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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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霞光是太阳开出的花(5)

陈三忙跪在东家跟前,给东家脱靴子。

在场的人谁都不明白,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陈大管家、陈老爷,怎么一见到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就跪下给他掏靴子。

可陈三是那样的虔诚,他把东家的靴子脱下来,几乎是贴到自己的脸上了,仍然没有看到里面有何硬物,就调过来再三抖,见没有硬物滚出来,便把手伸进靴子里头抠……确实找不到硬物,就仰起脸来,跟东家说:“老爷,什么都没有呀!”

“嗯—”东家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显然是不高兴了。

东家说:“不对吧!你再仔细找找。”

说话间,东家顺手从头上捋下一根花白的头发丝,猛弹进靴子里,指给陈三:“你看看这是什么?”

陈三捏起东家那根头发,好半天没敢抬头看东家。东家却蹬上靴子,看都没看陈三一眼,起身走了。

长吻的魔力

王培静

宋阳买早餐回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宁静像个小猫似的蜷在那儿睡得正香。他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妻子,目光里满是柔情。宁静慢慢睁开眼睛,见宋阳盯着她看,不好意思地问: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啊。

宋阳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还害羞。我觉得我老婆越来越好看了。

宁静说,去你的吧,你是想讨我高兴,让我平常对你儿子好一点,是不是?

宋阳说,是,也不是,我说的可是实话。来,我侍候你们娘两个起床,待会咱们还得去医院。

吃完早饭,宋阳去洗碗,宁静开始打扮自己。宁静一边化妆嘴里一边哼着歌。等两人收拾利索,刚准备出门,突然,宋阳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宋阳满含歉意地对宁静说,太对不起你了老婆,刚才是支队刘政委打来的电话,市政府边上的华威宾馆着火了,已去了五辆消防车……

我真是倒霉透了,每次去医院检查身体,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就我一个没有人陪。医生、护士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好像我肚里的孩子不明不白,不知从哪儿来的似的。

火情就是命令,虽然政委说,赵副队长带队去了,但作为支队长,我还是放心不下。老婆,你就再委屈一回,下次我一定陪你去。

他边说边走回了屋里。当从卧室出来时,他已换上了军装,手里还抱着老婆的外套。他走到妻子跟前,温和地说,来,亲爱的,穿上外衣,咱们一起出门。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嘴上这样说,心里是能理解我的。

听了宋阳的话语,宁静脸上的怒气消下去了一大半,乖乖地配合丈夫穿上外套,依在丈夫的怀里不肯离开。宋阳用眼光偷偷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双手既小心又用力地把宁静抱住,宁静刚开始还有些拒绝,慢慢就接受了这个长长的吻。当两人结束这个几乎使人窒息的长吻后,宁静娇嗔着说,讨厌,谁准许你亲我的?

宋阳笑着说,今天我这个吻,可不是一般的吻,给你体内注入了神力,请你相信,今天你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人帮助你、让着你的。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哪。宁静说。

你回来再说,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灵验?

两人手拉手出了门,走向路边打车,他们还没招手,一辆车从后边过来,轻轻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宁静还有些纳闷,司机师傅已经笑着走下了车,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请宁静上了车。

宋阳嘱咐道,别着急,路上小心。

司机师傅说,您就放心吧。

看着载有妻子的出租车走远,宋阳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宁静坐的那辆车开车的是个女司机,一上车她关切地问这问那,几个月了?一切都正常吧?没事多活动,要开心,注意营养,定期检查……一路上,说得宁静心里热乎乎的。下车时,司机不要车费,宁静坚持给,司机说没零钱找,只收了十元钱。下地铁台阶时,一个小姑娘原是向上走的,两人错过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转身又走了下来,对宁静说,阿姨,我来扶你吧。她一口一个不用,不用。但小姑娘还是固执地架住了她的胳膊。

上了地铁车厢,没有空座,宁静刚站稳,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对她说,你坐这儿吧。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您坐吧。这时离她近一点的一位中年人也站了起来,笑着对她说,您坐这儿吧,我马上到站了。她说了声谢谢坐了下来。她注意到了,实际上地铁运行了好几站,那位中年人也没有下车。她心想,真像宋阳说的,他的吻起了作用?今天净遇上好人了。

到了医院,挂号、检查、拿药,一排队,她后边的人就会主动对她前边的人说,让她排前边吧。她怎么说不用也没用,大家都让着她。回来时她在路上停了一下,一个老大爷走上来问她,闺女,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她忙说,大爷,不用,谢谢你。去医院这一趟,来回都出奇的顺利。

刚到家门,宋阳也打车回来了。他没有回单位,是直接从火场回来的,脸都没来得及抹一把。一见面,两人同时说出了一句话,你没事吧。说完两人眼里都盈满了泪水。

进了家门,宋阳关切地问,路上有没有人帮助你?

你怎么知道路上会有人帮助我?宁静反问。

我那个吻的神力我还不知道?

瞎吹吧你就。虽然这样说,宁静还是满足地笑了。

趁宁静不注意,宋阳偷偷从宁静外套上拿下了别在上面的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写着两句话:我是一名消防战士,因有火情去救火了。请您替我照顾她,谢谢。

承诺

刘正权

他是在准备关手机时接到这个电话的,当时手机正显示着电量不足,而且已到了即将自动关机状态。

他笑了笑,这电池倒通人性,他的人生不也是到了自动关闭状态么?

关闭前接上一个电话应该是不会引来大帮债主的。

电话通了,居然是个女孩子,居然叫了他一声爸爸。呵呵,叫爷爷也没用,眼下他拿不出一分钱打发别人,挥金如土的日子,以后只能在奈何桥上回想了。

认错人了吧!他说。

没有,那边很肯定,说爸爸我只想见一见您,为十五年前一个承诺,我在漫不经心咖啡屋等您!

手机恰到好处地断了电源,他点燃最后一根烟,一个人穷困潦倒时,居然有个不相干的女孩子叫自己爸爸,呵呵,真的像某些电视剧开篇说的,本剧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吗?

巧合吗?他不信,应该是对方弄错了才对。他摁灭烟头,起身,漫不经心咖啡屋离这儿就一站路,坐公共汽车得一元钱,一元钱他也已经没有了。但一个将死之人,是应该纠正自己人生最后一站错误的,稀里糊涂当人家爸爸,孟婆会给自己的那碗忘魂汤加重药量的。

十五年前,呵呵,他的嘴角不自觉咧开,算是笑了吧。那时,他给过多少人承诺啊,作为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他的每一句承诺都是举足轻重的,都是可以让垂死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

眼下,他能伸手抓住什么?

摇摇头,他走上街头,也就十分钟的光景,他走进了漫不经心咖啡屋,这时离喝咖啡的时光还早,要找一个单身女孩并不难。他信步走了进去,目光只一扫,就把那个女孩给拎了出来。

他不言语,径直走过去,坐下,看着这个叫自己爸爸的女孩,直看得女孩脸上窘了起来。

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女儿的,他往背后一仰头说。

您是贵人,当然不记得了!女孩咬了咬唇说。

贵人?他自嘲地一笑,她的电话再迟来几分钟,他就应该成为鬼人了,鬼门关那边的人。

见他这样笑,女孩脸上挂不住了,说您当然不会记得一个清洁工的女儿。

清洁工?他怔了一下,开始在脑海存储库的名单中扫描,的确,他记忆中没跟清洁工打过交道的!

女孩再一次咬了红唇,非得让我提起爸爸的名字?

他点点头说,当然你不想提我也不会反对!

女孩眼神恍惚了一下,说,傅世成,就是我爸。

傅世成发黄的脸一下子就浮现在他眼前了,一个曾经在他公司做过门卫的男人,一个长期病痨的男人,依稀记起来了,他女人曾拖着一辆垃圾车来给他送过东西。

有一回,垃圾车里就坐着过眼前这女孩。

那次他送客商出门,见女孩鼻涕眼泪一大把在车上哭,有损于公司形象呢。

当时他就脾气很不好地吼了一句,哪来的野孩子!

记得傅世成当时是诚惶诚恐跑出门卫室的,后面跟着他的女人。

听说是傅世成的女儿,他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不送孩子上幼儿园?

家里没多余的钱,准备多挨一年,直接上学前班的!女人看了看傅世成,手足无措地说。

上个学得几个钱?他嘴角撇了一下,冲身后的财务科长说,把这孩子上学的费用给列到公司账上。

其实,这账没必要列,他随便吃一顿饭都比这账多几倍,当牙齿缝漏了一口的,事后他跟财务科长开玩笑说。

女人是感激涕零的,按着女儿给他磕头说,您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呢,让她长大了孝敬您!

他是有子女的,只是眼下都卷进了这场金融危机里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叹口气,问女孩,你娘呢?他知道女孩爹已经过世好多年了。

娘也过世了!女孩眼里起了雾,跟着从身上掏出一笔钱来,抽出一张一百的,把剩下的全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孝敬您的!女孩说。

孝敬我?他一怔,有那必要吗?

有!女孩挺了挺脊梁,我答应过娘的,上班第一个月工资交给您,留一百元做生活费!

我不缺这点钱的,他苦笑了一下,把钱推回去,对他眼下的债务来说,这点钱无异于杯水车薪。

您不缺钱,但我也不能缺了对娘的承诺!女孩站起身,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娘是没能耐的人,一辈子不敢承诺什么,就这件事能当家,我不能让娘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他无语了,看着女孩。

女孩笑,说拥有您这么个有能耐的爸爸,我不能给您丢脸不是?

女孩走了,他坐在那儿一张一张点钱,整整两千八百元。

当年,他是二百八十元起的家呢!

不就破一次产吗?他笑笑,就当从零开始吧,怎么说他还有个一诺千金的女儿呢。

回归

高玉芳

1990年我从同学那儿淘换来一条苏格兰牧羊犬,这“小姑娘”才半岁,尖尖的头,宽宽的肩披褐色长毛,肚皮和腿一袭雪白短毛。我给它取名“褐玉”。我打算给它物色个伴儿,便央求养父帮我抓只小狼驯养。

一天,我们骑马来到一个荒凉的小山包,细细搜寻,果然发现一个水桶般粗细的洞口,洞中有四只宝石般晶莹的绿色小灯笼。我俩喜出望外,先在洞口架好网,找来湿柴和青草,点起滚滚浓烟,用草帽把浓烟往洞里扇。过了一阵,大概被烟呛得受不住了,两只吱吱叫的小狼窜出来撞进了网中。仔细看俩小东西长得一模一样?四只尖尖的耳朵顶上,都长了一小撮白毛。

我和养父怀里各揣一只,正要离开,老狼回来了。看见孩子被抢,愤怒飞身扑过来,我被身后的母狼扑倒,养父爬起身,朝母狼开了两枪。一枪打断了它左后腿,一枪削去了它半个耳朵,它一瘸一拐地跑了。养父拽起我说,有麻烦,快走。

我俩策马绕过一片树林,拐上一条羊肠小道,不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刚才逃走的母狼带着数只狼迎面挡住去路。一群狼死死盯住我们,全是拼死的姿态。老母狼断耳淌着血,遮住了一只眼。它冲我们发出愤怒、凄惨的号叫,惊得马儿倒退了几步。养父叹了口气说,哎,母子连心呐。他从怀里掏出小狼放到地上,小狼跌跌撞撞地向妈妈走去。趁母狼和小狼亲热之际,我俩纵马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