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孤儿》是一部以春秋时期晋国朝廷内外的忠与奸斗争为中心的悲剧，但它在矛盾冲突的安排上，并没有正面或直接地去写这场斗争，而是别出心裁地以“搜孤救孤”为中心线索展开矛盾冲突。这样，一则有利于戏剧冲突的开展；二则能把传统的统治阶级内部的忠奸斗争，扩展到更广阔的天地，使之不拘泥于某几个人，从而使作品的社会意义有明显的增强；三则更便于塑造自己的悲剧人物，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四则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
《赵氏孤儿》这个剧本很早就传入欧洲，1754年，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把它改编为歌剧《中国孤儿》，并注明“五幕孔子的伦理”。这部剧作确实歌颂了中国的传统道德，但应该注意到，它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剧中人物在道德完成中所表现出的人格力量。
【思考与练习】
1《赵氏孤儿》十分成功地塑造了—系列的悲剧人物：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我们称之为悲剧群像。他们是我国古典悲剧人物画廊里永放璀璨光芒的几尊汉白玉雕。试通过阅读所选的第三折，分析公孙杵臼这一人物形象。
2在塑造悲剧人物形象上，《赵氏孤儿》采取了多种相辅相成的艺术手法。其中一种就是：人物之间的互相补充与推进。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同类人物的相得益彰，一是同主要人物的对比。公孙杵臼的性格起点是建立在韩厥舍生取义的基础上的，同时又为程婴作了铺垫；而他们与屠岸贾的凶狠残暴骄横毒辣的对照，不仅构成了本剧极其显明的悲剧特色，也为塑造正面人物增添了由平地所显示出的高山之高。试结合剧情对这种相辅相成的艺术手法进行具体分析。
牡丹亭·惊梦
汤显祖
【绕池游】（旦上）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1］。人立小庭深院。（贴）炷尽沉烟［2］，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3］？
【乌夜啼】（旦）晓来望断梅关［4］，宿妆残［5］。（贴）你侧著宜春髻子［6］，恰凭栏。（旦）翦不断，理还乱［7］，闷无端。（贴）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旦）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花径？（贴）分付了。（旦）取镜台衣服来。（贴取镜台衣服上）“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8］镜台衣服在此。
【步步娇】（旦）袅晴丝［9］，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10］。停半晌，整花钿［11］。没揣菱花［12］，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13］。（行介）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贴）今日穿插的好。
【醉扶归】（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14］，艳晶晶花簪八宝填［15］，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16］。恰三春好处无人见［17］，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18］，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19］。
（贴）早茶时了，请行。（行介）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20］，惜花疼煞小金铃［21］。（旦）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22］，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23］。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24］！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25］，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26］！
（贴）是花都放了［27］，那牡丹还早。
【好姐姐】（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28］，荼？外烟丝醉软［29］。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30］！（贴）成对儿莺燕呵。（合）闲凝眄［31］，生生燕语明如翦［32］，呖呖莺歌溜的圆［33］。
（旦）去罢。（贴）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34］。（旦）提他怎的！（行介）
【隔尾】观之不足由他缱［35］，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36］。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作到介）（贴）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37］。瓶插映山紫［38］，炉添沉水香［39］。小姐，你歇息片时，俺瞧老夫人去也。（下）
【作者介绍】
汤显祖（1550—1616），字义仍，号海若，又号若士，江西临川（今抚州）人。他自幼好学，博览群书，除精通古文诗词外，对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医药卜巫也无不通晓，早年即有文名。但因为人刚直，不肯俯事权贵，至34岁才中进士。万历十二年（1584）任南京太常寺博士，5年后升为礼部主事。不久，因上疏揭露时政弊端，抨击执政阁臣申时行的专横与任用私人，并对明神宗进行讽谏，被贬为广东徐闻县典史。后改任浙江遂昌知县，他废除酷刑，修建书院，并下乡劝农，有古循吏风，遭到政敌的中伤，遂辞职还乡，在玉茗堂专事写作。汤显祖思想上受李贽进步思想的影响，在政治上与东林党人邹元标、顾宪成等关系密切。在文学上反对复古和拘泥格律，主张抒写性灵，表现内心的真实感情。著有传奇作品《紫钗记》、《还魂记》（一名《牡丹亭》）、《邯郸记》和《南柯记》4种，合称《临川四梦》或《玉茗堂四梦》，对封建礼教和当时的黑暗政治进行抨击。另有诗文《红泉逸草》、《问荆邮草》、《玉茗堂集》等多种。
【注释】
［1］乱煞年光遍：缭乱的春光到处都是。
［2］炷（zhù）：焚烧。沉烟：沉水香，薰用的香料。
［3］恁（nèn）今春关情似去年：为什么今年对春光的关切之情胜似去年？恁，为什么。似，胜似。
［4］梅关：即大庾岭，宋代在这里设关。在本剧故事发生地点南安府（治所在今江西大余县）的南面。
［5］宿妆残：隔夜的残妆。
［6］宜春髻子：相传立春那天，妇女剪纸作燕子状，戴在髻上，上贴“宜春”二字。（见《荆楚岁时记》）
［7］翦不断，理还乱：南唐后主李煜词《乌夜啼》中的两句，这里比喻杜丽娘无法摆脱由于长期禁锢而产生的苦闷。
［8］云髻两句：唐代薛逢《宫词》诗中的两句（见《全唐诗》卷五百四十八）。上句意思是，梳头已毕，还想照镜自赏；下句意思是，刚想换衣，再把新衣添上香料。
［9］袅晴丝：细长柔软的游丝在晴空中飘荡。袅（niǎo），飘忽不定。晴丝，游丝、飞丝，也即后文所说的烟丝，虫类所吐的丝缕，常在空中飘游，在春天晴朗的日子最易看见。
［10］摇漾：摇摆荡漾。
［11］花钿：古代妇女鬓发两边的装饰物。
［12］没揣（chuǎi）：不意，蓦然。菱花：镜子。古时用铜镜，背面所铸花纹一般为菱花，因此称菱花镜，或用菱花作镜子的代称。
［13］迤逗的彩云偏：迤（yǐ）逗，引惹，挑逗；彩云，美丽的发卷的代称。没揣菱花三句的意思是，想不到镜子（拟人化）偷偷地照见了她，害得（迤逗的）她羞答答地把发卷也弄歪了。这几句写出了一个少女的含情脉脉的微妙心理，她是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影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14］翠生生：极言色彩鲜艳。出落的：显出，衬托出。茜（qiàn）：红色。
［15］艳晶晶：光彩夺目。花簪八宝填：镶嵌着多种宝石的簪子。
［16］爱好：爱美。
［17］三春好处：比喻自己的青春美貌。三春，锦绣明丽的春天。
［18］沉鱼落雁：鱼见了她的美色，自愧不如而下沉；雁看了她的美色而停落下来。古代小说戏曲中常用来形容女子的美貌。
［19］羞花闭月：花儿见了而含羞不敢开放；月亮见了而设法将自己遮掩起来。也是形容女子的美貌。
［20］泥：沾污，这里作动词用。
［21］惜花疼煞小金铃：《开元天宝遗事》：“天宝初，宁王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惊之。盖惜花之故也。”疼，为惜花而常常掣铃，连小金铃都被拉得疼煞了。这是夸大的描写。
［22］姹（chà）紫嫣（yān）红：花色鲜艳的样子。
［23］断井颓垣：这里指衰败、冷清的院落。断井，废井。颓垣，坍倒的院墙。
［24］良辰美景两句：没想到在这院落里竟有如此使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景色，可惜这大好春光和美丽景色却无人欣赏，真是有负苍天啊！
［25］朝飞暮卷：语出唐代王勃《滕王阁诗》：“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26］锦屏人：深闺中的女子。忒（tè）：太。韶光：春光。朝飞暮卷五句的意思是，在高大壮丽的楼上，观赏着朝云暮雨；在微风细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乘舟泛游，是多么美啊！只有我这深闺中的人呵，却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27］是：凡是，所有的。
［28］啼红了杜鹃：开遍了红色的杜鹃花。传说杜鹃鸟叫时，口中之血滴在花瓣上，花红似血。啼，这里当“开放”讲。
［29］荼（tú）？（mí）：花名，晚春时开放。
［30］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皮日休咏牡丹诗有“独占人间第一春”句。牡丹当春尽才开花，故有此反问。整句意思是，牡丹虽美，但它开花太迟了，怎能占春花中的第一呢？这里寓有杜丽娘对美丽的青春被耽误了的幽怨和伤感。
［31］凝眄（miǎn）：注视。
［32］生生：乳燕柔美的叫声。明：明快。翦：形容清脆。
［33］呖呖：莺的叫声。溜的圆：莺声叫得圆润婉转。
［34］观之不足：看不厌。
［35］缱（qiǎn）：留恋不舍。
［36］十二：虚指，犹言“所有”。
［37］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木兰诗》：“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38］映山紫：映山红（杜鹃花）的一种。
［39］沉水香：沉香，是一种香料。
【阅读提示】
《牡丹亭》共五十五出，是汤显祖的代表作。汤显祖自己也说：“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它通过官宦小姐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的神奇的爱情故事，鞭挞了吃人的封建礼教。女主角杜丽娘是南安太守杜宝的女儿，天生丽质，聪慧娇艳，自小接受家庭和塾师的封建伦理道德教育，幽居深闺，生活拘束而单调。后来，读了《诗经》中的爱情诗篇，观赏了花园的大好春光，激起了她的个性觉醒和对爱情的憧憬，在梦中与一少年书生大胆幽会、梦醒后因相思得病，恹恹而亡。书生柳梦梅去临安应试，路经南安府，拾得杜丽娘画像，深为爱慕，得杜丽娘幽魂再现，一见钟情，订立婚约。冥府判官同情杜丽娘的遭遇，让她死而复生，后来几经曲折，终于与柳梦梅结为终身伴侣。剧本通过杜丽娘这一光辉形象，表达了在封建专制主义的重压之下，青年男女追求个性解放、争取爱情自由和婚姻自主的呼声，抨击了封建礼教的虚伪和腐朽及其对美满幸福生活的摧残。作品不仅具有进步的思想内容，而且曲文写得清新流丽，人物的内心描写细致真实，语言丰富多彩，是我国戏曲史上一部浪漫主义的杰作。它一问世，便“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沈德符《顾曲杂言》），对戏剧界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本篇选自《牡丹亭》第十出。整出戏都是写女主角杜丽娘青春的觉醒。长期以来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以及封建家长的管束，使具有叛逆性格的杜丽娘，受到极大的压抑。游园之后，在大好春光的触动下，积蓄已久的内心感情倾泻而出。正当她怨天尤人、苦闷难遣之际，在梦中意外地遇见了柳梦梅。于是他俩便在梦中成了姻眷。作品通过游园、惊梦的描写，充分表现出杜丽娘要求冲破封建礼教牢笼的强烈愿望和对自由幸福爱情的热烈追求。
全出戏抒情色彩极浓。有景有情，情景交融。如［步步娇］、［皂罗袍］两支曲子就用情景交融的手法，刻画了含情脉脉的少女的娇羞心理，把杜丽娘精神上的空虚和爱情上的烦恼都和盘托出。作品在富有奇情异彩的艺术构思中，表现出高度的浪漫主义特色，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惊梦》由《绕池游》和《山坡羊》两套组成，这里只选了《绕池游》一套。
【思考与练习】
1了解《牡丹亭》的剧情梗概和主题。
2分析此出戏中的杜丽娘形象。
日出（第一幕节选）
曹禺
人物
陈白露——在XX旅馆住着的一个女人，二十三岁。
方达生——陈白露从前的“朋友”，二十五岁。
潘月亭——大丰银行经理，五十四岁。
李石清——大丰银行的秘书，四十二岁。
王福升——XX旅馆的茶房。
黑三（即男甲）——一个地痞，小东西的养父。
小东西——一个刚到城里不久的女孩子，十五六岁。
时间和地点
第一幕 早春，某日晨五时。——在XX旅馆的一间华丽的休息室内。
是XX大旅馆一间华丽的休息室，正中门通甬道，右——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与观众左右相反——通寝室，左通客厅，靠前偏右角有一扇狭长的弧形窗户。窗外密密麻麻矗立着一座座的高楼，虽在白昼，正面一边是宽阔的窗，屋里也嫌过于阴暗。除了天明斜射过来的晨光使这间屋有些光明之外，整天是见不着一线自然的光亮的。
屋内一切陈设俱是现代式的：生硬而肤浅，刺激人的好奇心，并不给人舒适之感。正中立着烟几，围着它横地竖地摆着方的，圆的，长的小凳和沙发。上面凌乱地放些颜色艳丽的坐垫。沿着那不见楞角的窗户，是一条水浪纹的沙发。左边有立柜、镜台和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些女人的化妆品。墙上挂着几张裸体油画，风景画，地下零零散散的是报纸、画报。在沙发上、小柜上搁放女人的衣帽、围巾、手套等物。食柜上陈列着酒瓶、玻璃杯、暖壶、茶碗。右角立一架落地灯，灯旁有一张圆形小几，嵌着一层一层的玻璃，放些烟具和当时女人喜好的零碎东西，如洋娃娃，米老鼠之类。
正中悬一架银熠熠的钟，指着五点半。是夜色将尽的时候。幕开时，室内只有沙发旁的阅读灯射出一圈光明。窗前的黄慢幕垂下来，屋内的陈设看不十分清晰。
缓慢的脚步声由甬道传进来。正中的门，“呀”地开了一半。一只秀美的手伸进来拧开中间的灯，室内豁然明亮。陈白露走进来。她穿着极薄的晚礼服，颜色鲜艳，多折的裙裾和上面两条粉飘带，拖在地面如一片云彩。她发际插一朵红花，乌黑的头发烫成小姑娘似的髻，垂在耳际。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角。神色不时地露出倦怠和厌恶；这种生活的倦怠是她那种漂泊人特有的性质。她爱生活，她也厌恶生活。生活对于她是一串习惯的桎梏，她不再想真实的感情的慰藉。这些年的飘泊教聪明了她，世上并没有她在女孩儿时代所幻梦的爱情。生活是铁一般的真实，有它自来的残忍！习惯，自己所习惯的种种生活的方式，是最狠心的桎梏，使你即使怎样羡慕着自由，怎样憧憬着在情爱里伟大的牺牲（如一切感伤的小说电影中时常夸张地来叙述的），也难以飞出自己的生活的狭之笼。因为她试验过，她曾经如一个未经世故的傻女孩子，带着如望万花筒那样的惊奇，和一个画儿似的男人飞出这笼。终于，像寓言中那习惯于金丝笼的鸟，已失掉在自由的树林里盘旋的能力和兴趣，又回到自己的丑恶的生活圈子里。当然她并不甘心这样生活下去，她很骄傲，她生怕旁人刺痛她的自尊心。但她只有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幸运会来叩她的门，她能意外地得一笔财富，使她能独立地生活着。然而也许有一天，她所等待的叩门声突然在深夜响了，她走去打开门，发现那来客，是那穿着黑衣服的，不做一声地走进来。她也会毫无留恋地和他同去，她知道生活中意外的幸福或快乐毕竟是意外，而平庸，痛苦，死亡永不会放开人的。
她现在拖着疲乏的步向台中走。打了个呵久。
陈白露（走了两步，回过头）进来吧！（掷下皮包，一手倚着当中沙发的靠背。蹙着眉，脱下银色的高跟鞋，松了一口气，快意地揉抚着自己尖瘦的脚。真的，好容易到了家，索性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舒展一下。“咦！”忽然她发现背后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进来。她套上鞋，倏地站起，转过身，腿还跪在沙发上，笑着向房门）咦！你怎么还不进来呀？（果然，有个人进来了。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脸色不好看，皱着眉，穿一身半旧的西服。不知是疲倦，还是厌恶，他望着房内乱糟糟的陈设，一言不发地立在房门口。但是女人误会了意思，她眼盯住他，看出他是一副惊疑的神色。）
陈白露走进来点，怕什么呀！
方达生（冷冷地）不怕什么。（忽然不安地）你这屋子没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