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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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重光堂会谈前后(1)

一个人很难同时获得相互敌对的两个上司都信任。难就难在没有一种特殊手腕,同时讨得两个上司的欢心。

可是,周佛海和梅思平却有这个本领。

梅思平,就是去年十一月十六日与汪精卫、陈公博、陶希圣和胡适等人,在周佛海家里吃中饭,把一只象牙筷掉落在地,俯身捡筷子时,头上露出个鸭蛋般粗的红疙瘩的中年人。他当时是中央政治会议法制专门委员,现在是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宣传专员。高宗武肺病复发后,经周佛海分别向蒋介石和汪精卫推荐,由他接替高宗武往返于上海与香港之间,继续与驻在这两个地方的日本有关人士秘密联系。

在十月二十一日广州失守和二十五日武汉失守之间的四天内,国民党设在武汉地区的机关,都惊慌失措地搬迁到了重庆。

十一月一日上午,蒋介石把周佛海叫到他的曾家岩官邸,问道:“佛海!怎么梅思平还没有回重庆,唵?”

“估计梅思平快回来了,他一定会带回让委座高兴的好消息!”周佛海语意诚恳,“他临走时,我一再嘱咐他:这一去绝不能辜负委座对你的期望。”

蒋介石满意地点着头,高兴地说:“好,好,唵,我相信你,也相信梅思平!”

同一天下午,汪精卫把周佛海叫到他的上清寺官邸,问道:“周先生,怎么梅先生一去两月无消息?”

“没有消息,就意味着有好消息!”周佛海同样语气诚恳地说,“我曾经反复对他说过,一定要以出色的工作成效,获得汪先生的信任。”

汪精卫欣然一笑,说道:“周先生和梅先生都是信得过的同志!”

第二天下午,梅思平从香港飞回重庆,果然带回使蒋介石和汪精卫都高兴的消息。

傍晚时,周佛海领着梅思平兴冲冲地来到汪精卫官邸。梅思平把一只制作精致的黑色小皮箱递给汪精卫,笑着说:“这是多田骏将军赠送给汪主席的一台发报机。”

汪精卫喜笑颜开地打开小皮箱,见里面装着一台小巧而功率很大的发报机,乐陶陶地说:“多田将军想得真周到,我们正需要一台发报机与各方面秘密联络,这真是雪里送炭,太感谢了!”

接着,梅思平将日本政府计划于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日正式公布的声明手抄件,也就是近卫内阁第二次对华声明,提前一天转送给汪精卫。

“经过多方面的努力,日本政府终于按照汪主席的愿望发表了这个声明。”梅思平脸上露出居功自满的神色,“昨晚九点,日本外务省将声明密告给香港领事馆,我十点获悉,为了早点让汪主席知道,今天就赶回重庆了。”

声明首先对蒋介石进行武力恫吓:“如国民政府继续坚持抗日容共政策,帝国绝不收兵,一直打到它彻底崩溃为止。”声明接着说,为了“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只要蒋介石“抛弃以往的一贯错误政策”,“参加新秩序的建设”,和谈停战“虽国民政府亦不拒绝”,改变了一月十六日近卫内阁第一次对华声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政策。

“日本的声明,对老蒋是麻醉剂,对我们是极大的支持。”汪精卫脸上的线条不断变化着,由微笑变成欢笑,又由欢笑变成激动不已,起身紧握着梅思平的手说:“我为梅先生获得这么好的成绩而高兴!”

“成绩归功于汪主席的盛威,我只不过做了点联络工作而已。”梅思平受到汪精卫的称赞,想到由此带来的飞黄腾达,喜形于色地说,“我要向汪主席报告的第二个好消息是,日本政府为了早日建立以汪主席为首的新政权,已指定影佐祯昭和今井武夫为日方和谈代表,就有关事项与中国达成协议。影佐和今井计划在近日内由东京到达上海,等待我方派代表与他们正式会谈。”

“好!”汪精卫兴奋地叫了一声,喜滋滋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我的意见,以梅先生和高先生为我方和谈代表,如果高先生的病情有明显好转的话。考虑到梅先生不懂日语,派周隆庠先生做梅先生的翻译。”他止步望着周佛海,“周先生的意见怎样?”

“完全同意汪主席的安排。”周佛海频频点头。他把脸扭向梅思平:“你近来见到高先生吗?他的病情怎样?”

“高先生的病经过三个多月的疗养已基本好了,近半个月内他一直与我一道开展工作。”梅思平说,“因为高先生已经辞去亚洲司司长职务,不便回重庆见蒋先生,就由我回来报告。”

“关于和谈的具体内容,缓日再详细讨论确定。”汪精卫看看手表,正是晚上七点,“时间还早,建议二位立即去见老蒋。”

在曾家岩官邸,蒋介石独自接见周佛海和梅思平。他看了日本的声明,尽管对开头几句军事恫吓的话不满意,但想到日本政府终于改变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谈判的政策,放弃了在中国建立新政权的设想,他的心胸有如波涛万顷,不禁涌上了一股豪迈而又微带辛酸的感情。可不是么?从近卫内阁第一次对华声明发布以来,他由惶恐、焦急、苦闷和嫉恨伴随着度过了难忘的九个多月,如今日本终于改变了政策,这意味着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蒋某的威严、实力、才智和策略不可战胜!你日本一个声明就能把我蒋某摧垮么?哼!事实证明没那么容易!此间苦乐,只有蒋介石体会得最深刻。他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似的,又把梅思平打量了一番,兴奋地说:“祖芬啦,唵,你干得很不错,这个这个,为党国立了功,唵!”

梅思平毕业于北京大学政法系,当过大学教授,因在报刊上发表过几篇反共拥蒋文章,受到蒋介石的青睐,亲自选定他为全国五个实验县之一的江宁县县长。八年前一天,蒋介石在南京丁家桥国民党中央党部,接见梅思平面授机宜时,梅思平仿佛喝了一盅醇厚的葡萄酒,润泽着他渴求仕途阶梯的心胸,给了他舒适和满足,连连点头哈腰地说:“衷心感谢,衷心感谢委座的栽培。”可是今天,梅思平受到同一个人的青睐,而且可以明显地看到青睐后面的升迁,却像喝了杯寡味的白开水,怎么也激不起感情的涟漪。但是,他依然如八年前那样,显得无比激动地说:“委座过奖了,祖芬受之有愧。我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关键在于委座在国际上的崇高声誉。”

蒋介石对梅思平的话感到满意,说道:“你继续与日本有关方面的人士联系,唵,我们的态度,绝不是绝对反对和平。但是啦,唵,绝不能在反共之后再和平。这个这个,只要能够停战,我们必然进行反共!还有啦,关于日本在内蒙和华北驻兵以及满洲独立问题,这个这个,等待停战以后再磋商,唵!”

但是,蒋介石表面上却是另一套。几天之后,在邀请苏联驻华大使奥莱尔斯基、美国驻华大使詹森参加的国民党纪念周集会上,他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声称继续抗战到底,绝不接受日本的和谈。正因为如此,蒋介石在十一月十八日和二十日,又分别获得苏联的武器援助和美国的经济援助。

“祖芬,一个月六千元活动经费,够不够花,唵?”蒋介石怀着好感望着梅思平。

梅思平略微一想,说道:“报告委座!如果把活动范围适当扩大一点,就感到不够花。”

“好,每个月再给你补助两千元。”蒋介石对周佛海说,“你以侍从室的名义,唵,每月向经济部支两千元交给祖芬。”

他想到日本将会通过别的渠道,将十一月三日的声明直接送到汪精卫手里,为了表白他与汪精卫之间不存在有隔阂,也为了早点给汪精卫泼冷水,说道:“佛海!你立即把日本的声明送给汪先生过目。他是副总裁,等他看了再给庸之和岳军看。”

人的思想是奇特的,在日本政府没有明确表示与汪精卫之间举行会谈之前,汪精卫殷切地期待着这一天,而当这一天成为现实,他却犹豫了,惶惑了。

本来嘛,正确地预知未来是困难的。若没有正确的人生观,丰富的哲理知识,高超的思想水平,准确的判断能力,去审时度势,往往会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有莫大悲剧。在面临命运的交叉路口,汪精卫得慎之又慎啊!他又一次潜心判断着:“是爱国还是卖国?是忠良还是汉奸?是新生的政府还是傀儡政权?”这些是则千秋景仰,非则万代唾骂的大是大非问题,走马灯似的在他脑际里闪来闪去。在这关键时刻,汪精卫丰富的历史知识起了抉择作用,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际一隅向他报告着:古今中外,和谈停战者何其多也!世界上著名的希斯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布匿战争,胡斯战争,三十年战争,克里米亚战争,普法战争,美西战争,英布战争,日俄战争,中法战争……不都是双方媾和而结束的吗?为了救亡图存,虽然主权一时受到某种损失,但不久就失而获得了吗?这难道不是堂堂正正的爱国吗?还有,南宋与金议和,清康熙与沙俄议和,沙俄与土耳其议和,土耳其与希腊议和……不都是避免了另一方更大的侵略,促使国泰民安,政权获得一段时期的稳定吗?难道这些主动要求议和的一方首脑是卖国贼吗?

“我们可以与日本和谈吗?璧君!”汪精卫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征求妻子的意见。

“完全可以!望四哥当机立断。”陈璧君早就盼望着那扬眉吐气的一天。

汪精卫微皱着眉头,又陷于深思熟虑之中。猛然,他双手抓住妻子的右手。妻子明显地感到,丈夫有劲的手掌在微微颤动。是的,他是把吉与凶决定在这一动作上:“好!我们坚决和谈!”在做出决定的一瞬间,他精神上的压力是相当沉重的,也是极度兴奋的!

人在极度兴奋时,思维的细胞特别活跃。这时,汪精卫的思维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时而驰骋在国泰民安的缥缈中,时而驰骋在显赫权贵的梦幻中。慢慢地,他的整个思维,又从美妙的遥远飞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来。

“新政府设在哪里好呢?”汪精卫目不转睛地望着妻子,“是昆明还是成都?”“最好设在南京。”陈璧君提出异议。

“只怕日本不会在短期内撤离南京。”汪精卫轻轻嘘了口气,“当然,中日和谈时,我们可以作为一个议题提出来。但必须做第二步打算,考虑成都与昆明。”

“日军迟早会撤走,还是把新政府设在南京好。”陈璧君集中思考的是南京曾是几个朝代的京都。

“欠妥,欠妥。”汪精卫说,“把新政府设在敌占区意味着什么?”

陈璧君不愿意说出“傀儡政权”四个字,只恍然地“噢”了一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汪精卫见妻子脸上呈现羞愧神色,婉言安慰道。

“所以,人,总希望自找个聪明的配偶。”陈璧君望着丈夫柔情地一笑,“你真聪明。”

“你也很聪明。”汪精卫笑得很甜,“每当我考虑欠妥时,你及时提醒了我。”

“那么,明天我带春圃赴成都和昆明,分别与公博和龙云先生落实一下。”陈璧君说。

“成都不必去了,我马上通知公博回重庆商量。”汪精卫望着妻子蜡黄的脸色,“你患重感冒,高烧才退下来,就让仲鸣兄和春圃去昆明走一趟吧!”

“我不是不相信曾先生,但这种事,经我亲自过问才感到踏实。”陈璧君坚持说。

“好吧!你亲自过问。记得有这么一句名言:‘一切成功的人物后面必定站着一个勇于牺牲的女性,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母亲。’如果我的事业能成功,因为我后面站着你呀,璧君!”汪精卫深情地一笑。

陈璧君两手攀搭着丈夫的肩膀,把脸紧贴在他的心胸上,仿佛在倾听一支丈夫唱给妻子的心灵之歌。

世界上夫妻之间的两颗心,有的只在初恋时紧贴在一起,或者只紧贴在青春时期,到了后来,或因年龄的增长,或因感情的波折,就贴得不那么紧了,甚至相互躲闪,即使贴在一起,也溅不出浪花,引不起共鸣。而汪精卫夫妇的两颗心,不受任何影响,总是赤诚地、恩爱地、深情地紧贴在一起,在心灵的和弦上不断地奏出鸾凤和鸣曲。

陈璧君轻轻松开手,柔情地瞥了丈夫一眼,甜蜜地一笑,把千言万语集中在一句话里:“四哥!因为我深深地理解你。”

五日下午,汪精卫夫妇和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曾仲鸣、陈春圃、梅思平以及刚从香港回重庆的陶希圣,在汪精卫官邸就和谈具体内容进行磋商。大家首先听取陈璧君与龙云密谈的情况。

“龙云先生表示全力支持我们。”陈璧君眉飞色舞地说。

“他一再表示,汪先生由重庆到达昆明之后,安全问题他绝对负责,飞往香港或河内的飞机,他负责解决。同时他表示,汪先生一宣布建立新政权,他马上起义响应。”

顿时,房间里洋溢着浓厚的欢乐气氛。“我已分别与潘文华、邓锡侯、刘文辉三位多次秘密磋商过,他们对汪主席出面主政表示全力支持。”陈公博很兴奋,“可以说,整个四川,除了重庆以外,基本上控制在我们手里。明天回成都之后,进一步与他们联系,制订出具体行动方案,然后向汪主席报告。”

“何键先生也一再表示,一听到汪主席建立新政府,他马上离开重庆投奔汪主席。”周佛海报告说。

“我这次去瑞士、法国、比利时和德国,都是外交部长接见我,他们都对汪主席怀有好感。”褚民谊详细报告了与四国外文部长接触的情况后,说道:“回国时,顺便经过广州和桂林,向华、幄奇、健生三位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对汪主席的态度永远不会变。”

后盾就是力量,这种力量,充分体现于在座者坚毅的眼神里,喜悦的脸色上。

“这样,我们可以控制除贵州以外的西南与东南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