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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Δ报警太给力

王大冲明知道尤曙光带着李婉华去如意酒店共度美好时光,却宁愿留在他们家里陪着赵迎春练跳舞。说是练跳舞,其实比摔跤还费劲,赵迎春连自己挪动腿脚都不方便,只能靠王大冲用力地扶着她,再帮她强撑着,才勉强能在地上拖几步。尽管王大冲很“好学”,但动作却并不协调,于是赵迎春更加耐心教导。

轻柔的舞曲中,两人上半身保持着舞蹈姿态,看上去倒也亲密和谐,而一旁监视王大冲一举一动的齐大妈,看着女儿和王大冲的“舞蹈”,眼神也一同渐渐地柔和起来,王大冲是干什么来的,她当然清楚,但这种情调下多多少少感觉那人好像比以前顺眼多了。

而王大冲的力气和汗水可不是白费的,当他练得汗流浃背时,终于等到了报喜的电话。

“成了!成了!”曹秘书在电话那边很不平静的样子。

辛辛苦苦地陪个残疾人学什么跳舞,等的就是这个电话。然后等着欣赏尤曙光归来时的沮丧相。

“别提多狼狈了,这会儿正上警车呢!”

上警车?!王大冲愣住,他只是叫曹秘书在他俩亲热的时候捣捣乱,给他们破坏破坏气氛,让他们苟且不成,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呢?曹秘书其实也没想到报警这么好使,不但立刻来扫黄,居然荷枪实弹的,到现在她还吓得腿软呢!不过现在这状况,达到破坏那俩人心情的目的不是更给力吗?

给力,局面的确够给力。此时的如意酒店门口,停着警车,看热闹的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男一女被蒙着脸,衣冠不整,正被警察押上警车……王大冲听说这局面也觉得实在给力,别说那两位被抓走的,现在就连他的心情也破坏彻底了,立马跨上摩托车,赶去救人……所以,自己贴钱帮尤曙光布置洞房的不是前台小姑娘,而是她的经理,也就是曹秘书。就在尤曙光他们进入套房不久,曹秘书就实施了她和王大冲制定的破坏计划。本来王大冲只是买通曹秘书在适当的时候给666房间找点儿小麻烦,把尤曙光的美事破坏掉,却没成想,她自作主张,临时变了主意,假冒酒店的客人举报卖淫嫖娼。

曹秘书怎么会听从王大冲的安排,如此下大力气整人?说起来还是要怪王大冲。他知道曹秘书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唐一品最初对她有感觉,后来却突然罢手了,于是便免费送给曹秘书一个信息:唐一品的确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今天将出现在666房间的女人,而她的身份,是唐一品的老婆。

所以说,曹秘书其实不是为王大冲做事,而是为她自己出气。原来唐一品的老婆这么不安分,守着那么有钱又有型的老公,竟然还在外面吃野食,而且是个老男人,实在让她想不通,所以,她想到了让警察教育教育这些口味独特的有钱人,对他们也没坏处。尤其那天晚上被唐一品硬生生地撵下车,她就在心里恨上他了,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出了这口恶气,这回算是让她逮住机会,让唐老板知道他老婆背着他搞老白脸,看看唐老板什么心情。

于是,在给王大冲打完电话之后,曹秘书假冒他人也给唐老板拨了个电话……因此,当王大冲的摩托车刚赶到公安局门口,唐一品也开车匆匆赶到了。

可是就算警察扫黄,也不至于荷枪实弹的闯酒店吧?这个,纯属意外。就连始作俑者的曹秘书都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寸。

唐一品托了关系,才让刚才去抓人的刑警队长相信,他们抓到的并非他们追踪的某对毒贩夫妻,录完口供之后也得到证实,确实抓错人了。但这样并不能马上放人,卖淫嫖娼就不归重案组管了。扫黄过程中,常有买卖双方以夫妻关系或男女朋友关系相称,企图逃避法律制裁,甚至个别长期或多次保持交易关系的真就能说出彼此的真实信息,要不是曾经留有案底,还真就被他们蒙混过去了。而问起今天抓到的那俩人的单位、家庭等信息,那女的就是不开口说话,所以,谁能证明他俩不是卖淫嫖娼呢?

结婚证!

唐一品和王大冲在公安局门口迎来了送结婚证的齐大妈。齐大妈指着他俩的鼻子就骂,“你们俩,跟我们家过不去,在我家捣捣乱也就算了,还把人送到局子里来了,你们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唐一品忙着给出租车司机付钱,王大冲忙着扶老太太下车,谁也不好意思多说话。祸端是王大冲引起的,积怨是唐一品埋下的。

Δ莫大的耻辱

李婉华不但受了惊吓,还受了羞辱,“集资开房补洞房”这半辈子闻所未闻的荒唐事也让她摊上了。

尤曙光和李婉华被警察带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人来得这么齐。而齐大妈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无辜受惊的当事人的心灵需要抚慰。

“家里我一个人把守着,倒是没出乱子,谁能想到,你们俩在外面倒出了这种事。”

本来就难为情,现在更尴尬。尤曙光赶紧低声提醒她妈,这事就别再说了。唐一品立刻冲上去表功,听说婉华出事了,他是第一时间赶到的。王大冲也绝不甘心被唐一品占先机,他才是第一个赶来救婉华的。

“你还好意思表功?”唐一品让王大冲给大家讲讲,他是怎么勾结如意酒店的工作人员报假案,让警察把婉华当成毒贩子和卖淫嫖娼的抓到这儿来的,也好让当事人明白明白。

尤曙光和李婉华倍感震惊!本来以为纯属自己倒霉,没想到居然是受人陷害。

王大冲咬牙切齿,这个唐一品不是一般的狡猾呀!从他给警官交代完误会过程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事唐一品一句没提过,闹半天要留着在婉华的面诬陷他呀!尤曙光想起那天王大冲给婉华送的生日礼物,花瓶,还说插红玫瑰最配,原来他在那时就等着给我们两口子下刀子了。王大冲忽然发觉自己百口莫辩,情急之下,索性将矛头直指唐一品。

“唐一品,酒店大堂经理就是你以前的秘书,闹洞房能给闹到警察局来,其实是你指使曹秘书干的,你和那个曹秘书有一腿,你以为我不知道?”

一句话,信息量大了。

唐一品没想到王大冲能平空捏造反咬他,急了。“那天我到酒吧的时候,你们俩就已经卿卿我我的在一块了,到底谁和那女的有一腿,设计不成还给别人下套?”

李婉华从被放出来,已经觉得颜面尽失,此时见他俩居然扯到这种话题上,更感耻辱,拉着尤曙光要走。尤曙光急忙招呼齐大妈快走,齐大妈倒是听得饶有兴致,拽着尤曙光不肯走。

“等会儿等会儿,看看到底他们俩谁和那女的有一腿。”

齐大妈说完这话,回头看见李婉华羞愤难当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合适,赶忙改口,说她是想弄清楚到底他俩谁下的这么毒的套,来整你们俩。咱死也得死个明白,是吧?

办公大厅里,王大冲和唐一品越咬越不堪,刚才还规劝他们回家解决的年轻警察,现在也听得饶有兴致。一旁的办公席位上,原本争吵的、讯问的、闹纠纷的警察和报案者们都停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唐一品说那女的确实上了他的车,但是半道上就让她下来了。

“哦,半道上就让人家下来了!”

唐一品底气十足地点了一下头,表现出对对方诬陷理由的不屑。

“嘿,那你可够速度的。”

哈……看热闹的人笑成一片。不少人听懂了。

轮到唐一品说不清了,急忙找李婉华表白,说自己千里迢迢把公司总部迁到本地,就是为了重新找回曾经拥有的家,为她学做饭,为她绝不沾染其他女人,决心有多大,请李婉华一定相信他。

“一个女的和三个男人的故事,还让警察抓个现行,现代金瓶梅啊……”

一刹那,李婉华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难堪至极。人群中有人发出可恨的调侃,李婉华经受耻辱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她想逃离……“刚才这话谁说的?!”

李婉华听见在她身边响起这个声音,声音不大,但充满愤怒和威严,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是尤曙光。

尤曙光虽然也是这个超级恶作剧的受害者,但是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作为丈夫,不能袖手旁观,他必须要让这些人清楚,今天之所以他和他的妻子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因为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请人们说话做事别太随心所欲,给别人留点儿好心情,也给自己心里留块儿干净的地方。本来,对这些不相干的人他用不着解释这些,但他有责任让妻子心里好过一些。

然而,尤曙光还未来得及把该说的话表达出来,好人出现了。

抓错人的刑警队长要主动弥补过失,把这对真夫妻的洞房补回来。

洞房,这东西怎么补?

齐大妈有主意。“要补就得补个更好的,至少也得找个五星级大酒店。”这不是讨价还价,这是他们应该赔的,他们这么冒冒失失的搅了人家的好事,没问他们要精神赔偿就不错了。

那位刑警队长也很诚恳,这件事是因他判断失误指挥不当造成的,责任他愿意个人承担,除了经济损失,还有精神损失,但这个损失确实不太好估量,他婉转地跟尤曙光夫妇商量,“要不然……你们商量商量,估个数?”

估个数……为洞房。

尤曙光和李婉华双双包围在一片充满关爱的劝慰声中,场面温馨暖人……走出那扇温馨的大门,李婉华让齐大妈先回家。齐大妈明白这话不是商量,只好照办。从她今天在里面看见李婉华,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至少是开口了,老太太也算放心了。

齐大妈先走了。当着三个男人的面,李婉华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我要离婚。”

Δ爱就放手

生日当天,让人家当成干那种事的,被一群人现场扫黄,然后自己的洞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现场估价。这不是丢脸,是耻辱!今后每一年的生日都会想起这段奇遇,就好比被钉在耻辱柱上。

冷风卷着光秃秃的树杈,呼啦作响。

湖心广场上,零星的几个中老年大妈大爷,在节奏鲜明的广场音乐伴奏下,扇动着两臂,赶鸭子似的排成一队,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长外套、围巾,甚至戴着口罩,在严寒的天气里转着圈地重复着几个单一的动作,却乐此不疲。

尤曙光和李婉华并排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平静地观看大爷大妈们的广场健身,坐在这里已经时间不短了。

“冷,回家吧!”尤曙光看看李婉华不说话的样子,很心疼。

“你答应了?”

“咱们先回去,暖暖和和地坐家里商量多好啊?”

“家里那么方便,咱们还用得着商量这事吗?”李婉华谈的是离婚。

尤曙光感到惭愧,是呀,家里如果方便,也不会出去开房;不去外面开房,就不会遇上有人捣蛋;不遇上有人捣蛋,也不会让她撞上那么丢脸的事……她一个文雅自尊惯了的人,受到那么大的侮辱,这种心情尤曙光特别能理解,可也不能刚入过洞房就离婚呀!这太讽刺了!

尤曙光本来以为李婉华当着唐一品和王大冲的面说要离婚,只是故意说给他俩听。李婉华说她确实是故意说给他们俩听,为的是让他俩明白不需要再找尤曙光捣乱了,而“我要离婚”绝不是说出来吓唬任何人的,这和十三年前赵迎春提离婚的性质完全不一样,而且她也绝对经受得住尤曙光答应离婚。

想想他俩刚刚认识的时候,尤曙光正好在忙活离婚,一开始李婉华还误会尤曙光离婚的动机,后来她弄明白原因后,还热情的给尤曙光出主意帮他离婚……这些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好容易走到今天,没想到,又说起离婚……尤曙光记得他俩领结婚证那天,他说过,“领了结婚证,我可再不会把它换成离婚证”。李婉华也清晰地记得,她说过“我不害怕明天,因为我经历过昨天,又热爱今天。”可是这样的明天,她害怕了。

尤曙光还是希望她能够再想想,别像领结婚证那么坚决。他把老太太搬出来当挡箭牌,“咱俩要是离了,怎么跟咱妈说?”

“没准老太太听说咱们要离婚还特别支持呢!”

“可是……”尤曙光找出一个牵强的理由,“咱俩一块给妈写的承诺书,说要一块赡养老人家到终老……”

“咱妈的女儿现在已经不是植物人了,约定的条件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你觉得咱妈她老人家还那么稀罕我来赡养她吗?”

是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就算偏心自己孩子,也一点都没错。

在市局门外,老太太就琢磨,他们可别因为这事闹离婚呀!可是到了家看见赵迎春,这想法就起了变化,他俩要是因为这事离了婚,也不完全是件坏事,至少我家就能团圆了。

一家团圆谁不想啊?但是尤优提醒姥姥别想远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您住着人家的庙,想着拆人家的婚。您怎么不再往远的想一步,婚拆了,人家的庙你还住得了吗?再说了,离婚这事得看人家俩,我愿意,您愿意,有用吗?

离婚这事,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它都快不了,或者说,成不了。但是,在尤曙光和李婉华之间,离婚这事不管有没有人不愿意,它都能很快。

尤曙光知道,从他俩结婚那天起,李婉华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整天被无辜纠缠在她前夫和他前妻有意无意制造出的麻烦当中,他也知道李婉华特别委屈特别的累,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

尤曙光是坐王大冲的摩托车来的民政局,这一路的飞骑惊心动魄,如果不是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公交车来,如果不是王大冲的死缠硬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王大冲的护送下来到这个地方。

“人送到了,你们聊,我先走了。”王大冲很识趣,调转摩托车车头,呼啸而去。

李婉华已经等在那了,尤曙光站着不动,还是想让李婉华再想想。

“你要是想反悔,随时有机会,只要你愿意,就算领了离婚证,咱也还能把它换回结婚证。”

李婉华勉强笑道:“那你还怕什么?”

尤曙光无奈,这地方来了多少次,幸好那位熟人办事员调到结婚那边去了,不然人家还以为他俩闹着玩儿呢!可事情偏偏就跟闹着玩儿一样,来离婚的夫妇俩又碰见了老熟人。

“真巧,今天给这边的同事替班,就看见你们。”

户口本带了,早上李婉华嘱咐过尤曙光,把结婚证偷出来。那天从公安局回来,他俩的结婚证还在齐大妈那儿搁着。尤曙光偷了,但是出门的时候忘带了。

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到了这儿也不必追究了,李婉华请办事员帮忙通融,不必特意为老熟人留时间,让他们再考虑。

“咱们也算实际打过几次交道,我是不是给人开后门的人,你们俩最有切身体会吧?”

这话不假。切身体会。

“改天吧,改天你们拿了结婚证再来?”

尤曙光巴不得改天呢,可谁知他身后忽然窜出一个人说,“来都来了,就别改天了。”

走了的王大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拐回来了,他让尤曙光和李婉华在这儿等着,他辛苦跑一趟,回家把结婚证送来。王大冲说完就跑了,一刻也不耽搁。

手机响了,尤曙光不想接。

前一位幸灾乐祸的刚走,下一位还能是谁?这种好时候当然少不了唐一品。看了一眼手机,家里座机,老太太打来的,估计也是猜到他出来干什么的,打听好消息呗!尤曙光猛然有种感觉,怎么全世界的人都巴不得他赶快离婚呢?

手机不响了。李婉华的手机接着响起来。

还是家里的座机号码,老太太的电话李婉华不能不接,不管她是盼着他们离婚还是打来阻止他们离婚,李婉华接通电话,就听见电话那边齐大妈慌乱的声音。

“不好了,快叫曙光快回家来……”

“出什么事了妈?”

“迎春……迎春突然没知觉了!”

!!!

Δ昏迷

王大冲比尤曙光他俩先到家,刚进门先接到唐一品打来的电话,警告他这些天不要节外生枝,要给李婉华留出充分的时间,让她顺顺利利地把婚离掉。王大冲这回非常识时务,我不节外生枝,因为已经有人抢先节外生枝了。

赵迎春,躺在床上的样子就和当初李婉华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一模一样,又变回了植物人。

齐大妈这回在发现赵迎春昏迷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偶像李大师。可是李大师经过努力,也无能为力,赵迎春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毫无任何反应。这段时间赵迎春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可是她经受这样大强度的疏通治疗都毫无反应,那么……李常青的诊断如同给赵迎春宣布了死刑。

“太能给人帮倒忙了,太会挑时候了,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呀……”王大冲忍不住发起牢骚。要不是她突然横生枝节,我已经把结婚证给他们送去了,婉华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

“王大冲,你干什么?”尤曙光质问王大冲,叫他离开。

“我看见她一声不吭就这么躺着,我生气,”王大冲居然冲着赵迎春唠叨起来,“你醒过来,多少人高兴你知不知道?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躺下就躺下了,我们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全白费了……”

一直强忍悲伤的齐大妈受到王大冲感染,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迎春啊,你听见没有啊,你醒过来,多少人为你高兴,可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躺下就躺下了,十三年啊,全家人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全白费了,你就只管自己躺着舒服,把我们又撵回到十三年前了,你这是故意要急死你妈呀,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李常青来到齐大妈身边,安慰她,事情到这一步,千万要想开点儿。

齐大妈一听,哭得更加伤心,放声哭诉:“我这一辈子苦啊!老天爷,我做错什么事儿了,你要一次一次的惩罚我,我不就是小时候过过几年富裕日子吗?后面的几十年你就非要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还吗?我姥爷留下的家业您一个子不剩的收走了,连同我爹妈你也带走了。受穷受累我不怕,您好歹给孤苦伶仃的我派了个好男人帮我一块撑着,还给了我一双健全懂事的儿女,我刚刚以为自己从此过上好日子了,你二话不说就把我丈夫和儿子一次都给收走了,热热闹闹的一个家,转眼就剩下我们娘俩。我千辛万苦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你又要把我闺女也收走,闺女不舍得撇下我老太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硬是撑着多陪了我十多年,我感激你开眼,让我们母女俩第二次团聚,眼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转眼间,又没了,又没了!老天爷呀,你为什么不干脆连我也一块收走,来个干净彻底呢?非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把我的亲人一个一个的从我身边带走,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折磨着这个老太婆子呀……”

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老太太这番哭诉,不禁伤怀……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老太太到这把年纪又经历第二次。一个再次成为植物人的人,还指望她能醒过来吗?多久?又一个十三年?别人等得了,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等得了再见她一面吗?

老太太哭累了,昏昏睡去。

尤曙光看着她眼睛红肿的样子很是心疼,跟老太太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从来没听她给人诉过一句苦,整天乐呵呵的跟人争嘴争东争西,没想到,心里面藏着这么深的委屈。以前他还笑话老太太是想跟他学数学,自个学跑偏了。唉,白白自称了这么多年人家儿子,一点儿都不称职。

拆迁那会儿,李婉华也曾觉得齐大妈爱算计,生活上也爱算小账,却不成想,老人家是因为经历了一次次的失去,所以才比别人更害怕失去一切,尤其是害怕失去亲人。

李老先生临走嘱咐女儿好好照顾亲家母,这事情对她打击不小,可别再让她受其他刺激。家里有两位病人需要照顾,老先生硬是不让任何人送他,自己回家去了。

王大冲也很关心老太太的身体,今天伤心过度了,身体吃得消吗?尤曙光对他的关怀心存感激,这人的本质还是不坏的。结果王大冲心里还是惦记着人家两口子离婚的事,既然老太太身体没大碍,家里有尤优看着,咱们现在往民政局赶还来得及。

“王大冲,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人家家里刚出了大事,你就惦记着人家离婚的事。”

唐一品来了。

不过,他可不是单单为了批评王大冲而来。他是来提醒,今天赵迎春的突发性事故是不是人为的。

“姓唐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王大冲很激动。

无法不激动。因为,今天下午赵迎春出事前,除了齐大妈,只有王大冲和赵迎春单独相处过。感觉自己说不清了,王大冲转身就走。

“你先别走!”尤曙光厉声喊他。

尤曙光也觉得今天赵迎春倒下得蹊跷,他出门的时候迎春还好好的,而且最近她的身体一切都恢复得非常好,为什么王大冲从他家里出来不久,迎春就突然没知觉了?

王大冲有口难辩,只好把他出门前的情况说了一遍,今天中午尤曙光一出门,他就立马跟着走了,赵迎春拉着他要跟他商量事,他都没顾得上听,哪有功夫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唐一品觉得他这个描述很滑稽,“赵迎春会跟你商量事?”

王大冲据实说:“她说怀疑她们家人有事情都瞒着她,跟我打听,我还替你们掖着藏着,说你们家好好的,根本没有什么事瞒着她,劝她别瞎想呢!”

“迎春相信了?”尤曙光很关心这个问题。

“信没信我不清楚,她倒是说她想了个主意,在你们不防备她的时候,让你们自己把瞒着她的事儿吐出来……”

王大冲没说,这个主意其实是他提示赵迎春的。但是说到这儿的时候,连自己都愣住了……其余的人也同时由此想到——赵迎春不会是假昏迷吧?!

Δ试探昏迷者

赵迎春是不是假装昏迷?暂时还不能让齐大妈知道,免得不是那么回事,让老人家白激动一场。

李婉华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倒不是因为这种可能性的提供者是王大冲,而是因为,李婉华深知下午父亲在赵迎春身上用到的那几招的厉害程度,要想假装,难度太太。

“知道那几招什么感觉吗?”

尤曙光当然不知道。

“那可不是一般意义的刺激,”李婉华绘声绘色地给尤曙光形容,“它不是单单的一种疼,它是疼里面透着酸,酸里面透着麻,大男人挨这么几下都难受得吱哇乱叫,更何况大姐那身体状况,她能忍着哼都不哼一声,动都不动一下?反正我不信。”

会不会正是因为迎春身体尚未恢复,肌肉比较迟钝,所以比较容易扛得住呢?

估计只是王大冲为了给自己开脱,随口编了那么个借口,反正沉睡的人也听不见,赵迎春到底说没说过那番话,除了王大冲再没人知道,所以,这样的话要是有人相信了,那才叫滑稽!

但是赵迎春又确实表现出有过对家人的怀疑,那么假装昏迷,套出家里的事,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尤曙光问了李婉华一个问题,“你希望迎春并不是真的昏迷吗?”

“这叫什么话?哦,你觉得我其实希望大姐永远这么躺下去,最好永远别醒了,是吗?”

对于李婉华的善良无私,尤曙光还能不清楚?他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就是想事先提醒李婉华,万一赵迎春是真的是为了试探咱们假装昏迷,她醒了,你别闹心。

“人醒着,总比病着好,你就不该这么想。”

有了李婉华这句话,尤曙光心里就有底了。想知道赵迎春到底是不会假装昏迷,这还不好办?疼能忍得住,酸能忍得住,麻能忍得住,有什么感觉是忍不了更藏不住的呢?

痒。

当晚,夫妻俩对赵迎春进行了试探。

尤优到妈妈房间查看尿垫的时候,看见爸爸趴在床头,捏着一根鸡毛,挠妈妈的耳朵眼;华姨蹲在床尾,也捏着一根鸡毛,挠妈妈的脚心……东厂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吧?

可就是这样,睡着的人还是睡着。

醒着的人也觉得自己可笑,王大冲一句瞎胡诌,俩老大的人了,大半夜来给个没知觉的人挠痒痒。

虽然王大冲这个解释很不靠谱,但还算有一定的价值,提醒了尤曙光一件事,上次赵迎春醒来之后,说她昏睡中偶尔有思维意识,所以,大家仍需注意,在赵迎春面前说话要继续小心,不该说的不说,免得让她在睡梦中听见不该知道的事儿,心里难过。这只是其一。

当第二天一早齐大妈听到尤曙光的其二时,当时就嚷嚷起来。

“不让吃东西?!我知道,那天你们俩是去办离婚,迎春又变成这样了,你们俩就用不着离婚了,就算你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希望迎春醒过来,也不能活活把她给饿死吧!”

老太太脑子里这都想的什么呀!尤曙光不是说不让给赵迎春喂吃的,而是说,先不要按照以前给植物人进食那样给迎春进行鼻饲,万一万一她突然醒了,看见有人正从鼻子给她灌东西,一害怕,又给呛过去了那不是更麻烦?所以尤曙光的意思是,先打几天营养液观察观察,没有不好的反应再给她进行鼻饲。

虽然尤曙光已经试验过了,但是王大冲仍心怀侥幸——赵迎春醒着。

来看望赵迎春时,王大冲趁着身边没人,悄悄跟她小声说话,并特意告诉她,他是王大冲,好让她放心地醒来。可是无论他说什么,赵迎春依旧没反应。

于是王大冲耐心规劝,“还说拿我当自己人呢,我算是知道了,外人毕竟是外人。你觉得你这样单独行动比集体行动安全是吧?安全是安全了,但是一个人毕竟有一个人的不便,你就没有个需要帮手的时候?”

李婉华本来就对王大冲有气,一进屋,看见王大冲附在赵迎春耳边鬼鬼祟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贼心不死?于是直言告诉王大冲,“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受侮辱,差点儿拆散我们夫妻,前面的账我统统不跟你算了,今天我就郑重告诉你,我今天不离婚,今后也绝不离婚,就算离婚,不管跟谁,你,王大冲也绝对没戏。”

李婉华说完这些话,意识到地点不对,不该在赵迎春面前说这些,于是喝令王大冲出去。齐大妈也过来帮忙,谁知王大冲抓着门框不撒手。

“你们快看!她睁着眼睛看咱们呢!”

李婉华和齐大妈听王大冲这么说,立马回头,床上的人依旧双目紧闭。王大冲被撵出门还一再喊冤,说赵迎春醒着。可就是没人信他。

Δ假昏迷

白天的天阴着,晚上也看不见一丝月光,这种黑漆漆的夜晚最适合安睡。齐大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两天,女儿的再次昏迷让老人家失眠了。坐起来几次,躺下还是睡不着,喝了几次水,又想上卫生间了。

赵迎春房间里,仍旧给她亮着台灯,一旁的看护小床上,尤曙光鼾声渐起。

“咕噜、咕噜……”

声音来自赵迎春,但不是嗓子,而是肚子。只见昏睡中的植物人一只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眼珠子不易察觉地转动一圈,竟然慢慢地坐起来。

赵迎春居然醒着!赵迎春果真醒着!

抓紧时间,赵迎春熟练地将自己挪进轮椅,悄无声息地快速滑出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后悔自己的草率,就没想到人有三急,即使不吃不喝不排泄,可是真的会饿的呀!自从她苏醒之后,家人天天给她进补,恨不得把她十三年没吃过的东西都给她补上,害得她胃口大增,以至于她那被娇惯坏了的胃才刚刚空了两天就饥饿难耐了,导致她要冒着随时被家人发现的危险,半夜起来觅食。两天来,她坚强抵御住李老先生制造的疼痛、酸麻,抵御住尤曙光可气的挠痒痒,但最难抵御的是今天白天王大冲的呼唤,差点儿冲破了她的防线,她当时真想让这个信得过的外人帮她拿口吃的来,但一想到自己假装昏迷的目的,最终还是忍住了,亲妈她都没敢告诉,她决定一个人完成。

齐大妈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沙发躺下,仍旧睡不着。隐约间,她听见从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老太太立刻警惕地爬起来,慢慢挪向厨房……厨房里的赵迎春吃完盘子里的剩菜,还觉得不够,又来到冰箱跟前找吃的。齐大妈悄声摸进厨房,发现确实有个人影,心里一惊,不敢惊动贼。仗着自己熟悉地形,顺手抄起橱柜上一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慢慢靠近黑影,照着黑影的背后高高举起……“啪——”冰箱门开了……

赵迎春看见冰箱里的馒头,欣喜不已,今天就想吃这口,刚想伸手抓馒头,又停住了,吃多了,往外排又该不方便了,这可怎么办呢?不管它,先吃饱了再说,有办法吃进来,就有办法排出去。想到这儿,赵迎春一把抓起一只大白馒头……与此同时,在她的头顶,狠狠砸下的擀面杖也定在了半空……齐大妈借着冰箱的灯光看清楚面前的人,简直比看清楚窃贼还要惊愕!

“迎春!!!”

齐大妈的这一声惊叫,不止吓坏赵迎春,还吵醒了其他人。大伙从房间冲出来的时候,齐大妈已经躺在沙发上了,说自己做梦看见迎春了。

哦,老太太说梦话了。

大伙当下散了,各回各屋睡觉。紧接着,尤曙光又从房间冲出来。

“迎春不见了!”

厨房里,赵迎春正在抓紧时间狼吞虎咽地啃馒头……反正我妈已经发现了,先吃饱肚子,能不能不让大家发现,就靠我妈了。

“ET!”唐豆豆突然很兴奋,“赵阿姨准是让外星人带走了!”

胡说八道!李婉华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没正形,赵阿姨不见了,大家伙急成这样,她居然有心思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尤曙光让大家在家里每个角落都仔细找一遍,确定没有人之后,马上报警。

“不用找了!”齐大妈此时不得不开口了。

众人一愣,人丢了,不用找?!

“迎春——”齐大妈特意提高音量,“就在厨房!”

众人涌进厨房。眼前的情景煞是凄惨。

赵迎春耷拉着脑袋双目紧闭,浑身瘫软地斜倚在轮椅上。可是一个沉睡不醒的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相隔十几米外的厨房?

齐大妈抢着给大家解释:“我半夜肚子饿了,我就想着,我有东西吃,可我闺女好几天没吃东西,那得有多饿呀!我就把迎春弄过来,看看给她点儿好吃的,能不能把她给馋醒,结果,还是一点儿都喂不进去。”

齐大妈说着话,借着把赵迎春的脑袋扶正的机会,麻利地将她嘴角残留的馒头渣扒拉掉,推着她就回房间去了。

尤曙光看着老太太这样子替她难过,看来迎春这次昏迷对妈的打击确实不小,人都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