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警察局派李中仁等三人身穿便衣,以探亲访友为名,来到张振和指定的地点。可是,四三八号房间住着一对老年夫妇,四三九号房间住着一个英国商人,哪有什么高宗武?李中仁等人找四楼女堂倌查问,女堂倌证实,这两间房子曾经住过三个中国商人和一个矮瘦个子,但在两个钟头前就离开这里了。
“他们搬到哪里去了?”李中仁急切地问。
“不知道。”女堂倌回答。
李中仁的一千元钱尚未到手,立即去找张振和。可是,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不见他的踪影。那么,高宗武被押到哪里去了?
八日清早,特务们将高宗武押上汽车后,用毛巾蒙住他的眼睛,把他押到九龙汉口道附四十五号四三八号房间。他没有想到,当特务们揭去蒙住他眼睛的毛巾之后,一眼见到的是军统头子戴笠,大吃一惊。
“你们怎么这样对待高先生?快给高先生解除手上的铐子。”戴笠显得很生气。
等一个特务将高宗武身上的刑具解除,戴笠喝退身边的几个特务,亲自给高宗武端去一杯茶,说道:“使高先生受委屈了。几个月不见,高先生近来身体还好吗?”
“还好。”高宗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委座十分关心高先生的身体健康状况,特地派我来看望你。”戴笠面向高宗武坐下来,边说边注视着高宗武的脸部表情。
“难道绑架也是关心吗?”高宗武很生气。
“不这样我们能见面吗?”戴笠冷笑一声,“不这样,你能够割断与汪兆铭之间的密切联系吗?”
高宗武早在军统绑架他时就已经预料到,无非是想从他嘴里获得汪精卫叛国投敌的内幕,因早有思想准备,不急不慢地说:
“近一年多来,我与汪兆铭毫无联系,更谈不上有密切关系。”
“不对!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戴笠语气十分生硬。
“请说事实。”高宗武自信他与汪精卫的关系未为人知。
“我今天要你说。”戴笠威迫一句。
“我毫无东西可以奉告。”高宗武态度强硬。
“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戴笠的眼睛里射出可怕的寒光。“不论是敬酒还是罚酒,我一概拒绝!”高宗武一跃而起,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说道:“我对蒋委员长十分忠诚!我在委员长身边工作十多年,只有功没有过。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三月以后的一段情况吧!那时,我因肺病复发在家休养,一接到委员长派我秘密赴日的命令,毫不迟疑地抱着病体,第三天就冒险只身赴敌国。第一次赴日未能达到预期目的,第二次又带领周隆庠再度赴日。遵照委员长的嘱咐,为争取日本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政策,我竭尽忠诚,差点把命丢了。”他把在东京被日本宪兵戴上脚镣手铐的情况,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接着慷慨激昂地说:“由于我的努力,日本政府对蒋先生的态度大有转变,终于在十一月三日公开发表了‘虽国民政府亦不拒绝’的声明。在日本,日夜得不到休息,操劳过度,一回到上海就大量咳血,第二天就住进了医院。这难道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吗?这难道不是得到委员长亲口褒扬的吗?如今,你们这样对待我,把我的功劳当成罪过,叫我怎么想得通呀!”说罢,他哭将起来。
戴笠直愣愣地坐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对高宗武与汪精卫的秘密勾结一无所知,感到高宗武说的无法辩驳。一不准用刑,二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他感到一筹莫展。他想了想,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说:“要从错误中解脱出来,是很不容易的。希望高先生认真想一想,想通了,我们再交谈。”
戴笠回到他居住的五一二号房间,思考了很久,仍然不得要领。第二天,只好飞回重庆,如实向蒋介石报告。
戴笠刚离开香港,警察局已搜查到一楼的房间。贾金南和赵君理并不知道警察的搜查目标是高宗武,但凭着特务的狡诈多疑,迅速采取对策。他们将高宗武按倒在床上,强行给他注射了麻醉剂,然后给他换了衣服,又在他头部扎了许多绷带。当警察搜查到四三八号房间时,两个特务正将不省人事的高宗武抬到一张竹铺上。
“这是什么人?”一个警察指着高宗武问。“是我的弟弟,半个钟头前与别人打架,头部严重受伤,命在旦夕,得马上送医院抢救。”赵君理装出伤心难过的样子。
“你们都有身份证吗?”又一个警察。
“有,有,都有。”特务们一个个把香港警察局签发的临时居住证递给警察检查。一个警察指着躺在竹铺上的高宗武说:“他的身份证呢?”
“在这里。”贾金南把一个已回重庆的特务使用过的证件递过去。警察见反映在证件照片上的也是一张清瘦的脸,加之高宗武的大半个脸被绷带遮住,也就信以为真。
蒋介石对高宗武与汪精卫的亲密关系,也心中无数,他听了戴笠的报告,沉思了好一阵才说:“我看啦,唵,你们要尽量争取从高宗武嘴里,唵,了解一些汪兆铭投敌的内幕,我们好采取必要的对策。这个这个,但也不勉强,了解多少算多少。另外,唵,如果高宗武对汪兆铭的投降活动确实不了解,你就要他假装投降汪兆铭,掌握到汪兆铭的投降内幕后再回重庆。时间啦,唵,半年也可以,一年也可以。”他顿了一下,又说:“你拿五千元钱去,唵,送给高宗武。”
“校长是否可以给高先生写个信?”戴笠试探着问。
蒋介石没有马上回答,略加思索,就打开墨盒,拿出毛笔,在信笺上写道:
“宗武先生台鉴:近来玉体怎样?甚念。余言请雨农兄转告。兹馈赠五千元,请笑纳。甚望珍摄,早日康复,回渝负重任。耑此谨祝大安。蒋中正。一月九日。”
蒋介石写好信,又吩咐了几句,然后把信交给戴笠。
十日下午两点,戴笠乘飞机返回香港,他担心在汉口道四十五号住久了走漏消息,马上命令特务们将高宗武押到汉口道一四三号三楼。接着,他把贾金南和赵君理叫到跟前,吩咐道:“等会由你们两个出面审讯高宗武,一是了解汪兆铭在河内的详细地址,二是掌握汪兆铭的投敌内幕。可以先柔后刚,必要时适当动点武,诸如耳光皮鞭之类。但是,这人肺病严重,动武要量情行事,适可而止。”
高宗武见戴笠一连两天不找他,思想上产生种种猜测:也许是军统的确没有掌握到他与汪精卫秘密联系的确凿证据,关押几天就放他回去,也许会把他押回重庆,由蒋介石亲自出面规劝,如果他梦寐以求的外交部次长能如愿以偿,他将和盘托出,也许会遭到一场严刑拷打,甚至丧命,那将使他无法割断系念的是年轻美貌的妻子。每想到这里,就痛苦不已,大口大口咳血。出乎他意料的,看守他的人见他咳血,居然请来了医生给他看病,允许他打针服药。
门轻轻地开了,进来的是高宗武不认识的贾金南和赵君理。他们各自说了化名,算是自我介绍,然后一左一右地坐在高宗武两旁。
“高先生晚上睡得好吗?还咳血吗?药服完了没有?”赵君理首先开口。
“不必转弯抹角,有话请直说。”高宗武板着脸孔说。
“好!那么请你将汪兆铭现在的详细地址告诉我们。”贾金南说。
“只知道汪兆铭住在安南河内,详细地址不清楚。”高宗武估计军统不知道他在河内的情况。
“你与汪兆铭的关系那么密切,怎么会不清楚呢?”赵君理说。
“如果我与汪兆铭关系很密切,我现在一定也在河内,可是我却在香港。”高宗武冷笑一声,“这是连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
“这能说明你与汪兆铭没有密切联系吗?”贾金南说,“早一向,陈公博和周佛海不也是在香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