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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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批特务的投靠(1)

火辣辣的太阳,整日灼炙着大地,一股股含有较大湿度的熏风,从东面的北部湾海面刮向河内,空气又热又闷,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点燃似的。

汪精卫夫妇宛如两只惊弓之鸟,惶惑不安地龟缩在泰尔乔旅馆二三五号房间。气温的酷热,加之精神上的无限恐怖,尽管手上的蒲叶扇不断地摇着,但身上的毛细孔仍然极大限度地扩张开来,汗水直淌,刚换过的绸料衬衫,胸部和背部,早湿漉漉地紧贴着肉体。

本来,旅馆坐落在河内西北面一座海拔两千米的山腰上,四面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着,如果把他们现在躺着的竹制睡椅搬到南面的阳台上,躺在那里接受清凉的微风吹拂,虽说不是人间仙境,却也如母亲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摩那样陶醉,那样清心爽身。可是,四面楚歌的处境,严酷地把他们圈定在二三五号房间里,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七天前的深夜,他们由一批安南籍军警护送,秘密住进这里时,亚士力克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他们说过:“原来住在旅馆的一批避暑的旅客已经搬走,住在这里是安全的。但是,无论如何不要临窗眺望,以免发生遗憾终身的意外。我不是故意说得耸人听闻。据我们获得的可靠情报,贵国政府驻河内领事馆买通一批流氓,正在侦探汪先生夫妇的下落。”

有什么办法呢?汪精卫和陈璧君只能躲在二三五号房间活受罪。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左右,守卫在旅馆门口的一个法国籍军警,来到一一四号房,悄声对朱媺说:“小姐,有四个中国客人乘轿车来到旅馆门口,要求会见你的父母大人。”

汪精卫住进旅馆后,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说他是香港振华洋行的老板,说朱媺是他的女儿。朱媺听说四个中国人要会见汪精卫夫妇,忐忑不安地走向门口。

“噢,是你们四位先生!”朱媺喜出望外地高声叫道。她瞟了在门口站岗的两个军警一眼,说道:“我爸爸和妈妈正盼望着你们哩!”

原来,是陈公博、周佛海、陈春圃和周隆庠来了。

因四个亲信的到来,汪精卫的眼睛里迸发出复杂的神色,又是高兴,又是悲伤,又是感激,脸上露出几天来没有过的一丝笑意,他放下手里的蒲叶扇,一一与四个亲信握手,激动地说:“虽然眼前的处境仍然十分艰险,但我能够见到你们四位,得到极大的安慰。”

“我们在这个时候能够见到汪主席夫妇,也得到极大的安慰。”周佛海宽心地微笑着,“二十二日凌晨出事,当天下午我们听到这一恶消息之后,一边派高宗武、梅思平二位去日本驻香港领事馆,通过他们向日本政府求援;一边考虑汪主席离开河内之后往哪里去好。第三天,也就是二十四日上午,住在香港的同志一致决定,由我们四人前来河内探望汪主席夫妇。”

“我们来河内之后,找了四天,今天总算见到了汪主席夫妇。”陈公博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

二十二日深夜,汪精卫带着妻子和朱媺转移时,想与朱培德的遗孀赵慧君见见面,但亚士力克从保密角度考虑,没有同意他的要求。陈公博等人来河内后,向赵慧君打听汪精卫的下落自然落空。于是,他们只好求助于日本驻河内领事馆,但领事馆只知道汪精卫在亚士力克的帮助下,已经安全转移,都不知道转移的确切地点。第三天上午,陈公博等人来到河内保安局,因为负责接见的人不认识他们,矢口否认保安局帮助汪精卫转移。后来,由日本领事馆出面与法国驻安南总督府交涉,再由总督府派人与亚士力克联系,今天上午八点,亚士力克才将汪精卫所住的地址告诉他们。

汪精卫听了陈公博寻找他所经历的周折的叙述之后,感慨地说:“四位四天来的经历,可以用我国一句古诗来概括: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下面的话,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四个亲信:“虽然让四位找得好苦,延长了我们之间的见面时间,殊堪惋惜,但河内保安局对我的安全的高度负责精神,是值得深深感谢的。”

“是呀!应该感谢他们。”周佛海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和汪先生怎样才能安全离开河内,还得等待日本政府派人前来筹划。”陈璧君心情沉重地说,“但是,我们离开河内之后,到哪里去好?诸位考虑成熟了没有?”

“我们考虑,汪主席夫妇可以去上海,或者去广州。”周佛海为此事又一次陷于沉思,“汪主席是广东人,在广州有一批亲戚朋友,不仅安全有保障,而且可以为我们开展和平运动,提供许多方便。但是,那里是日军占领区,若去广州,一定遭受到有些人流言蜚语的攻击。”周佛海所说的“流言蜚语”,是指爱国者对他们在日寇扶植下所干卖国勾当的痛骂,“所以,我们倾向去上海。那里虽然也由日军占领,但有美、英、法等国的租界地和公共租界地,人们总不会流言蜚语了吧!”

汪精卫沉吟一会,说道:“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他有顾虑:“只是去上海,安全保障不如广州。”

“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只要采取措施,安全保障程度,甚至可以高于广州。”陈公博用断定的语气说。

“打算采取什么措施?”汪精卫心头一喜。

“可以派人秘密与土肥原贤二接头,请他助一臂之力。”陈公博显得很自信,“他会热情支持我们的。”

“土肥原的脑袋长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他会受我们的支配吗?”陈璧君心里塞着一团疑雾。

“没有问题。”周佛海成竹在胸,“半年前,高宗武先生通过影佐祯昭先生的介绍,认识了土肥原的助手晴气庆胤先生。目前,晴气正在香港。我们来河内之前,高宗武已与晴气见过面,他满口答应陪同我们的代表,去上海会见土肥原。据他分析,土肥原一定会热情支持我们。”

“好,好!等日本政府的代表一到,与他们商量怎样离开河内,然后我就去上海。”汪精卫用征询的眼光扫了大家一眼。

“派谁去上海与土肥原交涉好呢?”

周佛海见蒋介石派了大批特务在香港,担心自己落个曾仲鸣的下场,希望暂时离开香港去上海躲避一段时间,就自告奋勇说:“如果汪主席认为我去适合,我与梅思平去上海,一边为汪主席去上海做必要的准备,一边与先期到达上海的褚民谊先生一道,开展和平与策反运动。”

陈公博见曾仲鸣被刺,对于是否死心塌地跟随汪精卫卖国到底,已产生了动摇,他生怕汪精卫派他去上海,未等汪精卫开口,就抢着周佛海的话头说:“我看,周先生和梅先生去上海非常适合。汪主席您看呢?”

“周先生和梅先生去上海,我十分放心。”汪精卫很相信周佛海的活动能力。他想了想,接着说:“公博与其他同志仍旧留在香港,继续负责与投奔到我们这边来的人接头。春圃和隆庠呢,留在我身边,暂时分别担任我的文字秘书和生活秘书。”他一提到秘书,就想起了老秘书曾仲鸣,无限悲伤地说:“建议三位去仲鸣的灵柩前吊唁吊唁,再去河内医院看望看望君璧和国琦。”

“这是我们计划之中的事,我们一定去。”陈公博悲哀地叹口气,“曾先生的遗体怎么安葬好呢?”

“他的遗体经过防腐处理,入了棺,暂厝河内殡仪馆。等到,等到……”汪精卫又伤心地哭将起来,眼泪堵塞着喉咙,下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顿时,房间里仿佛爆炸了一颗催泪弹,在场的人,一个个潸然泪下。

汪精卫紧咬了一下嘴唇,凝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忍受着悲伤的侵蚀。过了好一会,才啜泣着说:“等到新的中央政府成立之后,我们为仲鸣举行国葬,然后按照他夫人的意愿,将他的遗体送回福建福州原籍安葬。”

四月二日上午九点,在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的会客室里,晴气庆胤坐在皮沙发上,轻松地吐着烟圈,等待着周佛海和梅思平的到来。他三十八九岁年纪,中等身材上裹着崭新的日本中佐军装,英俊的脸膛上,有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也许是几年特务生涯养成的习性,从瞳孔里射出了酷似老鹰窥探小鸡时的光芒。随着随身卫士的一声报告,他赶忙起身迎接来客。

“久仰,久仰!”晴气见周佛海和梅思平走进来,说着不太纯熟的汉语,与他们握手,“昨天晚上,听了高宗武先生对二位的介绍,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眼巴巴地等待着与二位见面。请坐,快请坐!”

“久闻晴气先生大名,我们也盼望早点与你见面。”周佛海原以为晴气很傲慢,听了他的一席恭维话,脸上像云收雨散似的,一下子开朗起来,他抓住晴气的个性特点,高兴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先生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五年前由贵国参谋本部派来敝国九江任秘密军事联络员。从去年六月开始,担任土肥原将军的助手。几年来,在侦破各种复杂的问题中,显示出先生的杰出才干。”

在晴气看来,别人对他的了解就是对他的尊敬,他欣然一笑,说道:“周先生的记忆十分准确。只是把‘杰出的才干’与我的名字连在一起,感到很惭愧。”他接着说:“我已经通过秘密电报,与土肥原先生联系好了。为了保卫汪先生,也就是为了保卫日华和平运动的顺利开展,他表示欢迎二位与他在上海见面,共商有关事宜。出于同样的原因,我十分愿意陪同二位赴上海。”

“十分感谢,十分感谢!”周佛海和梅思平齐声说。

晴气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距离飞机起飞时间只差二十分钟了,领事馆答应派轿车送我们去机场。”他首先起身,右手彬彬有礼地往停在门口的轿车一伸,“请二位上车。”

周佛海一行乘坐的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时,土肥原派来迎接他们的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

土肥原特务机关,原设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一个月以后,土肥原感到这里不够安全,就搬迁到四川路西面的日本宪兵队队部里面。按照宪兵队部的规定,不论是谁乘坐的轿车,一到队部门口必须下车。土肥原想到周佛海原是国民党宣传部代理部长和在汪精卫集团中的地位,在秘书和四名武装的簇拥下,步行来到门口迎接周佛海。

“周先生!土肥原先生迎接你和梅先生来了。”晴气在门口一下车,一眼见到土肥原走过来,低声提醒周佛海说。

周佛海精神为之一振。他抬头望去,见西装革履的土肥原已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谢顶,光秃秃的脑袋,经太阳一照,闪着光亮。单看土肥原道貌岸然的仪表,怎么也与他狡诈、阴险、凶残的本性联系不起来。

“欢迎,欢迎!”土肥原贤二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他右手轻轻挥了挥,两脚在距离周佛海四步远的地方陡然停住。

“我能够有机会拜会土肥原将军,感到非常高兴。”周佛海向前急跨几步,双手握住土肥原的右手,腰板一百八十度地弯下去。

双方走进宽敞明亮而陈设豪华的会客室。陈设在这里的毛料地毯、皮料沙发、梓木家具,以及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出土文物和名贵书画,都凝结着中国人民的智慧和血汗,也揭示了土肥原在中国二十多年的巧取豪夺的强盗本性。

这个土肥原,日本冈山县人,先后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十六期和日本陆军大学。青年时代,先后担任中国奉天督军顾问、日本步兵驻中国第十三联队队长、日本驻哈尔滨特务机关长。后来,他积极参与和策划侵略中国的“九一八”事变和建立伪满洲国的阴谋活动,曾以日本政府代表身份赴天津,把已经被推翻的中国末代皇帝溥仪诱骗到长春,让他充当满洲国的傀儡皇帝。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六年,他出任沈阳市市长。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以后,他担任日本侵华军第十四师团长的同时,又在上海建立土肥原特务机关,加紧从事对中国的特务活动,成为日本侵略中国时期的第一号特务头子。就在他这段血迹斑斑的经历中,掠夺了无以估价的中国财富。一九四六年一月,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宣布土肥原为甲级战犯并判处极刑时,从他家里搜查出大量的中国文物和财富,其中仅金银珠宝一项,就价值二十万美元。

眼下,土肥原在会客室里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洋洋得意地说:“我爱中国,所以我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中国的产品。”

对这个日本强盗贪婪的掳掠,对这个法西斯分子具有讽刺意味的语言,周佛海做何感想呢?他在心底里默诵着宋代苏轼《次韵米芾二王书跋尾》中的两句诗:“巧偷豪夺古来有,一笑谁似痴虎头。”作自我安慰,并阿谀奉承说:“会客室里的陈设,说明土肥原将军爱武又爱文,能武又能文,这充分体现了将军则刚则柔的气质。”

“也充分体现了将军剑胆琴心的风度。”梅思平不甘落后,挖空心思补充一句。

“二位过誉了,二位过誉了!”土肥原愉快地摇着秃头,高兴地笑了,“如果汪先生及其同仁们,认为回上海开展和平运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使你们的安全获得绝对的保障。”

“土肥原将军真是我们的知音!我谨代表汪先生,对将军的热情关照,表示深深的感谢!”周佛海点头哈腰地说,“有了将军的保驾,汪先生和他的同仁们回上海也就放心了。”

“我已经将保卫汪先生等人的任务,具体交给了丁默邨和李士群二位先生。他们十分愿意肩负起这个重任,并向我写出书面保证。”土肥原望着周佛海,“周先生认识这两个人吗?”

“不仅认识,而且很了解他们。丁先生还是我的湖南同乡呢!”周佛海微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