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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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使的微笑(3)

不料等那吴太太一走,那团长一下子像换了个人,满面堆笑地对慧善说:“这位师父,你千万别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你别看她表面说得好听,背后却是另一套。她几次张罗着为我寻二房传宗接代,实际上是借别人在考验我。我曾经暗地讨过一个小老婆,而且还生了儿子,她得知后,竟暗中派人将她们母子全杀了!”慧善一听如炸雷击顶般呆了,怔怔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她?”团长颓丧地说:“你不知,她的父亲是孙传芳的把兄弟,我的上司。若我将她休了,怕是连命都没了!”慧善这才领悟到面前这个男人的难处,觉得吴太太可恶,不该利用一个出家人考验她丈夫。慧善想你既然如此戏耍我,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想到此,她突然问那团长说:“你不怕我把这些告诉你太太吗?”那团长笑了,很自信地说:“我看您慈眉善目,肯定是个好人。”慧善反问道:“你的太太不也是长得像贤妻良母吗?”团长摇摇头说:“这没可比性。她可能是太爱我了,所以就从爱心中生出毒来!”慧善觉得这年轻的团长颇懂道理,禁不住就望了他一眼说:“你如此委曲求全于她,一定有什么宏图大志吧?”团长沉吟一会儿说:“是的!我父亲原是一名官员,后遭人陷害致死,为报家仇,我便入了伍。后来我越来越知道兵权的重要,比如,我若杀了仇人,必负法律责任,若带兵打回去,就是杀了仇人全家,也如同杀鸡一般。但得兵权并非一句话,所以我现在只能借太太和丈人的力量,才能一步步进入军界核心。”这一下,慧善更加吃惊,她没想到面前这位英俊的军人竟有着与自己同样的遭遇与不幸,不同的是,人家倾尽终生要报家仇,而自己却极力躲避,甚至连心都死了。她禁不住用敬佩的目光又望了望那团长,说道:“看来,你是又想要儿子又不想舍太太了!”团长郑重地摇了摇头,对慧善说:“自从我那儿子被杀之后,我早已心灰意冷,现在一心向上攀登,争取早报家仇。”言毕,那团长站了起来,又说道:“师父,得罪了,告辞!”

团长走出了庵堂,直去娘娘殿寻妻去了。

慧善觉得团长复仇的心胸和志气对她的撞击太大了,她一下像悟出了什么,突然叫住那团长说:“慢走,我可以帮你!”

团长止了脚步,扭过脸来,不解地望着慧善。慧善也望着那团长,许久了才说:“如果我当你丈人的小老婆,会对你的高升大大有利!”

团长这才悟出慧善的决策,“扑通”跪地,很重地给慧善磕了三个头……

人性的爱抚

马德

这是个不大的小镇。

中午的街道上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树叶都打着卷,暗淡而又倦怠地耷拉着。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没有感觉到,就消逝了。在这样大热的天气,不会有什么顾客上门来买东西,这家店铺的男人也有些困乏,忍不住趴在柜台上打起盹来。

蒙眬中,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过来。果然,靠门的地方,有一个青年人正向里边漫无目的地张望着。他正要问些什么,年轻人突然又退了出去。他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铺面,发现并没有缺少什么。他正要趴在柜台上继续打盹的时候,年轻人又探头进来。“你要买些什么吗?”他不失时机地问。

“我,我……”年轻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除了满身的疲惫和蓬乱的头发外,穿戴还算整齐。然而最显眼的,是背后的那把古琴,颜色红红的,像一簇火焰在燃烧。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次问的时候,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耐心些。

“我,我是个学生。要参加来年的高考,考试之前,我想去市里的师范学校找个老师辅导辅导……”男人很机敏,一下子就听出年轻人的意思,“那你是问路,问去市里的路吧。”

“不,不,我不是。”年轻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家里过得很不好,父亲老早就去世了,母亲供我已经很吃力了,我想,我想为您弹一段琴……”说完这段话,年轻人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男人这才听出了年轻人的意思,刚要说什么,突然一撩帘子,从里屋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出去,出去,你们这号人我们见得多了。说白了,你们就是想要几个钱。我们这儿每天都有讨吃要饭的,编个谎话,就想骗钱,没门。”女人嘴快,说话像连珠炮,年轻人变得更加局促起来,眼神中也藏着遮掩不住的慌乱。

男人似乎没有听女人的,说:“孩子,坐下来,弹一曲吧。”他把自己坐的凳子拿过来,轻轻地放下,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一边,极欣赏而又极专注地看着年轻人。乐声响起的时候,偌大的店铺里,顿时像有清泉流淌起来一般,汩汩滔滔;又似一阵清风,在淡淡幽幽地吹拂,时而舒缓,时而低沉,时而绵长,营造出一种高雅而曼妙的意境。

一曲终了的时候,男人似乎被这乐声打动了。就在他缓步走向那个放着营业款的抽屉的时候,女人紧走几步过来,伏下身子,一把按在抽屉上,便又开始数落起来,几句过后,男人有些不耐烦了,说:

“我不相信他是个骗子,至少,他的琴声是纯洁的—”

几年后,一位在音乐上颇有造诣的老师,在大学课堂上为学生讲起了这个故事。他说:“当时,我在进那家店铺之前,已经去过好多家,但无一例外,都被人家轰了出来,冷眼,嘲笑,甚至是漫骂,几乎使我丧失了继续找下去的勇气。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容易走极端。其实,不瞒大家……那个中午,我看到店铺里的那个男人睡着了,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事先未曾料到的邪念—我想偷一笔钱,甚至我当时想,即便在这里不成功,我也要在下一个地方得到它。然而那个男人平和地接纳了我,他给了我钱,更重要的是,他的那句‘至少,他的琴声是纯洁的’,像一道耀眼的光芒,在我阴暗的心底闪亮起来,这是一个善良生命发出的宽容的光芒,也是厚重的爱的霞光,映照在我的心灵深处,荡涤着我内心的尘垢。也就是这样一句铭心刻骨的话,把我从那个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的,”他说,“一颗在困难中的心灵本已脆弱,这时候,善良就是一双温暖的大手,而宽容和肯定就是天底下最和蔼最慈祥的姿势,很容易把即将跌倒的生命拉起来,因为没有一个灵魂自愿蒙尘,也没有一个生命自甘堕落。”

“所以,”他顿了顿说,“当在困境或苦难中的人们向我们伸出求援之手的时候,我们不要忘掉人性原本的光辉,而在这人性的光辉中,宽容和肯定,就是对寒冷而疲惫的心灵最温暖,也是最具尊严的爱抚。”

娘啊,娘

青霉素

快过年了,山下的东家大户们都派人上山送了年礼,他们谁也不想大过年的招惹这群占山为王的马子。许多兄弟拿着分到手的年货下山去了,黑七就想起娘。一想起娘,黑七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他托付二当家看好山寨,决定独自下山去给娘磕个头。

二当家不放心地对他说:“带上几个兄弟吧。”

“怕什么?”他说,“不少兄弟已先下山了,我走在路上,身前身后都有兄弟们的眼珠子。”

走到黑风口的那棵大杨树,就算出了山界,黑七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里的短枪。走过大杨树黑七又转回来,来到大杨树旁的一个坟堆前。

“兄弟,生前你是我的死敌,现在做鬼了也就不分好鬼坏鬼了,送你点钱好好过日子吧。你是吃官饷的,几次三番率你的兵勇攻我的山寨也是各为其主,我不恨你;可你不该抓我娘当人质,我不灭你对不住我娘。唉!”黑七长叹一声还是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钱点燃。

黑七走在山谷里的石径上,这是出山唯一的路。

一个老太婆蹲在山溪边喝水,破旧的衣服上挂满了山蒺藜。黑七看了她一眼,从包袱里摸出几个馒头放到她面前,转身离去。

“老七,你的头发胡子都比官府画像上的长了呀!”老太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黑七一愣,“你是谁?”说着话手就伸进腰里。

“一个穷叫花子。”老太婆说,“你一个人下山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黑七看着老太婆说,“富人怕我穷人想我。”

“老话说,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老太婆又说,“老七,我给你剪剪头吧!”

黑七心里一动。以前只有娘叫自己老七,一到年娘都要给自己剪剪头。娘的手摸着儿子的头也会说,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黑七想着眼里就有些潮湿。

黑七摸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仔细地巡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山谷,然后对老太婆说:“好吧。”

老太婆的剪子很锋利,咔嚓咔嚓地在黑七的头上游动着。黑七感觉着剪子贴在头皮上冰凉冰凉的。

“以前我娘也是这样给我剪的,您的手和我娘的一样轻。”黑七说着又想起娘。

“以前我也是这样给儿子剪。”老太婆改了话题,“你这是下山看老娘?”

“嗯。”黑七看着远远的山谷,心里沉甸甸的。

“好啊,过年了,该看看亲人了。”老太婆说,“你自己在山上吃得饱穿得暖,就忍心把老娘扔在山下?”

黑七叹一口说:“以前想接娘上山,可娘不愿意和当马子的儿子一起住。”

“你娘的身子骨还好吧?”老太婆问。

黑七咬着牙,好长时间才说:“娘没了。”

老太婆一怔,剪子停下来问:“没了?”

“半年前让进山的官兵抓去当人质给害了。”黑七说着,就有泪水滑下落在抖动的嘴唇上。

老太婆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黑七的头剪好了,老太婆帮他拍掉肩上的碎头发,然后把剪子仔细地包好放进怀里。黑七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到老太婆面前说:“算了,不回去了。本想到娘的坟前烧点纸钱磕个头,细想想娘都让我害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呀!”

黑七突然转过身来给老太婆跪下来,“我给您磕个头吧,就当给我娘磕了。娘啊,儿子对不起您啊!”

磕头的声音震得老太婆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黑七站起身掏出短枪对着天空呯呯两声,大声地喊着:“娘啊,儿子给你过年放鞭炮了!”沙哑的喊声在山谷中荡来漾去传向山外。

黑七转过身向山上走去,身影渐渐地隐入山林。

老太婆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走到大杨树旁的一个坟堆前。“孩子,过年了,娘来看看你!”老太婆的泪水在织满皱纹的脸上流下,落在坟前的枯草中。老太婆突然一愣,坟前竟有一堆纸钱灰。“可怜的孩子,还会有谁想着你呀!孩子,娘的剪子天天磨,磨得很锋利,可害你的仇人在眼前咋就下不了手了呢?”

老太婆又拿出剪子,仔细地剪掉坟堆上的枯草喃喃地说:“孩子,有钱没钱剪个光头好过年;孩子啊,娘不明白,你率领官兵进山剿马子为什么要抓他的娘还害了她呀!”

“高高的山上是我家,穷人想我富人怕;饮风沐雨卧山林,冬去春来青草发。”

远处的山林里,一曲沙哑的山歌随着山风打着旋飘来。

山顶的月亮

余显斌

他是一个弃儿,被师父收养。那年,他三岁,成了寺里一个小沙弥。师父敲木鱼,他敲师父头,声音和木鱼一般,“梆梆”地响。

笑声,也随之飞起,稚嫩如一枚草芽。

师父莞尔,从不责备。可是,幸福是昙花,盛开,在一刹那;凋谢,也是一刹那。五岁上,师父圆寂,死时,手在他小小光头上摸啊摸啊,摸出两滴泪,闭了眼。

这个世界上,从此,他孤身一人。

也有师兄,并不呵护他,把小小的他当了庙里差役,让他烧水;让他拿洗脚盆;让他上山拾柴,不拾,是不能吃饭的。

慢慢的,他知道,世界多的是丑恶,是狠毒,还有背叛。清露霜晨,雪天或雨里,小小的他总会在山间行走,背上,是一捆柴。

有时,他会来到师父塔前,悄悄哭鼻子。也有时,他会望着天边的夕阳,默默地猜想自己的身世,还有狠心抛弃自己的爹娘。

痛苦,悲伤,如沉重的包袱,紧紧系在他背上,怎么扔也扔不掉。

一天,他又吃不上饭,因为,他没完成早课。

他悄悄走出寺庙,肚子“咕咕”地叫。他在山林中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果实。可是,是冬天,白雪遮盖了一切,包括山石、树木,和鸟兽的脚印,更别说果实。

这时,他看见了她。

她和他一般大,一笑,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很美。她手里拿着两个馒头,亮亮的眼睛望着他,问:“小师父,你找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她的手,还有手里的馒头,吞了一口口水,说:“我肚子饿,我找吃的。”

那时,他称自己为“我”,还不会称“小僧”。

她伸出手,洁白的馒头递到他手上。他大口吃起来,呛住了,抓一把雪塞进嘴中。她见了,快活地大笑起来。

他也笑起来。

在雪地上,她挥动着胳膊,跑了。他站在那儿,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觉得很美很美。

他站在无限的美中,不想回去,一直到东边天空,一轮圆满的月亮升起,庙里的钟敲起来,才慢慢回到寺庙,回到现实中。

以后,他才知道,她家就在左近。

随着年龄渐大,他会看到她在田间走过的身影,还有洗衣时,手撩起的水珠,和清亮亮的笑声。

看到他望着自己,她会一笑,道:“小师父好。”

“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有礼了。”他红了脸,慌忙双手合十。她用手指捂住嘴,可是,怎么也捂不住一串笑声,然后,转身,匆匆跑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一直望到东山顶上,升起一盘月亮。

在苦难与枯燥中,时间如水,他长成一个眉眼青葱的和尚。

那一日,他下山化缘,刚走到路口,一队锣鼓伴着一抬大轿,吹吹打打,走了过来。他闪在路边,轿子经过,轿帘被风掀起,她的脸儿,如满月一样一闪。

他呆住了,她,做了新娘子。

他感到天地之间,凝固如洪荒。

那是个乱世,土匪猖獗。那天,恰好一队土匪进村抢劫,闯了过来,抬轿的,还有新郎一哄而散,各逃性命。她从轿里摔出。他忙上前,扶起她。

土匪们没劫到东西,不过,劫到一个美女也不错。

他看到她被带走,也跟了上去。

她被带着,向远处走去。土匪们望着她,色迷迷的。当又一次歇息时,他走上前去,对土匪头子说,自己是个主持,聚了很多庙里的财宝,换了银票,藏在一个地方。

土匪们红了眼,围上来。

他一笑,指指她,道,这银票,只有自己和她知道,她是他相好的,可以让她去拿。

她不来咋办?土匪头子问。

贫僧在这儿做人质,她一定会来。他笑着说。

土匪们商量好,以黄昏为期,她不回来,就杀他。

他点头,让她走了。

黄昏慢慢到来,夕阳把天边烧得血红。可她没来,土匪们围住他,问为什么。

她不会回来了,因为,本来就没银票。他仍微笑着。

土匪们红了眼,指着旁边的那个大湖,让他自行跳进湖中淹死。他没说什么,站起来,整整袈裟,微笑着走向湖水。湖水接纳了他,淹没了他的脚,淹没了他的腰。

土匪道:“花和尚,为个寡情女子,死也白死。”

他微笑道:“七岁时,在一片罪恶中,她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善。今天,贫僧能为善而死,死得其所。”说完,双手合十,慢慢走入湖中,湖面冒出一串水泡,恢复了宁静。

土匪们互相望望,走了。

东边的天空,一轮圆月升起,亮亮的,照着宁静的湖水。

远处,一个身影跑来,月光下,传来声声呼喊:“小师父,我—我回来了—”声音飘过,摇曳一线,在白亮亮的月光下婉转。

一件军大衣

天水

在外打工几年,今年春节说什么也要回家看看,我便买了回川的火车票。

上车前给家中打电话告诉了具体的出发时间并推算了大致的到家时间。母亲千叮万嘱路上要小心,还说年头将到了盗匪猖獗。唉!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的,何况我一个大男人还怕有人抢了我不成?便叫母亲放一万个心。

上了火车不久,母亲又打来电话说到了武汉火车站表哥要带点东西回来,别忘记了表哥在火车站等你。表哥?我才想起从小在我家长大的孤儿表哥在武汉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