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过了几年的自我监禁的日子之后才遇见你的。我绘声绘色地对你描述过那段日子:白天老老实实上班,晚上就投奔城市边缘一间租借的简陋平房,在高挑的青灯下涂抹着和心灵一样焦灼不安的文字,梦想它们能日积月累堆砌起雍容华贵的空中楼阁。哦,流浪的岁月,云梯上徘徊的岁月,我大把大把投掷着青春的伪钞,却从来不敢幻想爱情——在面容尚保持鲜嫩的情况下,心过早地衰老了。
我从来不敢幻想会遇见你——哪怕是一位和你类似的人物,那时候都和我远隔着世俗的海洋。在这座城市照不见阳光的角落,都留下过我顾影自怜的脚印,我一直在某个梦里面醒着,并且像笼中老虎一样来回踱步。我无法相信自己能泅渡到彼岸,波浪如一件件脱落的袈裟,蒙蔽住土崩瓦解的昨天的咒语。我祈祷过船,但没有祈祷过家;我祈祷过夜幕下的车轮滚滚,但没有祈祷过在下一个十字路口遇见一位姑娘……
星斗可以比天空更高,你的眼睛可以比星斗更高。陈旧的比喻,高高悬挂,我的仰望远远高于这一切,使海洋倾倒、船只颠覆,零星的渔火炫耀你黑发的支流,炫耀相遇之际的明朗一笑。昔日所该写的姓氏已深入石头,深入局部的春天,为黑暗所追逐,我们在黑暗的中心获得光明,在风暴的中心获得平静。
六月的某一个黄昏,我在下游伫望,我只挽留住一片最平淡的花瓣。花瓣,拒绝透露那个疼痛的月份,你公开的幸福,结束了我秘密的痛苦。你是我的最后一个梦,你是我醒来后睁开的眼睛,睫毛沾满花粉,内心却旋舞着落叶。醒来,大海拥进了房间,卷走家具、床单以及拥有的一切,你是我写在水面上的一首诗,被浪花涂改了一千遍。
如果永远像大海浊浪滔天,我的心也会疲倦。向往平静,向往平静的爱情,生活里的一缕炊烟,是现在无风的天空足以令我感动。还有月光下的小路,通俗画里的插图,清晰得能听见头顶鸟啄击树木的声音,你愿意陪我走一走吗,把风衣搁在出发的地点。
遇见你是一生中最重大的节日。至少可以这么说——如果与你擦肩而过,我的生命将永远无法拥有节日的狂欢。隔着一千座山、一万条路,你向我走来,漆黑的长发旗帜一样飘扬;我像刚刚冲破牢笼的人那样,被阳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睛。带着自由、幸福和花束,你向我走来,仿佛你风雨兼程的目的就是最充沛地证明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