 真情 真人去矣 长叹息爱国 爱家 爱友 爱心存哉 永念忆徐燕极为珍惜我们这些老友对阿郑的评价,竟将此联铭刻在郑绳安的墓碑上。

董庭威教授比郑小一岁,他师从著名化学家朱子清和黄文魁教授,有机合成方面造诣颇深。他还是50年代我国足球名将,曾欲将他调国家队任主力中锋,他不愿用脚为国效力,选择用智慧来科教兴国。我初做助教,他热心指导,我得益匪浅。他最大的 “毛病 ”是 “口无遮拦 ”,大鸣大放时,许多人怕 “上钩 ”已“闭口 ”,他在大会上仍大提意见,他爱人在后面拉他也拉不住,这个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传为 “笑谈 ”。我和谢高阳为他写的寿联是:

手巧脚灵 曾经扬威绿茵 更善剪裁分子 愿寿星层楼更上心直口快 难免胡侃乱弹 却是情热意诚 祝百岁本性不移此联一出,至少复旦化学口的人皆知写的是谁。

我和谢高阳的楹联在我们那个不大的圈子内已 “家喻户晓 ”。2003年北京大学化学系为张青莲院士做95华诞,张青莲院士是我国化学界的元老,是我国稳定同位素学科的奠基人,也是我国当代无机化学奠基人之一,对我国国防现代化贡献卓著,我系高滋、吴世晖、杜岱春、孔德俊和药学院的杨楚耀等教授均是他的学生,最为难得的是他90高龄仍领导同位素科研组测得十个元素的原子量新值而享誉国际。我和谢高阳受系领导委托,撰写祝寿辞,其中寿联一副如下:

世纪见证 化学先驱 科教献身 青春无间 夫子永怀不老情学科开拓 专业奠基 高年盛世 连创辉煌 宗师无有半衰期“半衰期 ”是张青莲院士毕生研究的同位素化学的专业术语,用在此处极为贴切,可谓神来之笔 !在朵云轩制成中堂,完全照传统规格,用上铃记印章等。此寿联甚得北大同仁和张青莲院士的赞赏。2005年又逢南开大学化学系申泮文院士90大寿,申院士和谢高阳有深厚交谊,更是义不容辞。于是我们再度代我系撰写祝寿辞,其中有寿联如下:

教鞭长执 爱国爱生 育英才代代

学科创建 务新务实 著宏文累累赞颂申泮文院士在教育改革、教材建设、教书育人等等方面的突出贡献。这些充满人情味的活动,增进了兄弟院校之间的感情和交流,营造出一种相互尊崇的氛围。

2006年我校高分子科学系为于同隐教授祝九十寿诞,。旦园枫红。一书中,曾介绍过 “退而不隐的科学家 ———略记于同隐教授 ”。他的许多开创性成果均是在他70岁退休后做的。学生中已有杨玉良和江明两位院士。于教授50年代是化学系有机化学教研室主任,我和谢高阳再度挥毫,代表化学系近30位教师也是他的学生敬献祝寿辞及寿联一副:

心未老 人未老 育三千弟子 高材倍出意常青 技常青 创千秋专业 硕果满园同年我系正逢建系80周年庆典,我们又代表全系退休教职工送贺联一副:

旦复旦兮 树德育人一百载 为国为民学化学者 齐心建业八十春 求实求真此联对仗工整,嵌字巧妙,现展挂在化学西楼资料室内。除和谢高阳合作楹联外,我还单独为本校本系一些 “红白喜事 ”写楹联,“作品 ”还不少,对象大多是普通教师,对联所表达的往往是他们一生中的闪光点,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火花,铸就复旦的百年辉煌!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何不为自己写一幅,由于我的秉性有一特点,仿佛我的记忆闸门有一过滤网,每逢打开,涌出的往往是快乐的浪花,我一生得益于此。我曾调侃给自己写了一个 “墓志铭 ”,少不得届时要请谢高阳书写。

上联是:历经东南西北风 不中不发 唯有清白下联是:尝遍酸甜苦辣味 无怨无悔 只因热血我和谢高阳 “交情老更深 ”(杜甫 ),退休后一起合作的这些 “成果”,不过 “雕虫小技 ”,但由于知人知心知事,针对性强,而受到当事人及其亲属朋友的喜爱,平添许多温馨和情感,为普通教师所作的肯定和描绘,使相关人得到很大的安慰和快乐,也可算为和谐校园和谐社会的构建作了点贡献。也可看成是飘荡在曦园上空一个个抒情的音符 ! 吟“君诗罢看双鬓,斗觉霜毛一半加 ”(韩愈。答张十一。)。我和高阳虽已步入 “鬓毛衰 ”之年,由于吟诗拟联,挥毫翰墨,更感到晚年的生活中充满儿时一般的情趣,正应了韩愈的那句话: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此”中幸福感,非追名逐利之徒、贪赃枉法之辈所能领会得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