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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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说(9)

《心香》对社会劫难的揭示与控诉,是在诗的意境中展开的。作品时而深沉舒缓,时而如泣如诉,但并不低沉,更不阴暗。宛如山村组曲中的一个乐章,其间轻轻地深情地奏出的饱含生活诗情的乐句,体现了作家的美学理想。《心香》正是这样,诉说了一个美的毁灭的故事,但它无意使人沉沦,反却激发了人们生活的勇气。小说中,亚女的弟弟小元的成长与进步,“用忠诚而积极的劳动默默地点燃着自己的一炷心香”,不但鞭策和激励了已经成为多年的人民教师的岩岱,也为作品平添了几多亮色,让读者毋庸置疑地感受到:美的创造在继续,美是永存人间的!作者叶文玲在另外一篇题为《啊!牡丹》的散文中有一句话:“屈辱的经历,不能摧毁她为生活创造美的热情和意志!”这,或许可以成为《心香》题旨的恰当的注脚。

其实,叶文玲创作《心香》,本身就是一次美的探索。作品把细节真实做了诗化的艺术处理,将平常的生活画面变成了具有相当魅力的审美世界,使作品显得典雅而飘逸。结构上,始于一把陶土瓦壶又终于一把陶土瓦壶,由此设置悬念又以悬念的解开而告终,构思十分精巧。全篇岩岱的口述占了绝对比重,将过去和现在两个时空很好地融为一体,不但在人物的情感脉络上起到了贯穿的作用,也有助于读者将此作为一个完整的生活进程来理解人物,认识社会。

【思考与练习】

1这篇小说把美与非美、美与丑对照起来写,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试作具体分析。

2结合小说内容,谈谈作者是怎样表现生活美的。

3本文采用了怎样的结构方式?采用这种结构方式对塑造亚女有何作用?

女大学生宿舍

喻杉

喜悦、兴奋、激动、得意,这些字眼都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终于成为一名女大学生了。

当我怀揣着入学通知书,来到这所高等学府时,绚丽的晚霞,已把校门染得通红。本世纪初一位著名教育学家题下的校名,风骨傲然,闪着耀眼的金光。我不由肃然起敬了。

有人走向我,看过我行李上的托运卡片后,她高兴地喊道:“哎,是我们系的呢。”我悄悄地瞟着她,她个头小,肤色微黑,脸孔上有雀斑。不过,倒也五官齐整,朴素大方。我猜想着,她或许是我们的辅导员吧?

听人说,大学的低年级,都有一位比中学的班主任还厉害的辅导员。我不由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地向她一鞠躬。

她微笑了。“我也是新生呀!我叫骆雪。我们还住一个屋呢。”她那略带东北土音的普通话甜丝丝的。

我跟着她走进校园。

林木葱郁的山上,盖着碧蓝色玻璃瓦的古雅建筑群,时隐时现。微波粼粼的湖边,一溜儿摆着别开生面的校园,朗朗读书声和游泳池中无忧无虑的嬉闹,组成一曲令人心驰神往的大学生活的乐章……

我们的学校真美呵!

然而,当我们进入年久失修的学生宿舍,走进我们将一住四年的寝室时,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许多年前用石灰粉过的墙,肮脏不堪,天花板上还有一个黑古隆咚的大洞。四张粗笨的双层木床和四张同样难看的大书桌,占去了房间百分之八十五的面积和至少是百分之六十的空间。这和我想象中的女大学生雅致、整洁的寝室,距离实在太远了,和我刚才看到的优美的湖光山色、典雅端庄的建筑群、别开生面的校园,又多么不协调啊……

骆雪大约是忌风怕光的,她捷足先登,占据了全房间最差的靠近门角落里的一个下铺。我自然是选择靠窗户的铺位了,并且铺好床休息了。

窗外,树影扶疏,秋虫唧唧。带着桂花清香的凉风,穿过窗户轻柔地吹到我的身上。我不由又高兴起来,寝室虽然是间陋室,我占据的铺位,却是十分惬意的。到底是上过大学的妈妈有经验,要迟一天来,这惬意的铺位,只怕就不会姓“夏”了……

骆雪已经起来出去了,洒落着几点阳光的书桌上,放着满瓶开水,还有几只嫩黄的酥饺。这无疑是她给我准备的洗脸水和早点。

陋室顿然生辉了。我不但有一个惬意的铺位,而且,还有像姐姐一样的同窗呢。

洗漱过后,我吃了骆雪给我买来的早点(当然是要还情的),随意在屋里走动起来。

在我们305室的门上,张贴着一张纸条,列着我们这班新房客的姓氏。我依次念着:“宋歌、辛甘、夏雨、骆雪、匡筐。”我不由笑了,还有叫匡筐的呢,是什么意思呢?未必是她爸爸、妈妈将她放在箩筐里长大的?

我正想利用一下曾经盛行一时的人名考证学说,对这个奇怪的名字进行一番演绎推理时,骆雪又迎来了一位新伙伴。

她团团脸,满面红光,矮胖的身材,身上还保存着过去游行时的打扮。白衬衣、军黄裤子、解放鞋,斜挎着军用书包,颇有几分当年的革命小将的神气。

骆雪作了介绍,她是宋歌。

骆雪走后,宋歌以主人翁的姿态,观察着房间,我发觉她蹙了一下眉头,虽然她立刻笑了:“这屋子很不错呀,过去革命前辈上抗大,住的还是窑洞呢。”

我却在她舒展开眉头的同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当然,我也犯不着在她面前流露出我的反感。

一阵嘈杂的哄笑声,送来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姑娘。她真好看,浅蓝色的短裙,白色的短袖衬衣,虽不怎么入时,也不怎么新了,但却剪裁得十分得体,又新近烫过,活生生勾出她修长身材的匀称。至于她那脸蛋儿,我只在粉墨画上见过,白里透红,细嫩得像是刚刚出水的荷花。我看得入神了。

“我叫匡筐。二位尊姓大名哪?”她语气中带着玩笑的口吻。我向她道了姓名,而一直蹙着眉头站在一边的宋歌,却没有做声。

匡筐也没在意,她随便地向我对面的铺位一指,跟在她身后的一大帮年龄参差不齐的男性和女性公民们,半大孩子们,蜂涌而入,把提着的、夹着的大包小包儿,都搁到桌上床上。然后,闪开路,让一位蓬着一头乱发,身着一套油漆斑驳的旧工作服的年轻小伙子,把一只沉重的挂着锁的古铜色的皮箱搬了进来。匡筐冲着这位汗流满面的小伙子亲切地一笑:“走,看看风景去。”于是,小伙子开路,匡筐押后,大家蜂涌而去。

她走了,她的潇洒、自然,她的美丽、大方,她和那帮朋友们的亲密无间,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疑,她和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有许多的不同。她是另一种类型的姑娘,当然,是很有吸引力、也很有个性的姑娘……

宋歌铺好床后,我以为她会睡一会儿的。她仆仆风尘的样子,明明是坐过通宵车的。然而,她没有睡,七手八脚,打扫了房间,汗涔涔地顾不上歇口气,立刻又走了。出门时,吩咐我说:“你守着房间,我找辅导员去。”

她俨然是一室之长了。看起来,还是个能干的、勤快的“室长”,虽然她身上那种“老干部”的味道,我并不喜欢。

我是不爱到处走动的。下午,仍是我一个人留在陋室里。我靠着窗户,欣赏起窗外形形色色的树木。看着,看着,不禁浮想联翩。窗外一株文静、端庄的梧桐,忽然变成了骆雪;在枝摇叶摆、红花朵朵的夹竹桃中,出现了光彩照人的匡筐;而大礼堂前那像锥子一样挺立着的有些做作的柏树,和宋歌重叠在一起;似乎有些胆怯的躲在花坛中的一株半大的银杏,我觉得它像自己。我忍不住笑了,真有意思啊,我们这间陋室中,人物竟是这样丰富多彩。还有辛甘呢,她像什么树呢?是娇嫩、怕痒的紫葳?还是亭亭玉立的白玉兰?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将我从浮想中唤了回来。我俯视着楼下,宿舍门口,停着一辆风尘仆仆的黑色轿车,喇叭声唤来的观众,把轿车团团围护着。我看不清从车上下来的人物,却听到一个女人清脆圆亮的声音:“我是送女儿来上学的。她叫辛甘,是中文系的……”

我本想去接辛甘的,但是迟疑了一下,又停住了。因为她是坐着小轿车来上学的,无疑是属于我妈妈再三嘱咐过的应当敬而远之的人物。

辛甘由她虽然半老但风韵犹存的妈妈牵着,走进寝室来了。她眉眼倒不差,只是短促的下巴上,安着一张双唇包不住牙齿的大嘴,和一对气势汹汹突出在伙伴们前面的虎牙,破坏了她脸上的和谐,使她有一种天然的顽劣神气。不过,当她走过我身边时,我发现,她的身段是好看的,和匡筐不相上下,而她那一身质地更好的装束,更显示出她父辈身份的不同凡响。

“真不晓得这学校的校长是干什么的!让大学生住这号房子。要在S市,我得好生教训教训他。”

我想,辛甘的妈妈必定是常常教训人的。不过,这里不是S市,而我们这所名牌大学由国务院任命的堂堂校长,也不是S市的中小学头头,因此,她也无可奈何。

辛甘的妈妈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们陋室里的楼上楼下,辛甘却兴冲冲地翻到高铺上去了。“妈?,我要尝个新鲜,看哪,表演开始哪!”她哼起一首流行的圆舞曲,轻快地转动着身子。

妈妈没有理会女儿,她掀去了匡筐放在下铺上的东西,让司机把女儿的行李卷提了过去。我连忙告诉她:“辛妈妈,这床有人。”

“有人?”她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上大学能像排队买东西,搁半截砖头,也抵个人头?”

辛甘的妈妈为女儿安排妥当后,便带着女儿和呆呆站在一旁的司机走了。我跟到门口,听到了她那压低嗓子向女儿讲的几句话:“傻瓜,那高铺是你睡得的码?半夜三更滚下来,那还了得?往后,可不比在S市了,你背后少了我这个做妈的,可得泼辣些……”

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还有这样的妈妈哪!

匡筐回来了,她低着头,轻轻地哼着一首好听的歌:

高高的山,

陡陡的坡,

小小的马尾松,

在轻轻地、轻轻地唱歌……

她不会开好看的花,香香的花,

她不会结好吃的果,甜甜的果,

她只会轻轻地,

轻轻地唱歌……

这歌声像夜晚的凉风,轻柔地吹进我的心房,我听得入神了。

可惜,辛甘突然闯了回来,匡筐被她惊动了,她抬起头,看到已经铺上他人铺盖的床边,坐着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她走近辛甘,美丽的眼睛里,含着捉摸不定的笑意。

“请问,你的腿有毛病?”

辛甘莫名其妙地摆着头。

“那么,你的眼睛近视?”

辛甘是聪明的,她明白匡筐问话的意思了。她带着挑战的口吻,毫不在意地说:“我一不跛脚,二不近视。这床,是我妈给我铺的,我就睡它。”

匡筐那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哦,那么说,刚才用公家轿车送女儿来上学的,就是你的令堂大人了?我有幸欣赏过她了。看来,是个官哪?”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

辛甘毫不示弱:“嗯,S市妇联主任。”

“那么,令尊大人是市长?市委书记?”

这话倒使辛甘吃惊了。她眨巴着眼睛:“是呀,我爸爸是市委第二书记、市长。不过,你是怎么晓得的呢?”

匡筐没有回答,她沉下脸来:“为了纠正令堂大人的过错和你的失礼,你应当高升。”说完,就将辛甘的行李卷成一卷,扔到上铺去了。

辛甘冒火了,冲着匡筐叫:“你……你欺负人!”

匡筐莞尔一笑:“哪里话,只有别人欺负我,我可从来不欺负人。”

辛甘气得喘起粗气:“我告诉妈妈去。”

“去吧,”匡筐有些懒洋洋地,“也给我捎句话,奉劝你的母亲大人,遇事收敛一些,规矩一些,尽量少给你做市长的爸爸栽点刺,也尽量使你少受她一些影响。要知道,从大学走出去的,不光有人才,也有混蛋,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混蛋……”

辛甘勃然大怒了,她抓起桌子上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茶杯粉身碎骨的一声响,把刚走到门口的宋歌和骆雪吓了一跳。

这突然爆发的冲突,使我手足失措了。好在来了宋歌,她拦在冲突双方之间。“见面就吵架,像什么话呀。我找辅导员去。”

“都是大学生了,一点小事干嘛惊动辅导员呢?”走在后面的骆雪温和地说:“让辛甘睡我的铺位吧。”她转向辛甘,亲切地拉起她的手,“今天的事,原是你妈妈不对。你也任性,摔东摔西的,这习惯要不得的。”

辛甘甩开骆雪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下里巴人!”

这太过分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市长和妇联主任的女儿,不知好歹,摸不得,碰不得,以后怎样和她相处呢?

然而,到底没有惊动辅导员,铺位问题总算解决了。

“你们当我有心要占个下铺,不敢睡上铺哪,我连一百米高的铁塔也爬到顶上去过,还怕这五尺高的床了?”她真像一个顽劣的孩子。

匡筐看着她,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你小,我让你睡下铺就是了。说真格的,要不是你妈妈蛮横,你也霸道,我哪会为这种事生气?”说到这里,她脸色又沉下来,“我讨厌你妈妈,这种人讨厌死了。”

匡筐这话无疑是多余的,我真怕她们又冲突起来。但是,辛甘却没有生气,只是低声说:“有时候,我也讨厌,真的,很讨厌……”

我瞟着余气未息的辛甘,忽然有些喜欢她了。她虽然娇纵,却不失天真;有点顽劣,但更多的是幼稚。我想象着,该把她比作一株什么树呢?娇嫩怕痒的紫葳?有点儿像,又不很像。亭亭玉立的白玉兰?不,那和她格格不入。

由于辛甘的坚持,她仍然睡了上铺。

风雨过后是晴天。然而,天无久晴,半个月后,我们陋室里,由于天花板上的破洞,又起了风波。

那是从辛甘在凌晨四点半左右发出的一声惊叫开始的。当时,我们全在梦中,也不,宋歌一定已经醒了,这事只有我晓得。我那天凌晨四点偶然醒来时,碰巧看到宋歌悄悄地爬了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的,穿好了衣服鞋袜,然后又躺回床上去。我知道,她无非是要带个头,以便起床铃响过后,能尽快地叫醒我们,然后带着我们到操场上去争个名次。这使我想起,在幼儿园时,我就看过我们的小班长这样做过。看起来,宋歌无疑是从幼儿园便开始了她干部生涯的。至于我们,是被辛甘的一声充满恐怖的惊叫,惊醒过来的。

辛甘的惊叫,是她梦见一个恶棍,用邪恶的眼光,从天花板上的黑洞口朝着我们这些女大学生窥望。

“天花板上,肯定藏着坏人,八成是流氓。”辛甘在她的高床上加上方凳,手拿电筒,站在方凳上,“我得搜索一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万一藏着流氓,我倒不怕,匡筐就该倒霉了,谁叫她生得那么好看呢。”说着,将脑袋伸进洞里去。

天花板上自然没有人。她坐到方凳上,居高临下,就天花板上该死的洞和她那使人后怕的梦,攻击起校长来了,“当然,校长的单栋小楼中,也可能被天兵天将捅开过天花板。不过,肯定早就补得天衣无缝了。她的女儿,不,应该是孙女儿吧,也不致像我这样提心吊胆,耽心流氓从破洞中钻出来,扛走我们美丽的匡筐了。”她用脚顿了一下铺板,“你说呢,锥子?”

锥子,是她给匡筐起的外号。

匡筐睡眼惺忪,没有理她。她觉得扫兴,又找上骆雪了:“下里巴人,你的高见呢?”骆雪也没有回答。她顽皮地向骆雪眨着眼睛,‘你不理我,无非怪我叫你下里巴人了。”

骆雪梳着头,温和地说:“我很喜欢做下里巴人。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下里巴人,不是很受人欢迎吗?”

其实,辛甘将她叫做下里巴人,完全是另一番意思。

辛甘又提出,应当就天花板上的破洞,向校长反映。

匡筐仍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当然,如果能因此使校长大人注意到我们这个被遗忘的角落,自然是好的。不过,我想,我们的校长,只怕早已年老力衰,精力不济了。他大约是只挂虚名,不理校务的。”匡筐突然坐起来,“心肝儿,我想,如果在S市,也有这么一片反骨,我看,S市市长的工作,无疑将大有改进;而市民们,也必定受益不浅。”

辛甘败下阵来,还是骆雪言归正传,解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