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莫言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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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一场关于“饥饿、孤独、情愫”的盛宴——莫言的小说评析(12)

小说《蛙》结构实际上是《酒国》结构的变体,只不过比《酒国》要简单。《蛙》是以书信和话剧为主,佐以正常叙述。其实,多一种文体往往可以为莫言带来另外一层空间。比如书信和小说的共同运用,小说和剧本的共同运用,再如即便是同一个空间里,多种体裁的交叉使用,诗歌、散文、小说杂糅,日记、文中文的插入,都可以带来更多的叙述角度。《檀香刑》呢,则因为茂腔的引入才鲜活起来,要知道,因为结构迟迟得不到解决,莫言1996年写这个小说的时候,写到10万字,就很难写下去了,因为他按照的是二月河写《康熙王朝》的方式,顺序发展下去,写几百万字也结不了尾,所以就放弃了。

这也就是说,在小说中引入故事之外的故事,或者引入文体之外的文体,就要遵循一个基本的规则,为主题服务。这也是莫言这类“一气呵成”的作家所要反思的,规划得不够,或者任由灵感自己说话,就会造成故事与故事之间的脱节。真正的故事和故事的契合,就像是“东北的二人转”,一边进行表演,一边与观众进行互动,是自由的,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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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思结构时,往往忽略了情节与环境的关系,故事的结构是怎么讲故事,而环境则是一个说话场,如果安排好环境,那情节的发生发展就自然很多。莫言在创作初期的时候,会想到该怎么去表现环境,那时候,关于战争文学开了一个大会。大会上,很多老一辈作家担忧,因为“文革”的耽搁,充满战争记忆的人已经失去了创作的动力和激情,没有战争记忆的人又容易失职,那没有战争经验的人如何写出好的战争文学呢?莫言说:

我们尽管没有像你们老一辈作家一样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但是从你们的作品里也知道很多战争的经验,从身边的老人嘴里也听到了很多关于战争的传说,完全可以用这种资料来弥补我们战争经验的不足,完全可以用想象力来莫不没有亲身实践的不足。

也就是说借用一个环境,来展现自己所想要表现的故事情节。所以环境在莫言那里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我认为,战争无非是作家写作时借用的一个环境,利用这个环境来表现人在特定条件下感情所发生的变化。譬如前苏联的一部著名电影《第四十一》,写了一个苦大仇深的红军女战士,在亲手击毙了四十个白匪军之后,担任了一次押送俘虏的任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部队被打散,她与一个英俊漂亮、很有艺术修养的白匪军官流落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天长日久,两个人产生了感情,开始同居,各自都把自己的阶级身份忘记了。突然有一天,来了一条白匪的大船,那个白匪军官向着大船扑去,红军女战士的阶级性也突然苏醒了,操起步枪,将白匪军官、也是她的情人,打死在海滩上。这样的事情在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作家营造了这样一个环境,把人物放进去进行试验。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灵魂实验室”。

我想这其实就是一个杀过鸡和战场上杀过人的区别,都是杀,对象不一样而已。正因为没有这种经历过的经验,所以莫言引入了“我爷爷”、“我奶奶”这连个叙述者,有了他们的帮助,莫言可以很好地把当下生活和历史故事勾连在一起,这样一来,反倒出现了饱受褒奖的全新的叙述角度,莫言借助战争环境写出的故事终于在情节中扎根,这些情节也是忠于生活,终于时代的,最终变得丝丝入扣起来。

三情愫

(一) 感情的秘密

1979年,莫言有个妻子杜芹兰,1981年莫言有个女儿管笑笑。

宁财神说男人,“少年时想碰到聂小倩,拼了性命爱一场;青年时想碰到家大业大的白素贞,吃完软饭一抹嘴,还有人负责把她关进雷峰塔;中年时想要田螺姑娘,白天让她红袖添香,半夜让她变回原形,加作料爆炒,起锅装盘。”在我看来太过残酷犀利。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份固有的浪漫,对妻子都有一份执着的喜爱,要么就不会有婚姻。我以为莫言的“聂小倩”是离奇的,对他并不待见的小姑娘或者少女,莫言的“白素贞”真的是妻子,只是并没有人把她打入雷锋塔,33年的婚姻反倒更为坚固,至于“田螺姑娘”,自然也是这个能干的妻子,因为她朴实得地相夫教子、照顾老小,岁月早已把她的容颜炒成了一盘菜,可是在她的心里,她宁愿自己是炒菜的厨师,因为一个为了家庭的女人那就是这样心甘情愿。

莫言的爱情

每个人都有他爱情的栖息地,1979年,莫言24岁,他与村里的杜芹兰结婚了。管笑笑的一句话好像道破了莫言与妻子的相识,那是青年时代,莫言在棉花加工厂工作,管笑笑说,“爸爸,那么些大辫子女的,没有看上你的?唯有我妈看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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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乎就是自传的小说《变》中,说给未婚妻买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这个未婚妻是一个瓜蔓子亲戚介绍给自己的,当时还犹豫,亲戚就恶狠狠地抢白他:

你别不识好歹!肥猪拱门还以为是狗爪子挠的!——这人后来也说了实话,他之所以把他的亲戚的女儿介绍给我,是因为我叔叔在棉花加工厂当会计,而他想通过这种关系达到长期在棉花加工厂工作的目的。

结婚后的妻子也给自己说过,在莫言之前,本来有人要把她介绍给公社党委副书记的侄子,但她嫌那人眼睛小没答应,而莫言的小眼睛则被妻子说成:

“郭书记的侄子眼小无神,小莫的眼小放光,不一样。”

多年后莫言的功成名就成为妻子“有眼光”的明证。也是在《变》中,莫言结婚第二天就骑车去了胶河农场,去看鲁文莉爸爸的大卡车,而鲁文莉是自己小时候喜爱的女孩子之一。回部队那天,还去城南橡胶厂拜访了鲁文莉,只是人家不耐烦地说:

“你要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婚后两个月,莫言提干,被战友称为看来结婚有好运。

山东大学教授贺立华说,莫言和妻子杜芹兰是同乡,参军前,在棉花加工厂里,他就看上了杜芹兰,但因为家境贫困,始终没敢表白。直到当上兵,他才觉得有资格向女孩提亲。

但是,莫言有位姓朱的同学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媒体的采访的时候,却说:

“莫言的父亲管贻範,很早给莫言许了一门亲。1976年,莫言当兵前,在一个城里打过工,曾认识了一个姑娘。但莫言父亲坚决不答应,从小就怕父亲的莫言,遵循婚约,和妻子在老家成婚。后来,在这里生下女儿笑笑。虽然莫言成为了中国著名大作家,但莫言从没有嫌弃妻子。”

这在小说《爆炸》中,有叙述:

大约二十年前,我刚刚上小学,留着齐额短发。有一天,母亲对我说:过来,把裤裆给你缝死吧。我说不,撒尿不方便。母亲说:你是有媳妇的人了,还穿开裆裤,不怕人家笑话?我说:什么媳妇?母亲说:你爹给你从北庄订了一个媳妇。

然而,小说《春夜雨霏霏》里,那位思念着丈夫的女子就叫做“兰妹”,恋爱期间,因为要去当兵,还对女子说:“兰妹,等着我,三年之后我就回来”,还偷偷擦去爱人的眼泪,温柔至极。而且,总把岛上的贝壳寄给女子,用自行车接女子进门,因为摔了女孩还笨拙地打自己的脑袋,赔礼道歉,同样是婚假未完,就要急匆匆地回军营,全篇随处可见的是甜蜜和爱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结婚之后再恋爱,因为在《球状闪电》、《金发婴儿》里都有女子千方百计对男子好,才得到男子一些爱恋的描写,只不过《春夜雨霏霏》里的自行车很可能就是去找鲁文莉的时候骑得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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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职业呢?做过棉花厂的临时工是肯定的,说不定还做过护士,在小说中,莫言多次提到妻子的职业,《黑沙滩》中:

受到了我的当护士的妻子的严格控制和冷嘲热讽。她多次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虽然也是所谓的“作家”,可见了好吃的,眼珠都不转了,恨不得把盘子都吞下去。

小说《蛙》中,小狮子就是一直跟着姑姑的小护士。倘妻子不是护士,那莫言理想中的对象说不定就是护士,或者他自己喜欢的那个城里姑娘就是护士。我只知道,莫言在北京的时候,妻子作为家庭妇女,照顾一家人,贺立华说:

“正是因为身边有妻子照顾,莫言才能集中精力进行创作。”

那莫言有爱情吗?他极少在公开场合中谈论爱情,即使谈到了也不深入。他解释过,面对王尧他说:

“真正的感情应该珍藏在心,一拿出来示人,就是亵渎”。

面对大学生,他说,自己也无话可说,科学里的多巴胺有效期不能代表爱情,小说家们会希望爱情是个没有谜底的千古之谜。或者,莫言也大方地承认,自己没有恋爱过,而没有恋爱过的人写出来的恋爱更美好。因为品尝过爱情酸甜苦辣的人或者就厌烦了,绝不如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把感情想象得那么完美无缺。

在演讲中,他虚构过一个石匠的女儿,石匠的女儿到了十五岁,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姑娘,有一条垂到臀部的大辫子,“生着两只毛茸茸的眼睛,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莫言说,自己很着迷这个女孩子,用自己辛苦劳动赚来的小钱给她买糖吃,两家的菜园挨着,傍晚的时候,他们都去担水,这时候,他就看到她的大辫子在河堤上飘然而下,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一个黄昏,莫言向她坦白了,请她嫁给他。结果她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不改的莫言还托人去她家提亲,她说,只要你能写出像《封神演义》一样的书,就嫁给你。她家里的狗凶得像老虎,她后来嫁给了铁匠的儿子。这个情节在小说《牛》里也出现过,只不过,杜老汉的女儿杜五花对“我”要亲热一些,还把一整个“咸鸭蛋黄”都给了我。只不过,杜五花还是嫁给了小木匠。至于凶恶的大狗,莫言家就养过,那狗只听妻子的,连莫言都咬。

另外,在小说《初恋》中,“我”就被班里的大孩子欺负,被公认为小偷,最后是住在乡政府大院里新来的转学生张若兰挺身而出,公布真相,救了“我”。她也就因此成为“我”美好的初恋。而我为了讨好“初恋”,没有送出苹果,反倒换来几口吐沫。《冰雪美人》中待遇要高一点,送的葡萄,人家收下了。

由此可见,莫言的心里藏着一个小姑娘,那少女呢?往往都在别人那里,比如《透明的红萝卜》里,黑孩遇到对他好的菊子,可是菊子只是单纯地可怜这个孩子,菊子和小石匠才是一对,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因为成为小说的副线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展现。那妻子呢?莫言小说里的妻子往往都带着母性的光辉,因为她们都会生养。小说《爆炸》中,妻子“玉兰”怀了二胎,“我”作为一个国家干部要她流产,这个温顺的女人同意了。小说《蛙》中,提到“我”的妻子流产,也是上头来人做工作,妻子同意了。其实,莫言妻子流产,确有其事。

那时候杜芹兰户口还在农村,按政策讲,他第一个孩子是女儿,间隔几年后可以再要一个。1986年,莫言刚刚调到了北京,妻子怀孕了,莫言那时候已经不是普通的战士了,在总部机关,“计划生育”特别严格,几千个干部,没有一个要二胎的,莫言当然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到整个单位的声誉,于是他回到老家给妻子做工作,工作自然是做成了,流产后,县里奖给莫言一台洗衣机。

莫言的小说里很少涉及与妻子的恋情,《爆炸》中,只有婚后生活的简单提及,就是结婚六年,我几乎没叫过她“玉兰”这个名字。小说《蛙》中,那个要妻子流产的丈夫,因为“计划生育”和事业前途,使得妻子仁美死在了产床上。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二十多年后,“我”的第二个老婆小狮子请陈眉代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在小说《金发婴儿》中,妻子紫荆背着长期在部队见不到面的丈夫和黄毛好上了,生下一个金发婴儿,还要与丈夫离婚,等黄毛来了就跟黄毛走,丈夫回来后,竟然把这个婴儿扼死了。那老女人,或者不相干的女人呢?主人公跟他们谈的就不是爱情了,而是近似于恋母情结的依赖,比如《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和独乳老金。

贺立华说,《红高粱》被拍成电影后,莫言拥有了很多女粉丝,而为照顾父母,妻子和女儿还在老家生活。莫言对待感情很专一,为了让女粉丝们死心,他毅然决然地把家人接到北京生活。2012年,他们的婚姻已经持续了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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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关于爱情缺失的谜团在《怀抱鲜花的女人》里或者可以窥探一二。文章伊始,主人公上尉“王四”回家结婚,他在桥洞下偶遇了一个怀抱鲜花的女人和她的小黑狗。他一时贪玩或者因为莫名的情愫,竟然吻了这个女人,于是这个女人像是一缕魂一样跟着他,他到哪里,女人都如影随形。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想摆脱这个女人,给她钱,哀求她,甚至威胁,这个女人就是不走。他回到家,女人也跟着他回家,他因此受到家人的指责、邻居的嘲笑、未婚妻的悔婚,最后他和女人接着吻死在了一起,那束鲜花也从鲜艳开到了枯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