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交涉过程及其繁杂,此不赘言。最后的结局是:1876年12月13日,中、英两国决定以二十八万五千两白银的价格由中方购买这一铁路。两江总督沈葆桢本来考虑过继续自办经营,但最后选择了拆除这一铁路。1877年10月20日,最后一期购路款项交付清楚,铁路完全交给中方,随即被拆除,轨条被运往台湾,火车则被扔进了长江。
【民意:并无以破坏风水为由排斥铁路的记载】
传统的说法是:铁路进入中国之初,老百姓担心其破坏风水,竭力阻碍。这种说辞大量地存在于清廷官员们的奏折文函之中,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乃至地方州县官员,都提到过这一点。
但诡异的是,中国土地上的首条铁路的建造及运行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上述现象。1942年出版的《上海史话》记载了上海居民对吴淞铁路的反应:他们不但不反对铁路,相反,许多人满怀好奇地观看,甚至追看铁路敷设。当年的《申报》则派记者去铁路现场报道了民众的反响:除了上海居民,几十里外的居民也乘坐马车、人力车、二轮车等交通工具前去观看铁路,其数每天达一千多人。商人们也乘机在铁路沿线开设商场,“游铁路成了当时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一些住在城内几乎终年不出门的人也携亲带友前来观看,停车处本来冷冷清清,竟一跃而为热闹之区了”。
《泰晤士报》在1876年5月发表了一篇驻沪记者的通讯,真实地描绘了民众与铁路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和预料相反,在这个区域里,没有出现中国人的反对。反而在工程进行中间,表现出了不断增长的和友谊的兴趣……几英里路已经完叠铺好了石碴……整个乡间洋溢着乐趣。邻近村镇每日有成千居民蜂拥而来观看工程的进行,并议论各种事情,从小机车到铺路的石碴。大家都十分高兴,显然他们都热心地盼望着一个愉快的日子的来临。老头儿和小孩儿,老太婆和小姑娘,读书人,工匠,农民——代表了社会上的各阶层。”
这和《申报》当年对火车第一天正式通车所做的报道完全一致:“予于初次升行之登车往游。唯见铁路两旁观者云集,欲搭乘者繁杂不可计数,觉客车实不敷所用。火车为华人素所未见,不知其危险安妥,而妇女及小孩竟居其大半。先闻摇铃之声,盖示众人已必就位,不可再登车上。坐车者尽面带喜色,旁观亦皆喝彩,注目凝视,顷刻间车便疾驶,身觉遥遥如悬旌矣。”
显然,这既不符合一贯的“中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在中国修筑铁路”的光辉描述,也不符合流行的“愚昧的民众以破坏风水为由拒绝铁路这种近代文明”的批判表达。但这也恰恰才是历史的本相:民众集体理性逐利而行,在可以自由选择的条件下,无人自愿成为意识形态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