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诗与思的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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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五凤山上忆二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已经散去了六十年,但这场战争烙下的历史印记却随处可见。每回我登临学校背后的五凤山总会在近山顶时看到日军留下的两处遗址:一处是一米高的战壕,一处是日军使用的厨房。由于这里的土质不易生杂草,战壕仍像昨天刚使用过没有一丝荒芜感。可那六米见方的厨房就只剩两道石垒的矮墙了。如果没有一块说明性的木牌告诉人们,大家还以为是登此山的孩子玩的过家家。

六十多年前日军占领了福州,在五凤山上建立了一个军事基地。从厨房的规模推断,当时山上的日军不会超过一个小队。这支小队在山上干什么呢?我想,五凤山是福州的一个制高点,镇守住它就控制了福州,同时也扼住了榕城北冲的咽喉,其战略意义不可小觑。虽只有区区一个小队,却应证孙子所言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五凤山上绝没有目得之成色的美景。早年这里荒冢累累,墓碑林立,犹如一个乱坟岗。试想,倘若某夜月黑风高,悲鸟号木,四周“鬼火”幽幽,东游西荡,那守军一定个个攥紧手中钢枪,睁大双眼,严阵以待。不过如果日本人头脑中根本就没有异地他乡孤魂野鬼的模样,或者他们幻想出的幽魂与我们的天差地别,那么这些东洋鬼子就根本不会怕这儿的“邪”了。何况他们自己已经成了战争的魔鬼。

五凤山顶一小片苍翠的树林是这座坟岗的“绿洲”。我相信所有登山者都不会一路浏览上去的。他们只想一鼓作气登到顶部,在那里极目远望,鸟瞰福州。或观风云际会,做种种人生的感想。那么六十年前,那些踩在异土的日本人会不会在远眺中也做一番感怀呢?他们固然是被驱使的战争机器,但终究还是有血有肉人。他们之中肯定有感情丰厚者,有文化底蕴者。所以,当清晨红日喷薄,当黄昏夕阳挂梢,有人会感叹生命有限,自然永恒;或当皓月中天万籁俱寂,有人会思乡念旧,寄语家书。如果他们当中有人爱写日记,那么这些日记一定不乏感情和文采。只可惜我们无法或许永远不能读到这些日记了。

每每拾级台阶我都会想,六十年前,那批日本人也是顺着这条路径上山的,然而他们身着军装而不是运动服,端步枪而非拄拐杖,他们是作为入侵者而不是旅游者来的。因此他们的步履决不会轻松,目光也不可能放达。他们虽享有占领者的一丝得意,却要付出更多地戒备和提防,因为他们足踏的不是一座山岗,而是一个民族不屈的魂灵。

暮色的五凤山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我总在这时登及山顶。头脑里老有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残阳夕照,树林间升腾着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米饭的清香。守军在一天的操练警戒后正轻松地唱着歌曲哼着小调准备享用晚餐。然而也总有一个疑问相伴随:这群年轻人是谁?松井、渡边、谷口、田中……如今又安在?可惜大和文化里少了像我们老祖宗孙大圣留给后人的一笔遗产——“×××到此一游”,再撒上一泡尿,历史便有了记录。

的确,今天五凤山的亭柱、树干和台阶上刻满了这种中华“文化遗产”,这些人想是自己不朽,但在我看来这些像垃圾一样的到处乱扔的名字就像这满山竖起的一块块的墓碑,他们已将自己的精神埋葬此地。我极力寻找其中是否有日本人的名字,当然是徒劳的。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人仅仅出于无聊而镌刻上几笔,那他就不朽了,福建的二战历史也有了新波澜。有人一定会沿着这珍贵的线索赴日将其找出(如果他还健在的话),动员他充当一回生动的反面教材;而五凤山也因此“一名”惊人,游人定会摩肩接踵来此一睹这位既是害人者又是受害者的大名。当地经济快速发展……然而一切都只是幻想、妄想,我所面对的仍是国人一大堆可恶又讨厌的名字。

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群年轻人的姓名。他们为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耗费了自己的青春,甚至献出了生命,可历史早已将他们遗忘。不过肯定有谁见证过他们在五凤山的那段岁月。对了,是山上的老树。它们已把当年的一切缩印在树干的年轮中。

200575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