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战国策(中华国学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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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秦策(11)

【译文】

四国结成联盟,准备攻打秦国,秦王召集大臣和宾客共六十多人商议对策。秦王问道:“当下四国联合攻秦,而我国正当财力衰竭、老百姓在外受苦之时,对此该如何办呢?”大臣们不知怎样回答。这时姚贾站出来说:“臣愿意为大王出使四国,一定破坏他们的阴谋,阻止战事的发生。”秦王便拨给他百辆车子,黄金千斤,并让他穿戴起自己的衣冠,佩上自己的宝剑。于是姚贾辞别秦王,制止四国攻秦的战略,使他们按兵不动,而且还与四国建立了友好的外交关系,然后回来报告给秦王。秦王十分高兴,马上封给他食邑千户,并任命他为上卿。

秦臣韩非指责姚贾说:“姚贾拿着珍珠重宝,南面出使楚、吴,北面出使燕、代等地,在四国之间活动了三年.这些地方的国家未必真心实意和秦国结盟,而本国国库中的珍宝却已散尽。这实际上是姚贾借大王的权势和秦国的珍宝,私自结交诸侯,希望大王明察。更何况姚贾不过是魏国一个守门人的儿子,曾在魏国作过盗贼,虽然在赵国作过官,后来却被驱逐出境,而大王录用这样一个看门人的儿子、况且是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让他参与国家大事,不是勉励群臣的办法!”

于是秦王召来姚贾问道:“寡人听说你用秦国的珍宝结交诸侯,可有此事?”姚贾坦承无讳:“有。”秦王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面目再与寡人相见?”姚贾回答说:“昔日曾参孝顺父母,天下人都希望有这样的儿子;伍胥尽忠报主,天下诸侯都愿以之为臣;贞洁的女子擅长女工,天下男人都愿以之为妻。而臣效忠于大王,大王却不知道,这样,我不回到四国去,还能到哪去呢?假如我对大王不忠心,四国之君凭什么信任臣呢?夏桀听信谗言杀了良将关龙逢,纣王听信谗言杀了忠臣比干,以至于身死国亡。如今大王听信谗言,就不会再有忠臣为国出力了。”

秦王又说道:“寡人听说你是看门人之子、魏之盗贼、赵之逐臣。”姚贾说:“姜太公是一个被老婆赶出家门的齐人,在朝歌时连肉都卖不出去的无用的屠户,也是被子良驱逐的家臣,他在棘津时卖劳力都无人雇用。但文王举用了他,最终建立王业。管仲不过是齐国边邑的商贩,在南阳默默无闻,还是鲁国释放的囚禁,齐桓公任用他就建立了霸业。百里奚当初不过是虞国一个乞丐,身价只有五张羊皮,可是秦穆公任用他为相后竟能使西戎臣服,还有,过去晋文公倚仗中山国的盗贼,却能在城濮之战中获胜。这些人,出身无不卑贱,身负恶名,甚至为人所不齿,而明主加以重用,是因为知道他们能为国家建立不朽的功勋。假如人人都像卞随、务光、申屠狄那样,君主难道能得到他来为国效命吗?所以英明的君主不会计较臣子的过失,不听信别人的谗言,只考察他们能否为己所用。所以能够安邦定国的明君,不听信外面的毁谤,不封赏空有清高之名、没有尺寸之功的人。这样一来,所有为臣的不就不敢用虚名希求于国君了。”

秦王叹服:“爱卿说的在理。”于是仍让姚贾出使列国而责罚了韩非。

秦惠王谓寒泉子曰

【原文】

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敝邑,欲以一人之智,反覆东山之君,从以欺秦。赵固负其众,故先使苏秦以币帛约乎诸侯。诸侯之不可一①,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亦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堕邑,请使武安子。善我国家使诸侯,请使客卿张仪。”秦惠王曰:“敬受命。”

【注释】

①一:意见、政策统一。

【译文】

秦惠王对寒泉子说:“苏秦欺负我们太甚,他企图凭一个人的智慧,来改变东山六国君主的政策,企图欺扰秦国。赵国原来就自负兵力雄厚,所以就首先派苏秦用重礼联合诸侯订立盟约。然而,诸侯的不同一就像把很多鸡绑起来不能栖息在一处,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寡人为苏秦的事痛恨已久,因此想派武安君白起去会见各诸侯,让他们明白天下的局势。”寒泉子说:“不可以这样。攻城掠地,可以派武安君率军前往,假如出使诸侯,为我们秦国争取利益,那大王就应该派张仪才行!”秦惠王说:“我完全接受你的意见。”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

【原文】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曰:“不如与魏以劲①之,魏战胜,复听于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

王用仪言,取②皮氏卒万人,车百乘,以与魏。犀首战胜威王,魏兵罢弊,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

【注释】

①劲:强化势力。

②取:调取。

【译文】

楚国攻打魏国,张仪对秦王说:“您不如帮助魏国,以便强化魏国的势力。假如魏国能战胜,从此就会又听命于秦,一定送来西河之外的土地;假如魏战败,那魏国就不能守住边塞,大王就可以将魏国夺取过来。”

于是秦王就采纳张仪的计策,调派皮氏之军一万人和战车百辆,支援给魏国。结果魏国战胜了楚威王的军队。得胜的魏军已是疲惫不堪,害怕秦国,就果真把西河之外地方献给秦国。

范雎曰臣居山东

【原文】

范雎曰:“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不闻其有王。夫擅国①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②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③,下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剖符④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县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用赵,减食主父,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已!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于关外。昭王谓范雎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叔父’。”

【注释】

①擅国:掌握国政。

②击断:判决事务。

③下:屈从。

④符:兵符。

【译文】

范雎说:“臣在山东时,只知道齐有相国田单,不曾听说过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泾阳君、华阳君,而不晓得有秦王。能掌握国政、独断专谋、操生杀大权的,方称得上国君。但如今宣太后专行无忌,穰侯遣使臣不上报,泾阳、华阳只按自己心意判决事务。国家有这四个显贵操纵朝政,不出危险,是不可能的。文武诸臣都屈从于这四人,心中哪里还有大王!如此下去,大权旁落,大王又怎能颁布政令?臣听说善于治国的君主,一方面在国内加强权威,一方面亲自执掌外交政策。穰侯派出的使者操纵王权,任意和诸侯结盟或断交,擅自对外用兵,征伐敌国,朝野上下,莫敢不从。于是,打了胜仗,战果全归穰侯他们所有,以致国家软弱,受制于诸侯;一旦失利,则令百姓怨声载道,祸害由国家承受。《诗经》上说:‘果子多会压损枝条,树枝折了会伤及根本;扩大封邑面积会危及到国家安全,过分尊宠大臣会削弱君王权威。’淖齿控制齐政,到头来将闵王吊在庙堂大梁上面,使闵王一夜之间横遭惨死。李兑执掌赵国,围困赵武灵王,只百天时间,便将他活活饿死。当今秦国,太后、穰侯呼风唤雨,高陵、泾阳推波助澜,没有臣民知道上有大王。这些都是淖齿、李兑一类的人。臣可幸今日尚能看见大王孤立于朝堂,真担心将来泰国主持国政的君王,不再是大王的子孙!”

听了这番话,秦昭王不寒而栗,便废太后,逐穰侯,将高陵、泾阳赶出函谷关。他对范雎说:“当年齐桓公得到管仲,把他称为‘仲父’,寡人今日得到先生,先生也是寡人的‘叔父’啊!”

谓秦王

【原文】

谓秦王曰:“臣窃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伯,王约①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世;约而入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伯王之业也。臣窃为大王虑之而不取也。

“《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与终。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逼晋阳,卒②为三家灭;吴王夫差栖③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与勾践禽,死于干隧;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今王破宜阳,残④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⑤天下之国,徙⑥两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阳侯之塞;取黄棘,而韩、楚之兵不敢进。王若能为此尾,则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为此尾,而有后患,则臣恐诸侯之君,河、济之士,以王为吴、智之事也。“《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今大王皆有骄色,以臣之愚观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韩以拒秦,四国之兵敌,而未能复战也。齐、宋在绳墨之外以为权,故曰先得齐、宋者伐秦。秦先得齐、宋,则韩氏铄;韩氏铄,则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齐,则魏氏铄;魏氏铄,则秦孤而受兵矣。若随此计而行之,则两国者必为天下笑矣。”

【注释】

①约:败。

②卒:最后。

③栖:围困。

④残:占领。

⑤雍:隔绝。

⑥徙:改变。

【译文】

有人对秦武王说:“臣私下十分疑惑大王何故轻视齐、楚,而待韩国就象对待奴仆,极不礼貌。臣听过这样的话,胜而不骄是王者作为,败而不忿是霸主胸襟。胜而不骄,故能服众;败而不忿,才能与周围和睦共处。现在大王很看重和魏、赵两国的关系,不惜广施恩德,可却淡薄与齐国的交往,这可是骄傲的表现;取得宜阳大捷,就疏远楚国,这是忿怒的原因。骄忿难以成就霸业,臣私下认为大王应当加以深思,不该这样做。

《诗经》上说:‘做任何事情总有个开头,但是很少能做到善始善终。’因此先王特别注重善始善终。过去智伯灭掉范、中行氏,又围攻晋阳以求灭赵,结果为韩、赵、魏三家所灭;吴王夫差把越王勾践围困在会稽山上,又在艾陵一役中大败齐国,后来在黄池(地名)主持诸侯会盟,对宋无礼最后为勾践所擒,死在干隧;魏惠王当年伐楚胜齐,使韩、赵屈服,还邀集十二家诸侯朝天子于孟津(地名),最后太子死于马陵(地名)一役,自己为形势所迫,素衣布冠为秦所囚。这三人当初都建有赫赫战功,只因不能将谨慎贯彻于始终,才招致后来的惨败。

如今秦国攻破宜阳,占领三川,使得天下策士惶恐震惧、闭口无言;隔绝诸侯之间的呼应,屡屡更改东、西二周的疆界,使各路诸侯不敢聚合策划图谋秦国;还夺取了黄棘,使韩、楚之兵不敢西进。既已取得这样的成就,大王如果兢兢业业,谨慎到底,王霸之业可指日而待。假如慎始而不能克终,就会后患无穷。臣担心诸侯之君,河、济一带的有识之士会认为大王步夫差、智伯之后尘。

《诗经》上说:‘走一百里路,即使走了九十里还只是一半。’着重指出走最后一段道路是十分艰难的。如今大王常常有骄傲的情绪,臣曾经留心观察,方今天下之事,根据诸侯的心意,不是联合对付楚国,就是并力收拾秦国。何以见得?秦人援魏抗楚,楚人援韩抗秦,只因势均力敌,正处在相恃不下的局面。而宋、齐两国置身四国之外,就显得举足轻重。因此可以断言秦、楚两国谁先争取到宋、齐,谁就能取得最后的成功。秦国如果争得两家外援,就能遏制削弱韩国;韩国受到遏制,那么楚国便孤立无援而遭到打击;假如楚国先得到齐国的援助,魏国就会衰败,魏国衰败之后,秦国就会陷入孤立,饱受战祸。如果按这条路走下去的话,那么秦、楚两国必然有一方遭受败亡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