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清世宗雍正(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12017000000067

第67章 励精图治新政改革(11)

“儿臣这一番出巡,倒是有所耳闻。‘打秋风’就是一人升职,老师、世兄、同年、故旧都要上门送礼。人情的名目很多,又没有来源,必定剥削民脂,贪污亏空。科举场下的师生关系,自隋唐而今日,相沿千年,难以易移。”

允祥道:

“弘历所言,可谓入木三分。”

雍正叹道:

“朋党为祸不浅。前朝就有一批官员私下聚集在废太子允礽和阿其那门下,图谋不轨,其势可倾朝倾国,连圣祖爷也要让他们三分。朕也深受其累。本朝的年羹尧、阿其那、隆科多也是私结朋党,为祸社稷,朕不得不处治他们。如今又出李绂、谢世济。看来科甲之习一日不革,则天下公理一日不章。朕一定要彻底洗涤这种累朝积习。就算是废掉科举也在所不惜,明日的朝会上,朕就向朝野颁布诏书,严禁私结朋党。李绂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朕非常怜惜这样人才,不会把他等同于年羹尧、隆科多,对于他,朕是一手打一手拉。”一边说着,一边眼角扫着弘历,问道:

“弘历,这一番出巡,看到些什么,有何收益呢?”

弘历见问,脸色一暗,旋即一笑道:

“儿臣一路,见闻颇多,一言难尽。皇阿玛龙体有恙,还是明日朝会上再说吧。”

李卫也道:

“主子这番遭际不同寻常,还是早些回宫请太医调治为正理,不能尽信那牛鼻子道士。”

雍正点点头笑道:

“朕依着你们,回宫就是。李卫,你也不必住驿馆。和怡亲王一起住宫里,早晚也陪朕说说话儿。你是朕的老奴才了,不必讲究太多的规矩。”

李卫正求之不得,高兴得连连给雍正磕了三个头。

雍正眼角一扫,看见尹继善,关切地问道:

“元长,你也该回府上住,一年没来京了,也该回家尽些孝心了。政务上的事,明日朝会上朕再跟你说。”

尹继善低垂着头,半响才答道:

“奴才遵旨。”

允祥知道他的心事,站起身,走到跟前,安慰道:

“元长,放心回府吧!你爹老子那里有本王担着。”

“谢王爷”,尹继善一动不动,低声答道。

雍正莫名其妙,问道:

“十三弟,你们说什么呢?”

“皇上,您别管。回到宫中,臣弟自会跟您说。”允祥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准备起驾回宫。

尹府距驿馆并不远,穿过西大街往东一拐弯四五里地便是。尹继善带着两个书童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他这样迟疑不前,就是怕见到父亲像呵斥下人一样对待母亲。虽然自己和父亲长谈过几次,但他惧怕大太太,依然故我。这次来京,尹继善原打算住在驿馆不回家,也好给父亲点压力。没想到弄得满朝皆知,连皇上也要他回府尽孝心。他哪里敢违旨,只得畏畏缩缩地往家里去。

“老爷,到府门口了。”

书童小六子见老爷到了家门口还低头想心事,忍不住提醒道。尹继善抬头看看高大的门楣,脚步迟疑着,思量着见到父亲该怎么说。这时府里跑出个家丁来。小六子忙大声叫道:

“百哥。”

那家丁正是尹府中的小五子,和小六子是同胞兄弟。听见喊声,忙跑过来惊喜地叫道:

“小六子,是你们。尹老爷也回来了。瞧你们这阔气劲儿。不仔细瞧还认不出来呢。”边说边给尹继善行礼。

小六子知道主子发怵,故意打听尹泰的情况。便问道:

“五哥,老太爷、大太奶奶都在府上吗?”

“都在呢,老太爷为着大老爷的事刚从刑部张大人那儿来。正和大太奶奶说这事呢!”

尹继善一昕便知父亲为着大哥尹继厚的事到处投门路,说人情。尹继厚是尹泰嫡生的儿子,年近五十只做个道台。大太太梁氏因为亲生的儿子名位不显,偏偏要压制继善生母徐氏。生怕徐氏倚仗儿子的势力压倒自己。竭力撺辍老尹泰运用自己的名分地位抬高尹继厚,无奈尹继厚才能平庸,政绩一般。尹泰用尽全力也难以如愿。

“二老爷,进府吧!奴才先去禀明太老爷和大太奶奶。”小五子一边说着,一边飞跑进去。

尹继善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趋地进去,完全没有了平时干练利索的劲儿。走了好半天也没有一个人来迎。当穿过一道篱笆花墙时,便听到北书房内有人说话。尹继善心里一惊,竟站住了。这时书房里跑出小五子,对他一揖道:

“二老爷,太老爷请您进去呢。小六子,你们两个这边来。”

两个书童跟着小五子去了。尹继善只得一个人进去。却见父亲和梁氏对面坐着。父亲的背后生母徐氏恭敬地侍立着。尹继善立刻双膝跪地毕恭毕敬道:

“儿子给爹、大娘请安。”一边叩头,一边拿跟瞅着徐氏。徐氏一眼瞧见儿子,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嘴角动了动,随即又恭恭敬敬地侍立不动。

尹泰觉察到徐氏的细微变化,冷漠地道:

“徐氏,这里不需你侍候了,下去吧!”

徐氏盯住儿子,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走开。尹继善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却只能在心底呼唤着娘。

梁氏看着徐氏走出,才说道:

“起来说话吧!”

尹继善站起来,尹泰也不看他一眼,面对影壁墙问道:

“听说你是昨儿个回京的,是吗?”

“是!”

“为什么不到府上住,要住驿馆呢!”

“儿子为着大哥的事,想请李制台和怡亲王帮忙。”

“李卫和怡亲王怎么说?”

“他们说,大哥政绩平平,恐怕不好办。”

“当然不会好办。”尹泰突然发怒道,“你根本就没尽心去办。还想骗你爹老子。在驿馆你都说些什么,弄得满城风雨。你是要看你爹的好看。”

梁氏也在一旁帮腔道:

“元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自家里的事,哪能在王公大臣跟前说呢!有什么话不可以在家里慢慢地说呢?”

尹继善血往上涌,拼命压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儿子说过多少次了?管用吗?儿子不明白,爹在外面接物待人温厚亲切,多么有度量涵养。为什么一回到家里就变了样,除了大娘,什么人都是奴才。”

梁氏一听,脸上挂不住了。她是尹泰随康熙西征时半道结识的将门之女,一身的好武艺,随夫立下赫赫战功。被康熙钦封为一品诰命。可惜这位巾帼英雄养了个才能平庸的儿子,年近五十才做到道台,还得尹泰舍着老脸皮托人情找门路。偏偏徐氏的儿子年不到三十,一路夺关斩将,做到两江总督,连老尹泰的侯爵也是沾了尹继善的光封的。梁氏怎么会甘心,当时便使开了火爆性子,指着尹继善骂道:

“你这个不知礼义的东西,也配做到封疆大吏,居然说你爹老子在家里变了样。你说他变成什么,是土皇帝还是太上皇?你就不怕犯逆!我在他眼里也能算上人吗?我也是他的奴才。”

尹泰被她吵得恼怒起来,跺着脚道:

“你吵什么!这里还有老爷我在。”

梁氏这才有所收敛,住口坐在一旁。尹泰看着儿子,嘴唇哆嗦着说道:

“好,好,你今天终于说出要说的话了。你娘受了委屈不是?你看着难过,要尽孝心不是?其实爹老子心里也为她抱着冤屈。你和你大哥,无论嫡出庶出,爹都是一样地疼。只是现在你官位显赫,位居封疆。而你大哥只做到道台,做爹娘的自然偏心于他,操心于他。关于你娘,她是乐户出身,是贱民。

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为她去求皇上开豁贱籍吧!”

梁氏听着,得意地一笑道:

“这会儿你该明白了。你娘是吹鼓手出身上不得台面,只能永远做奴才。”

尹继善心头抽搐一下。母亲是贱籍,自己有什么本领能为她脱籍。但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把母亲接到自己任上去,尽尽孝心。正要说话。忽见母亲端着茶盘进来,口里说道:

“老爷、夫人请用茶。”

先给尹泰,而后梁氏,最后递给尹继善,尹继善忙起身一揖,又长跪在地,双手接过。母子已是泪眼相向。却听梁氏一声冷笑道:

“不就是儿子来了吗!又不是客人,用得着过来献茶吗!不管怎么说,元长也是老爷的儿子。难道老爷能把他吃了!”

尹泰看了看徐氏,威严地道:

“这儿不需要你侍候,还不快些退下去。”

“是!老爷。”

徐氏从儿子手中接过杯子,眼含着泪,转身欲走。尹继善恶从胆边生,一把拉过他娘紧紧拥住,咬牙道:

“娘,不要走。儿子有胆气有声势有学问这会儿就带你回南京享福。任谁也休想阻拦。”

尹泰气得一阵发昏,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句“你们母子好自为之”,一甩手,夺门而去。梁氏呆住了。狠狠地瞪了尹继善一眼,哭喊一声“老爷”,追尹泰去了。

徐氏哪见过这么大的乱子,流着泪埋怨儿子道:

“儿啊,娘知道你心疼娘,可是也用不着这么说这么做啊!娘只要能看上你一眼,心里就踏实了。不管到了哪里,娘都是乐户,是贱民,对你的前程不利啊!还不如让娘呆在这儿,也不挨饿受冻的……”

“不,娘,儿子一定把您带到南京去。没有娘,哪来儿子的今天。外面人任他们说去。儿子官位再高,也还是您的儿子。走,去你房内收拾东西,儿子这就带您走。”亲母子拉着手到了徐氏居住的小房间里。尹继善帮着胡乱收拾一下,便往外走。迎面却见小五子飞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尹老爷,有旨意。”

尹继善不知旨意何事,提着包裹有些慌乱。徐氏接过来推着他道:

“儿子,快去接旨,娘自己能行。”

小五子忙道:

“不只二老爷一人接旨。老太爷、大太奶奶、二姨奶奶都去接旨。”

徐氏鄂然。

“还有我?”

“就是您,没错,快些去吧!”

小五子一边说,一边夺过徐氏手里的包裹。

母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了半天,徐氏才忙着去翻衣服。尹继善按住她的手道:

“娘,你甭打扮了。反正也是个乐户就这样去吧。”

徐氏一阵心酸,只得随着儿子往前头大厅走,却见满院都点着灯烛,照得一片雪亮。那台阶上内务府的人站得到处都是。尹府的仆佣忙着燃放爆竹、置办酒席,一片忙碌。尹继善扶着母亲进了正堂,见香案早已摆好。尹泰袍冠整齐,梁氏霞披锦冠站立在一旁。两人看见他母子进来,面无表情。尹泰良久才轻声道:

“你们也一起站过来吧。”

尹继善忙扶着母亲在梁氏下首站了。徐氏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站立不稳,尹继善双手扶着她才站稳。一抬头才看见是宝亲王弘历前来传旨。

弘历一脸的严正,目光由尹泰而梁氏、徐氏换个儿打量个遍。直到小太监喊道:“接旨人已齐。”才点点头,向身后轻轻一挥手。

转眼之间,一个小太监上来,双手托着一只金盘,金盘里放着一套金光辉煌的一品诰命服饰,边上两个鸡蛋大的金元宝,诰命服上压着镶金花座的朝冠,三颗朝珠围着一粒红宝石,颤突突熠熠生辉。此时,大厅外的廊下早已站满仆佣后随丫头婆,黑鸦鸦一片,一看这套行头都知道是大太太梁氏独有的,却不知怎么又送来一套。尹泰一家四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整个大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出声音。

弘历这才到香案前,面南而立,取出圣旨,高声叫道:“尹泰、尹继善、尹夫人、尹徐氏听宣: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尹泰四人慌忙跪下叩头。

弘历朗声念道:

“尹泰累朝老臣,卓有功绩,且教子有方,其子尹继善忠诚事主,廉清爱民,位居封疆以来于军国政务办理殊为妥善,可谓一代名臣,父子同为柱石之臣,乃朝廷之幸,亦乃汝家之福也,然继善之生母尹徐氏相夫教子之功亦不可泯。今继善名显,而其母仍屈列青衣,实有悖于母以子贵之礼。着即遣宝亲王弘历亲往宣诏,开豁尹徐氏乐户贱籍,加恩抬人镶黄旗,封一品诰命夫人,赐一品诰命服饰。尹徐氏受封可随子赴任,勿负朕望。钦此!”

尹泰、尹继善四人一齐愣在那里。

弘历双手捧着圣旨,对尹泰嘻嘻一笑道:

“尹相爷,想不到吧!还不快快谢过圣恩。”

尹泰如梦方醒,慌忙连叩三个头,声音哽咽着道:

“老臣谢恩!”

尹继善三人也慌忙叩头谢恩领旨,弘历看着他们,道: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本王也特别高兴,想讨杯喜酒吃,不为过分吧!”

尹泰、尹继善慌忙站起,却见徐氏和梁氏两个瘫软在地,站不起来。尹泰胀红着脸,忙扶起面条似的徐氏。尹继善极机灵的人,忙着扶起梁氏。四人各自有不同的心情。尹泰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拉过弘历的手道:

“四爷这杯喜酒是吃定了。来人,准备酒宴。”

徐氏二听,慌忙往外走,道:

“老爷,我去吩咐下去。”

弘历上前拦住,笑道:

“这些让下人去做,你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来人,为夫人更衣。”

徐氏一阵迷惘无措,却被四个丫头扶着进了内间。一袋烟的功夫,四个丫头又扶着出来。一个凤冠霞披、光彩照人的贵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真个把梁氏给比下去了。那梁氏躲在墙角,听着众人的啧啧赞叹,只是低头不语。

少顷,酒席抬上来。尹泰躬‘请弘历入席,弘历极谦逊的,诚恳地道:

“尹相累朝老臣,小王岂敢僭越,还请相爷上坐。”

尹泰不再推辞,便坐了主席,两个一品诰命夫人分坐两旁。弘历坐陪,尹继善则转着圈儿斟酒。

几杯酒下肚,尹泰的脸更红了,一边喝酒一边摇头叹息道:

“不怕小王爷笑话,尹泰枉称理学大师,于贱内徐氏甚是有愧,倒不是我有意冷遇她,实在是她那乐户的贱籍令人望而生畏。继善有意带她到任上尽孝,我也是知道的,但不能由她去,怕的就是误了继善的前程。现在好了,万岁宠恩有加,开豁了她的乐户贱籍,治好我们全家的一块心病。尹泰深感皇恩浩荡,敢不以死效命。”说着,站起对着紫禁城深深一揖。

弘历笑道:

“皇恩浩荡,岂止相爷一家沐浴甘霖。皇阿玛决意开豁天下所有贱民贱籍。准予贱民改为良人。”

“真的?”

一直拘谨不言的徐氏惊喜得泪花翻涌,口中连念阿弥陀佛。尹继善为母亲擦着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