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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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使的微笑(5)

捡钱

张志忠

下半夜下班后,梅长生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步履匆匆地往家赶。当他走至一个十字路口时,看到路边醉卧着一个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白白胖胖的男子。

“喂,醒醒。”他上前弯下身子,用手推了推男子。“哼,有本事,和我再干一杯!”男人嘴里嘟囔着,侧翻了一下身子,又打起了响鼾。

看来醉得不轻,梅长生皱了下眉头,把手伸手裤兜,准备掏出手机,给110打个求助电话。可就在手触到手机的刹那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把手拿了出来。因为,他瞥见一个鼓囊囊的黑色真皮钱夹,从男子的西装贴身口袋,掉了出来。这里面肯定装有不少钱,梅长生的心怦怦直跳。

他朝四周张望了一遍,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关了门,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唯有路边的灯,还强打精神,在斜风细雨中,半睁半闭着眼。

机会难得呀!梅长生心里一阵窃喜。“喂,醒醒。”动手前,他还有点不放心,又推了男子一把,见男子毫无反应,他迅速从男子身旁捡起地上的钱夹,就在他准备打开钱夹,想看看里面有多少钞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他慌忙把钱夹揣进怀里,站起了身。

“喂,伙计请留步!”梅长生刚走了没几步,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扭头一看是一位脸色苍白、瘦得像竹竿的老头。

“什么事?”梅长生问。

“年轻人,你刚才做了什么,难道不清楚?”老头双眼死盯着梅长生的长脸,语调深沉地说。他的那双眼睛,像黑夜中狼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看得梅长生的心里直发憷。

“我,我什么也没做!”梅长生由于底气不足心里发虚,说话有点结巴。

“那,我家主人的钱包怎么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梅长生语气强硬地说。因为他确信刚才动手时,谁也没看到,老头这是诈他。

“如果你拿了,现在交给我,这事到此为止,否则你会后悔的!”老头沉默了一会,先是脸若冰霜,像法庭上法官宣判囚犯死刑,接着360度大转弯,满脸堆笑,说,“当然如果你确实没拿,请原谅我的莽撞。”

果然是使诈。梅长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长吁一口气,神气地向老头说了一句“这么多大年纪了,说话没个分寸”,然后,昂首阔步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哈哈,我找到替死鬼了,马上可以投胎转世做人了!”醉卧路边的白胖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跑到老头跟前,高兴地说。

“唉,自作孽不可活!”老头,目送着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梅长生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

“你为什么要帮他?”看到老头不开心的样子,胖子不解地问。

“唉,他爷爷有恩于我呀!”老头长叹一声,然后就消失在烟雨的夜色中。

第二天,小城的市民在早报上,读到这样一条新闻:昨夜在城北黄河路十字路口,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名叫梅长生的男子,当场死于车祸。然而蹊跷的是,他兜里的黑色皮夹里装满了冥币,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皮夹里还有一张叫刘放的“身份证”,刘放是本城的一名房产开发商,三个月前死于一场车祸!当然这张身份证也很特别,它是一张绿底红字,盖着“阴曹地府”印章的椭圆形纸片。

对手

积雪草

农历新年的前几天,她终于拿到了参加工作之后第一个月的薪水,不多,只有区区的几百块,但是她还是兴奋得脸颊通红,心中悄悄地计划着这笔钱的用途。

爷爷老了,在小镇上溜达的时候,就爱揣上个小收音机听听新闻,可是爷爷那个宝贝,却被她不小心打烂了,害得爷爷心疼了好几天,这次刚好可以给爷爷买个新的。爸爸是个出租车司机,因为小镇闭塞人少,生意并不好,天天守在火车站接人,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个老寒腿,要给爸买条毛裤,要厚厚的暖暖的那种。给妈买点什么呢?她想了很久,觉得该给妈买副手套,要羊绒的,柔软的那种,母亲操持家务,到了冬天手上会开裂许多细小的口子。最后,还要买样东西送给自己,可是自己刚刚来到大城市里,要交房租,要交水电费,所以还是算了,送自己一块西点屋的蛋糕做晚餐也不错。

她想了许久,甚至用笔在纸上把心里的计划列了一遍,可是等她准备拿钱出去实现她的愿望的时候,忽然发现薪水不见了。工资装在一个信封里,回来后就放在桌子上了,怎么会不见了呢?她吓坏了,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小汗珠,几乎快哭出来了。那可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以及爷爷和父母的新年礼物,是她辛辛苦苦一个月的价值体现,弄丢了该有多么糟糕。她把巴掌大的租屋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她开始努力回想刚才回来时的每一个细节,最有可能的是丢在办公室,这样一想,她有些慌了,办公室是她和另外一个名叫柯小敏的女孩共用的,两个人一起进的公司,都在试用期,听说试用期过了,公司只能在两个人中选择其一,所以两个人都在暗中较着劲。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公司的,收发室的大爷问她干吗跑得那么急,她笑笑,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冲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推开门,小敏还在,她放下手里的事,皱着眉头问她,跑什么啊?着火了?她抚着胸口问,有没有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工资袋?小敏摇了摇头,说没有,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做手里的事。

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退出办公室。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真傻,即便柯小敏捡到了,她会还给自己吗?她巴不得自己早些退出竞争的局面,也少一个对手。

回到租屋里,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扯过一床被子蒙住头心想,睡着了就好了,就不用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起床开门,竟然是那个小敏,她怔在那里,冷着脸问她,你来干什么?小敏笑了,说,不欢迎啊?那我走了,不过你的工资袋也别想要了。

她的脸色缓和过来。小敏解释说,我刚才丢废纸的时候才发现,你的工资袋掉到了桌子旁边的纸篓里。小敏还带来一盒饺子。

她笑了,问小敏,怎么突然间对我这么好啊?别指望我会退出竞争,我不会放弃的。

小敏也笑了,说,我们只是对手,不是敌人,我就喜欢你这股冲劲,我也不会放弃的。

两个月之后,公司宣布了留用名单,那个人就是她。她得意地看着小敏,笑靥如花。下班后,她兴奋地跑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给爸妈打了电话,回到屋里,不知干点什么好,随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书,躺在床上翻看,忽然书里掉出一样东西,竟然是她第一个月发的薪水袋。她一下子蒙了,原来自己的薪水从来就没有丢过,肯定是那天,自己把薪水袋夹到书里的。想起小敏,她的内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温暖和感动,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在公司里上班,不知她走了没有。想到这里,她抓起一件外套,匆忙跑回公司。

推开门,小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来问她,又丢了什么东西?

她气喘吁吁地说,什么都没丢,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绽开。

永远的牵挂

赵明宇

门岗警卫室给我打电话说,文局长,有个长得像赵丽蓉一样的老太太要找你。我听了心头一震,一定是娘来了。

我跌跌撞撞跑下楼,果然是我娘。我上前搀住她说,娘,你咋来了?你打电话啊,我去接你。娘伸展胳膊比画几下说,娘的身体硬朗着呢。

娘打量着我,才一个月没见面,像是隔了几十年。娘摸摸我的额头说,俺儿瘦了,瘦了。我说我没瘦,体重一点儿没减。

娘呵护我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上学的时候,路过一条河,娘每天送我,背我过河。我趴在娘的背上,望着河水缓缓流过。娘把我送过河,再去田里拔草,还要放牛。一直到12岁,我说我自己能过河,娘还是不放心。我说我都和你一样高了,娘说,再高也是个孩子。

日子穷,天冷了还没有棉衣,娘起早贪黑去捡棉花,天天在干枯的棉柴上一点点翻弄,一双手磨得起了泡。一连20多天,娘捡回五六斤,连夜为我做了一身棉衣。天亮的时候,娘喊醒我,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说,粒粒,来试试合身不合身。

后来我上了大学,娘命令我三天给她打一个电话,打给村里小卖部的丁老歪,丁老歪再通知她去接。有一次我忘了打,第二天想起来,急忙打过去。电话一通,丁老歪就说,你娘已经等两天了,吃完饭就在这里坐着,等你的电话。

娘迫不及待地接了,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你没事儿吧?

毕业了,我分到元城县文化局上班。过年,带着热恋的女友小梁回老家,娘望着漂亮的小梁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手在衣襟上搓搓说,我给你们做饭去。娘抱了柴,在厨房烧火做饭,我去看她,娘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我说娘,我替你烧火吧。娘瞪我一眼说,去去去,多好的姑娘啊,陪人家说话去。

一会儿,一盘炒鸡蛋端上来。小梁喊一声妈,娘的眼泪下来了,颤颤地应了一声,转身取出来一个绿色的手镯,在衣襟上擦擦递给小梁说,姑娘啊,俺也没有啥好东西,这是俺家祖传的一只手镯,送你吧。

小梁笑笑,戴在手腕上又退下来说,妈,您的心意我领了,还是您留着吧,就当是您替我保存着。娘愣了,把我拉到一边说,姑娘不会是嫌弃我的手镯吧。我说娘,你就放心吧,明年准让你抱孙子。

结婚了,娘总是打电话,劝我别跟媳妇吵架。她说看电视上的城里人总是两口子吵架,吵来吵去闹离婚。娘说,那么好的媳妇,你让着她点,媳妇就是让男人来疼的。又过一段时间,小梁的肚子鼓起来的时候,娘来城里,把那只手镯交给我说,你们啊,租住房子不是个办法,把手镯卖了,买个房子吧。

手镯卖了30万元,把小梁激动得抱着娘掉眼泪。小梁说,娘,您和我们一起住吧。娘说,我还能自己干活,等我走不动了,再让你们养着。

我把娘搀进我的局长办公室,倒一杯水。娘说,你没事儿吧。我说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娘。娘说昨晚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贪官被抓,心里七上八下。我说,为了娘,我没事儿的。娘说,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成了贪官,娘没脸活下去。

娘在口袋里摸索着说,粒粒,你闭上眼睛。我附在娘身边说,我把眼睛闭上了。娘把一颗糖塞进我的嘴里,问我,甜不甜?

我说甜。我的声音哽咽了。

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凉鞋的价格

岳治国

她是在上高中时有了朦胧情愫的。

说是朦胧,其实也很清晰,甚至很热烈。

那是高三时的一次月考后,她走到车棚推自己的自行车,才发觉车钥匙丢了。面对打不开的锁,她一时手足无措。就在这个时候,他从她的身旁经过,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停下问明了情况,笑笑便拎起那车子的后座只让前轮着地推出学校,一直推到两里外的一条街巷里,找到个配钥匙的摊子,才把锁打开。她满怀感激地打量他一眼,看到烈日下他的T恤衫都被汗水湿透了,于是满怀歉意和感激要给他买个冰淇淋消下暑气。他却摆了摆手,打了声招呼,若无其事地离去了。

自此后,她的心里便有一棵草疯长起来,并且还是一棵带刺的草,扎得她心里难受。

他是她的同班同学,除了长得帅之外,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小诗。课余的时候,他的桌前总会围上一群女生捧着他的诗集津津有味地读。那个时候,他还处着一个女朋友,是临班一个漂亮的女孩,从他的诗里可以看出他对那女孩真挚的感情。但是后来,他的诗却一下悲凉起来,甚至掩饰不住地流泻出颓废的气息,人们这才明白他失恋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有了一种给他写信的冲动。

之前,她是不敢写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只丑小鸭,而他像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只可望而不可拥有。眼瞅着毕业已近,想着再不写恐怕没有机会了,她才写了生平第一封写给男生的信,在放学后悄悄塞到了他的课桌里。

很快,她便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他的回信。

他的回信很短,只说他已经受了一次伤害,而他永远只会是她大哥。

毕业后,她和他都没能考上大学。她去了县城一家商场的鞋市里做了名售货员,通过帮别人卖鞋积累的经验和对市场的了解,两年后她在县城的一个街道上盘点了个临街的铺面经营起大众消费的平价鞋子,随着四季的交错而变换着鞋子的种类。

一个烈日如炼的夏日的正午,她正坐在店里风扇前的塑料凳上吹着风,从门外闪进来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鞋架前审视着鞋子。她忙起身迎上去,就在欲张口搭讪的刹那,她看到面前的男子竟是多年前帮她穿街越巷推自行车的他。她一时有些恍惚,倒是他愣怔了下很快大方地冲她笑笑,随意地与她聊了起来。在与他聊着的时候,她似乎无意地瞄了下他身边的女孩儿:素雅端庄如街道上盛开的栀子花。想必是他的女朋友,但她并没多问。

很快,那女孩选中了一双白色高襻儿的凉鞋。

她走过去由衷地说:“这双鞋穿在你的脚上很般配,就像一朵栀子花!”

他站在旁边笑了笑说:“价格可得便宜点哦!”

她也笑了笑,但却没回话,只是在心里想,本打算送你一双的,可又怕你女朋友误解。她先是将凉鞋放入鞋袋,然后再装入鞋盒,塞到他面前说:“标价一百二,平时最少也要卖一百一的,你给八十算了,运费就不要了!”

送他们出门时,她又想起了什么,不忘叮嘱说:“出去后无论谁问你价格,你最少也要说一百一买的,不然人们会以为我这店多赚了很多!”

他连连点着头出去了。

两日后,两名女孩走进来也相中了那双白色的凉鞋。一番口舌之后,她最终将价格落到了一百一十元。两个女孩不满地说:“卖给别人八十,卖给我们就一百一啊!”话语言之凿凿,将他的名字都给报了出来。

目送两个女孩儿扭身出门进了另一家店的身影,她的目光落到了门前的栀子树上,阳光从栀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碎碎地洒满了店门口。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阳光一样碎了满地。

谁偷了我们的试卷

金晓磊

铃一响,胡越老师风一样地旋进教室,笔直地站在了讲台后,我盯着教室门口的眼睛才反应过来。看清了他手上只拿了几张资料,我那条像被拉长了的弹簧样的脖子,没有了外力作用,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试卷还没改出来?我有些泄气地想。

不好意思,大家昨天的答题卷,我放在办公室里被人偷走了!胡越老师好像看到了我写在脸上的问题,马上给了我一个答案,顺便也给了大家一个讨论话题。

于是这句话就像一长串的水掉进了烧沸的油锅中,噼里啪啦的声音立刻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

不过这“答案”对我来说,和他平时讲解练习让人很满意刚好相反,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还有这样的小偷!

自从进了文科班,将原来学得一塌糊涂的物理化学扔到了西伯利亚以后,我把几门文科的分数,拾掇得犹如父母责任田里的稻穗般丰收在望,所以我强烈地喜欢上了分析试卷之前宣读分数这项仪式—可以一雪以前几门理科“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耻辱。

今天是没有把下巴抬得比人家的眼珠子还高的机会了,该死的小偷!我只好又骂了一句。

胡越老师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教室里的声音就像韭菜一样被齐刷刷地割去了。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在我已经把试卷改完了,成绩也登记好了。

大家的情绪来了个“180度”的转弯。

菩萨保佑啊!我又把下巴抬成了“45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