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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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威胁性的暗杀(1)

武汉地区的盛夏,受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的影响,干旱少雨,正常气温达摄氏四十度,令人感到酷热,闷热,燥热。

蒋介石性格本来就不那么文静,加之心情不好,又碰上这样酷热的天气,更加烦躁,急躁,暴躁。

“娘希匹!唵!唐绍仪与敌人勾结,想拆我的台!”蒋介石心急火燎,额头上沁着汗水,双手叉腰,两脚沉重地在房间里急踱了一会,陡然停住,又将戴笠送来的照片看了一遍。照片上的墨迹,字字如钢针,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神经:

“二月二十四日上午九时,日本土肥原贤二将军秘密来访,传达日本政府旨意:决定按照一月十六日声明,在中国成立有权威的新政府,由汪兆铭先生任国民党总裁和行政院长,鄙人任国民政府主席。”

“这个情报可靠吗,唵?”蒋介石烦躁不安地望着戴笠。

“报告校长!绝对可靠。”戴笠单独与蒋介石见面就这么称呼,因为他是黄埔第四期学生,“经过鉴定,这的确是唐绍仪的笔迹。”

军统上海局行动组的谢志磐是唐绍仪的嫡亲表侄。四天前,唐绍仪最宠爱的二姨太李慧梅满三十,谢志磐带着礼物前去唐公馆为李慧梅祝寿,想将礼物直接送到李慧梅手里,就径直来到李慧梅的卧室。可是,李慧梅不在。只有她五岁的女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漆布壳面的笔记本,正在翻阅着里面的彩色插页。谢志磐出于好奇,想了解唐绍仪在笔记本上记载些什么,正好身上有本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就与小姑娘换过来。这个笔记本是唐绍仪第一次使用,仅在头一页记载着与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的秘密会见情况。谢志磐想到军统有明文规定:凡侦察到一个党国要员与日本间谍相勾结者,奖法币两千元。就迅速用随身携带的微型照相机,将这段记载拍摄下来,然后将笔记本放在原处,关好抽屉,提着礼物,来到唐家会客室,等待与唐绍仪和李慧梅见面。

蒋介石听了戴笠的详细报告,想到一月上旬宋子文在香港听到日本准备扶植唐绍仪出面组织新政府的消息,现在已经得到了证实。又想到一月十六日晚上陈布雷曾说过的一段话:“至于唐绍仪,袁世凯窃取临时政府大总统之后,当过内阁总理,后又被国父任命为财政总长,资望倒有一点,但他今年七十八岁了,不中用了。”心想,年纪大出任国家主席这种闲职是可以的,林森不是年过古稀,还在当国家主席吗!他越想越感到戴笠的情报是可信的,也越感到问题严重,一股嫉恨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怒火,猛然从心头升起。那阴沉沉的脸色,好像箭在弦上,随时可以发射出难忍的愤怒。

“雨农!你们按规定给谢志磐发奖,唵!另外啦,进一步监视唐绍仪的行动,这个这个,发现新的情况,及时向我报告,唵。好,你现在回去。”蒋介石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对戴笠进行这番嘱咐。

“遵命照办!”戴笠举手敬礼,像在操场上似的后退三步,再向后转,正步走出门去。

戴笠走后,蒋介石来到小花园,对着宋美龄的办公室喊道:“佛海!你和夫人、彦及都到会客室来一下。”

昨天晚上,蒋介石收到国际反轰炸不设防城市大会在苏联莫斯科通过的《反对轰炸不设防城市之决议》。《决议》呼吁各国制止轰炸,并主张按照国际公约援助中国,抵制日货,停止以军火支持日本,反对任何与中国独立、主权及领土完整相抵触的和谈停战办法。这时,宋美龄和周佛海、陈布雷正在为蒋介石起草广播讲话,中心内容是对国际反轰炸不设防城市大会表示感谢。他们听到蒋介石的叫喊声,马上拿着讲话草稿来到会客室。接着,他们看了那张照片,都不免心里一怔。

“你们看了唐绍仪的笔记,有什么想法,唵?”蒋介石心情急躁地问。

宋美龄考虑事情涉及到副总裁汪精卫,又不知道唐绍仪与汪精卫之间秘密联系的底细,感到问题比较复杂,需要认真对待。她沉静地摇着象牙扇骨红绸扇面的扇子,两眼透过窗户,凝神望着小花园里的木芙蓉思虑着。周佛海正在思考两全之计,既要为汪精卫开脱,又要不失去蒋介石的宠信,也陷于沉思中。陈布雷虽然意见考虑成熟,但他习惯把话说在别人后头。因此,蒋介石的提问,仿佛铁锤落在棉花里,没有任何反响。

“唉!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唵?”蒋介石仿佛多喝了两杯烈性酒,随时在寻找搏斗的对手,暴躁地一跃而起,又沉沉地坐下去。他的心,像陷在无法解脱的泥沼中。

“让大家好好想一想,何必这么着急呢?”宋美龄温存地望着丈夫。

“依我看,唐与汪之间过去没有多少联系。虽然在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年)五月间,汪和孙科、陈济棠等人与委座闹别扭,在广州成立国民政府时,唐应邀参加,担任常务委员,但他与汪并无深交,汪不一定愿意与唐合作成立什么新政府。但是,不可大意,需要调查,看他们之间是否有联系,是否有默契。”周佛海边说边两眼望着蒋介石,见他的脸色严峻得像一面浮雕,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这就是默许。他接着说:“同时,建议由军统上海区严密监视唐的行动。”

蒋介石对周佛海的意见不置可否,望望妻子,又望望陈布雷,问道:“你们的意见,唵?”

“我记起来了,大约在四月初的一天,康泽先生与我闲谈中,说刘文焕告诉他,唐绍仪的二女儿唐士兰来武汉见过汪先生。当时我没有介意。现在看来,唐与汪有联系,但是否有默契,需要调查。”宋美龄沉吟一会,“不过,调查的难度相当大。”

“是呀!调查无从着手。”陈布雷皱着眉头说,“既不能找唐绍仪调查,也不能找唐士兰调查,更不能找汪先生调查。我认为,关键在于严密监视唐绍仪的行动。”

“如果不好调查,建议以同样的手段严密监视汪先生的行动。”周佛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虽然汪先生是副总裁,但是如果他与唐绍仪沆瀣一气,干出危害党国的事,同样国法难容!”

“党国高于一切!这个这个,唵,如果我蒋某与敌人秘密勾结,你们同样可严密监视我,甚至处决我。”蒋介石对周佛海的话很感兴趣,语调激昂。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啦,唵,汪先生没有直接与土肥原接头,他也不一定与唐绍仪搞在一起,所以,唵,不必派人监视他。”

蒋介石的话刚落音,值班侍从廖仲容前来报告:“汪主席来了。”

“请汪先生进来!”蒋介石一边思考汪精卫不请自到来干什么,一边起身迎接汪精卫。

“啊,你们正在开会,那就打扰了。”汪精卫微笑着与在座者一一握手。

“不是开会,这个这个,想以我的名义发表一次广播讲话,唵,对国际反对轰炸不设防城市大会表示感谢。这个,唵,我们正在研究讲话稿的修改。”蒋介石望着汪精卫,似乎想从他的脸部表情推测他的来意。

“我因有重要事情向蒋先生报告,顾不得在电话中先联系,就莽莽撞撞闯进来了。”汪精卫表示抱歉地一笑。

“哎呀,唵,汪先生怎么这样说?”蒋介石微笑着,“我这里,唵,你随时可以来,你那里我也可以随时去啦!”

大家听汪精卫说有重要事情报告,除了周佛海早已心中有数,其余的人都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等待他说出惊人的消息。

“刚才,收到日本驻香港领事馆寄来的一份日本内阁五相会议通过的决议。日本公然挑拨我与蒋先生之间的亲密关系,我看后十分恼火,恨不得把它撕个粉碎!”汪精卫装出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由高宗武和周隆庠带回的《适应时局的对中国的谋略》递给蒋介石。

这的确是令人吃惊的消息。蒋介石夫妇仿佛五雷劈顶,震惊得脑袋昏昏沉沉。

高宗武因肺病复发住医院治疗,就由周隆庠于昨天(七月二十四日)回武汉向汪精卫和周佛海报告赴日情况。汪精卫感到日本政府支持他的态度进一步明朗化,高兴极了,连夜与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等人商量。他们见日本在决议中说要“起用中国的第一流人物”,一个个感到自豪。汪精卫眉宇飞扬,两眼不断地闪着光辉,说道:“决议中的六条要点,就是我们和日本政府共同面临的六项任务。其中第二条拉拢杂牌军和第三条利用反蒋势力,我们早在三月中旬就进行了。”他津津乐道地把陈璧君、陈春圃拉拢张发奎、余汉谋、白崇禧、龙云等人的情况说了一遍,“但是,这仅仅是开端。我们作为新兴政权的代表,应怎样围绕六项任务,力所能及地配合日本政府开展工作?请诸位发表意见。”

经过讨论,决定由陈公博利用四川省党部主任的合法身份控制四川,负责做好四川杂牌军和反蒋实力派潘文华、刘文辉、邓锡侯的归顺工作;由周佛海利用湖南同乡关系,把正与蒋介石闹矛盾,而被解除军职和湖南省政府主席职务,任命为内政部长的何健拉过来;因褚民谊曾三次去过瑞士、德国、比利时和法国,要他以赴欧洲养病为名,再去这些国家进行游说,争取它们对汪精卫的支持。

“日本政府的意见,二十份《适应时局的对中国的谋略》分别给我们和老蒋各十份。我认为这样做作用不大。”陈公博诡秘地一笑,“建议由汪先生拿一份直接交给老蒋,其余的十九份,在适当的时候,也就是在半个月以后,秘密在武汉散发。这样做,既可以麻痹老蒋,又可以给老蒋施加政治压力。”

“高见,高见!”大家异口同声地称赞。

“周隆庠也不必马上向老蒋做赴日报告,至少要推迟到三四天以后。”周佛海狡黠地一笑,“周隆庠报告时,只说在日本听说有《适应时局的对中国的谋略》这么个决议,但未见到原文。为了麻痹老蒋,就说这个决议在日本内阁中引起很大的分歧,也就是引起内阁五相以外的其他各相的强烈反对。还可以对老蒋说:在日本朝野一大批有声望的人士中仍然支持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老蒋再派人与日本有关方面联系,进一步为我们建立新政权铺平道路。”

“好,好!同样是高见。”汪精卫喜笑颜开地说。

眼下,蒋介石读了日本的决议,见满纸都是推翻他的语言,恐惧,愤慨,忧虑,苦闷,把他的整个心胸塞得满满的,似乎一直塞到他的喉咙口,塞得他久久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

“我当着在座诸位向蒋先生表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汪精卫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使人无法看出他的虚伪,“具体说,我绝不会避开你单独与日本搞和谈停战。”

蒋介石心想,不管汪精卫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管他与唐绍仪在勾结日本上是否有默契,能够把日本秘密交给他的决议交出来,就值得称道。于是,激情地说:“我十分感谢,唵,十分感谢兆铭兄对我的信任,唵,对我的尊重,对我的支持。”

“我建议将日本的决议在中央执委会中进行传达,让大家提高警惕,绝不能让敌人分化、瓦解我们的阴谋得逞!”汪精卫见蒋介石面带笑容望着他,加重语气说:“总之,我们要利用敌人的决议,从反面促进党国的精诚团结。”

“好,唵,好极了!”蒋介石更加激动了。

“这就可以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宋美龄也动了感情,望着汪精卫深情地点着头。

现在,宽大的临时官邸,除了门口侍从室几个侍从和卫士,后院伙房几个厨师和勤务兵,空荡荡的只剩下蒋介石夫妇静悄悄地坐在卧室里。他时而看看那张照片,时而又看着日本的决议,似乎要从二者之间寻找出因果关系。不过,他没有找到。但是,他发现了二者的共同起因。“娘希匹!都是日本人捣的鬼。”他心里暗暗骂道。

由此,又联想起日本进攻上海前夕和上海失陷前夕,他曾经根据“中央委员和国府委员不能住在敌占区”的规定,两次要陈布雷通知唐绍仪离开上海去南京,而唐绍仪置若罔闻,依然住在上海。原来,他不离开上海,是为了便于与日本特务勾结!

“不能容忍,唵,绝对不能容忍!”蒋介石气愤地说。

宋美龄正聚精会神地阅读《旧约全书》中的《约翰福音》一章,被丈夫的高声大叫吓了一跳!她掩卷问道:“什么事不能容忍?大令!”

因为宋美龄与蒋介石结婚的第一个条件,是蒋介石必须与她一样信奉基督教,而基督教的宗旨是主张今生要忍耐、顺服,把希望寄托于来世。她见丈夫连说:“不能容忍”,就把《旧约全书》递过去,轻声说道:“读读《约翰福音》中这段话,你就会忍耐一切烦恼和不幸,大令!”

蒋介石答应信仰基督教,只不过是为了把宋美龄弄到手;他读圣经和做祷告,是为了维护夫妇关系,根本不主张忍耐和顺服。宋美龄明知丈夫口是心非,也奈何不得,何况她已逐渐明白,如果丈夫一味忍耐和顺服,就会失去他在国民党中的领袖地位,就会失去一切荣华富贵。因此,她只在十年前向他提出一个要求:“你排除异己搞暗杀,不能让我知道。”

宋美龄凭多年的经验判断,蒋介石如此暴躁,又要杀人了。她把《圣经》递给丈夫,就轻轻地走出门去,来到她的办公室,又拿起摆在桌上的《新约全书》读起来。

蒋介石见妻子回避走了,马上放下手中的《旧约全书》,快步来到侍从室,要他们打电话把戴笠找来。

“我决定把唐绍仪干掉!”蒋介石淡淡地对戴笠说。因他这种布置已经相当多了,所以从脸上看不到半点杀气。“这个这个,如果别的人与唐绍仪有默契,唵,这对他也是个威胁!”

戴笠明白“别的人”是指汪精卫,肃然地说:“也是给日本人一点厉害看!”

“对!唵,你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蒋介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