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六韬·三略(中华国学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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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下略卷下①

【原文】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故泽及于民,则贤人归之;泽及昆虫,则圣人归之。贤人所归,则其国强;圣人所归,则六合②同。求贤以德,致圣以道。贤去,则国微③;圣去,则国乖④。微者危之阶,乖者亡之徵。贤人之政,降⑤人以体⑥;圣人之政,降人以心。体降可以图始,心降可以保终。降体以礼,降心以乐⑦。所谓乐者,非金石丝竹也,谓人乐⑧其家,谓人乐其族,谓人乐其业,谓人乐其都邑,谓人乐其政令,谓人乐其道德。如此君人者,乃作乐⑨以节之,使不失其和。故有德之君,以乐乐⑩人;无德之君,以乐乐身。乐人者,久而长;乐身者,不久而亡。

释近谋远者,劳而无功;释远谋近者,[11]佚而有终。佚政多忠臣,劳政多怨民。故日: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

舍己而教人者逆[12],正己而教人者顺。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13]。

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亲;义者,人之所宜;礼者,人之所体,不可无一焉。故夙兴夜寐,礼之制也;讨贼报仇,义之决也;恻隐之心,仁之发也;得[14]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出君下臣名曰命,施之竹帛名日令,奉而行之名日政。夫命失,则令不行;令不行,则政不正;政不正,则道不通;道不通,则邪臣胜;邪臣胜,则主威伤。

千里迎贤,其路远;致不肖[16],其路近。是以明王舍近而取远,故能全功,尚人,而下尽力。

废一善,则众善衰;赏一恶,则众恶归。

善者得其祐,恶者受其诛,则国安而众善至。

众疑无定国,众惑无治民。疑定惑还,国乃可安。

一令逆则百令失,一恶施则百恶结。故善施于顺民,恶加于凶民,则令行而无怨。

使怨治怨,是谓逆天;使仇治仇,其祸不救。治民使平,致平以清,则民得其所而天下宁。

犯上者尊,贪鄙者富,虽有圣王,不能致其治;犯上者诛,贪鄙者拘,则化行而众恶消。清白之士,不可以爵禄得;节义之士,不可以威刑胁。故明君求贤,必观其所以而致焉。致清白之士,修[17]其礼;致节义之士,修其道,而后士可致,而名可保。

夫圣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败之端,审治[18]乱之机,知去就之节。虽穷[19]不处亡国之位,虽贫不食乱邦之禄。潜名抱道者,时至而动,则极人臣之位;德合于己,则建殊绝之功,故其道高而名扬于后世。

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20]火,临不测而挤欲堕,其克必矣。所以优游恬淡而不进者,重伤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

故君子者常畏惧而不敢失道。

豪杰秉职,国威乃弱,杀生在豪杰,国势乃竭;豪杰低首,国乃可久,杀生在君,国乃可安。四民[21]用(灵)〔虚〕,国乃无储;四民用足,国乃安乐。

贤臣内,则邪臣外;邪臣内,则贤臣毙。

内外失宜,祸乱传世。

大臣疑[22]主,众奸集聚,臣当君尊,上下乃昏,君当臣处,上下失序。

伤贤者,殃及三世;蔽贤者,身受其害;嫉贤者,其名不全;进贤者,福流子孙。故君子急于进贤而美名彰焉。利一害百,民去城郭;利一害万,国乃思散。去一利百,人乃慕泽;去一利万,政乃不乱。

【注释】

①下略:本篇所叙,较为驳杂,其主要精神,则如作者自述,为“陈道德,察安危,明贼贤之咎”,使人主“能明盛衰之源,审治国之纪”。②六合:天地四方。③微:

衰败:衰弱。④乖:违背,不协调。⑤降:降服。⑥体:本体,实体。此与“心”(精神)相对,指实在的措施政令之类。⑦乐:音乐,古有乐教之说。即以音乐实施教化。⑧乐:使快乐。⑨乐:音乐。

⑩乐:使快乐。[11]佚:通“逸”,安逸,安闲。

[12]逆:不顺,与“顺”相对。[13]要:要领,关键。[14]蹈:踩,踏。[15]得:获得,引申为事情做得了。[16]不肖:原指子不象父,此指不才,不正派。[17]修:整治,治理。[18]治:与“乱”相对,指治理得好,太平。[19]穷:不得志,不显贵。[20]爝:火炬,火把。[21]四民:指士、农、工、商。[22]疑:通“拟”,比拟。

【译文】

能医抉天下危难的人,就能安享天下的太平;能消除天下忧患的人,就能享有天下的快乐,能解救天下灾祸的人,就能获得天下的幸福。故而恩泽施及民众,贤人就归顺他,恩泽施及昆虫,圣人就归顺他。贤人归顺,他的国家就强盛;圣人归顺,天下就和谐一统。以德行求致贤人,以大道求致圣人。如果贤人离去,则国家衰败;圣人离去,国家就背离常轨。衰败是国家危险之道,反常则是国家灭亡之道。

贤人的政治,以政体使人归顺;圣人的政治,以精神使人感服。以政体使人归顺,可以图谋事业的开创,以精神使人感服,可以使事业保持终了。以礼法从事政治管理,使人归顺,以乐教则凭精神使人感服。所谓乐教,不是金石丝竹之类的乐器,说的是人们从自己家中得到快乐,从自己家族中得到快乐,从自己的工作中得到快乐,从自己居住的都市中得到快乐,从美好的道德中得到快乐。象这样治理民众的君王,才推行乐教,节制人们的行为,使人们不丧失和谐。

所以,有德之君,以音乐使别人快乐,无德之君,以音乐娱乐自身。让别人快乐的统治长久;只使自己快乐的统治不能长久而灭亡。

舍近图远的人,必定劳而无功;舍远图近的人,安闲而有结果。平和的政治,产生众多忠臣,苛烦的政治,产生众多的怨民。所以说:致力于开拓疆土的,则内政荒废,努力广行德政的,必定强盛。能保有自己拥有的,就平安无事,贫图别人之所有的,就会受到伤害。暴虐的政治,世世代代都受其害。做事越过分寸,即使成功,最终也必败亡。

把自己除外去教别人,就会产生抵触,端正自己,再去教别人,就顺理成章。逆,招来动乱,顺,是太平的关键。

道、德、仁、义、礼,五条是统一的整体。道,是人所遵循的;德,是人所应有的操持;仁,是人所亲近的;义,是人所应该做的;礼,是人所身体力行的,缺一不可。所以,早起晚睡,是礼法规定这么做的;讨贼报仇,是依循义作出的决断;侧隐之心,是由仁爱所产生;自己和他人事情做对了,是德所指使;公正地任用人才,不让他们失去当有的位置,是道的作用。

君主给臣子下达的指示,叫做“命”,把“命”写在竹帛上,叫做“令”,按照“令”行事,叫做“政”。“命”失当,则“令”难以发布;“令”难以发布,则“政”不正;“政”不正,则“道”不畅通;“道”不畅通,则邪恶之臣得势,“邪臣”得势,则君主的权威受到伤害。

千里才能迎来贤人,那道路是遥远的;招来不肖之徒,道路很近。因此,贤明的君主,舍弃近的而求取远的,所以事业完满成功,尊重人,那么下属就能竭尽全力。

废弃一项善举,那么其它许多善举都受到损害;奖赏了一项恶行,那么其它许多恶行会接踵而至。行善的人得到庇祐,做坏事的人受到惩治,那么国家安定太平,善举不断出现。

民众猜疑,就不会有国家的安定,民众迷惑,就不会有奉公守法。消除了猜疑,澄清了迷惑、国家才会安定太平。

一令不顺,那么百令失效,一项坏事得到纵容,那么许多坏事都来了。所以将善举施加于顺从的民众,酷政施加于凶恶的民众,那么令行禁止而不会产生怨恨。运用怨恨治理怨恨,这叫做违背天理;用仇恨治理仇恨,招致的灾祸,无法补救。治理民众,使他们平和,以清明的政治,达到民众的平和,那么民众各得其所,天下就安宁了。

犯上的人得以尊崇,贪婪庸俗的人得到富贵,即使有圣明的君王,也不能治理清明;犯上的人受到惩罚,贫婪庸俗的人受到约束,那么教化畅行,诸多恶行得以消解。不能以爵位奉禄来求得清白之士,不能用严厉的刑法相胁迫,来求得节义之士。所以明君求贤,必定考察他们的品行而采用不同的方式来聘请。聘请清白之士,要讲究礼仪;罗致节义之士,要讲究道义,这样做了,士人才可罗致聘用,而且君王的名誉也得到保全。

圣人君子,明察盛衰的根源,道晓成败的起因,洞悉治与乱的关键,知晓去留的时机。即使任途不亨通,也不在要败亡的国家做官,即使生活贫困,也不在混乱的邦国谋求奉禄。隐名而胸怀治国安邦之道的人,时机到了才行动,一行动就居于人臣的最高位;遇上德行与自己相同的君主,就要建树特别的功勋,所以圣人君子用世之术高明,能名扬后世。

圣明的君王用兵,并非他乐于此事,而是用来诛伐残暴,征讨叛乱。以正义诛伐不义,就好象挖开江河去浇灭星星之火,好象推挤站在不测深渊边又快要掉下去的人一样轻而易举,其成功是必然的。圣王之所以优游恬淡而不轻易用兵,只不过因为那样做,会太多的劳命伤财。兵器,是不吉祥的器物,天道厌恶它,不得已才运用它,这才符合天道。

人与道的关系,好比鱼生活在水里,鱼得到水就生存,失掉水就死亡。所以君子常常心怀惴惴小心谨慎,不敢失道。

豪强把持大权,国威就削弱,生杀大权掌握豪强,国势就会消尽;豪强臣服,国运久长,生杀大权在国君,国家才安定。士农二商财用匮缺,国家就没有储备,士农工商财用充足,国家才会稳定安乐。

贤臣在朝内任用,那么奸邪之臣就排斥在朝廷之外;奸邪之臣任用在朝,那么贤臣就被陷害。内外任用的失当,祸患动乱就累世不绝。

大臣之权与君主相当,那么众多奸邪就聚集在一起,大臣之尊与君主相当,上下关系就混乱不清,君主处于大臣的地位,上下秩序就失去规矩。

伤害贤者,祸害殃及三代;埋没贤者,个人身受其害;嫉妒贤者,自己名声不能保全;举荐贤能的人,福祉流布子孙。所以君子急于举荐贤能,自己也就美名扬世。

一人得利而使百人受害,民众便离开城市;一人得利而使万人受害,全国民众便人心涣散。去掉给一个人的好处,而使百人得到好处,众人就会想念你的恩德;去掉给一个人的好处,而使万人得到好处,国政就不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