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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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给陌生人依偎的肩膀(5)

第二天,学校的起床铃还没响,应道明便起了床。他走到窗前,不禁一惊:梁天华那辆铃木王还在老地方,在晨曦里显示着刚健流畅的身影。整夜没有放进屋里,居然没丢掉。应道明心想,梁天华这小子运气真够好的,他有个同学把摩托车放在楼下,车锁也锁了,上三楼拿个东西下来,摩托车不见了,前后不过十分钟,可是梁天华整夜把摩托车放在外面,居然……应道明越想越气愤,连上午上课也没了情绪,频频向学生无端发火。

中午蹲公厕的时候,应道明听见隔壁有两个老师在发布新闻,说梁天华想要承包校办工厂,昨晚请校长喝了一顿酒。应道明一下就明白,梁天华昨晚肯定喝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会把摩托车整夜扔在外边?这鸟人运气也真够好,摩托车整夜扔在外边怎么就不被人偷走呢?一想到这,应道明心里就有气,越想越气,气得都便秘了。他提起裤子,说道:“早晚要被人偷走。”

“你说什么?”那个新闻发言人不明白地问他。

“早晚会被人偷走,”应道明说,“我说梁天华的摩托车。”

“是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偷走,这年头盗贼太多啦。”那人深有感触地说。

应道明很有收获地走出公厕,满载而归。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期中考试过去了。监考、改卷、讲评,紧张了几天,现在又可以放松一阵子了。实际上,放松了也没什么事干,应道明常常站在窗前发呆。梁天华的铃木王常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有时候是飞啸的,有时候则是沉寂的。应道明看着它停在窗下,像是一只飞不动的巨鸟,心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昨晚国税宿舍不是丢了一辆车,小偷怎么就不来这边看看!

又是许多天过去。期末考试眼看就要到了,梁天华的铃木王依旧在他的胯下。他常常一上完课,就跨上车,呼地一阵风,跑了。应道明常常看着他呼啸而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失望。这个城市天天都有人被偷走摩托车,怎么就轮不到梁天华这鸟人的头上?一天夜里,应道明的肚子发生了一些事件,慌慌张张来来回回跑了五趟厕所。他最后一趟从厕所出来,走到宿舍楼前的时候,一眼看见梁天华的铃木王停在那边,心里怦然一跳。这是怎么了,他也不明白。

铃木王在月光里静静的,闪着一种迷人的光泽。应道明看呆了,他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

校园里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已沉睡。应道明向梁天华的宿舍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真奇怪),向四周看了看(没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蹑手蹑脚向铃木王走去,心跳越来越紧,但是随着靠近铃木王,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第二天一早,梁天华发现他的铃木王不知去向。

树上的鸟儿

马新亭

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常去河边的树林里玩。

有时,他们坐在树林里看河。看河水像万马奔腾从眼前一闪而过;看河对岸广袤的田野像棋盘,散布在田间的人像满天的繁星,状如棋子;棋手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有时,他们走在树林里看鸟。树冠间五颜六色的鸟儿,一会儿飞走,一会儿落下,飞走一群,又来一群。直到脖子发酸,他们才回去。

这日,老人和小孩又来到树林。小孩一会儿在前面追蝴蝶,一会儿在后面逮蚂蚱。老人不停地喊:“小心,别摔倒!”

小孩跑累,回到老人身边说:“爷爷,我同学的爷爷死了。”老人说:“人总是要死的。”

小孩问:“人为什么会死呢?”老人说:“人老了,就会死。”小孩问:“人死后,到哪里去?”老人说:“不知道。”小孩摇晃着老人的手说:“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老人想想说:“去天堂。”小孩问:“天堂在哪里?”老人说:“在天上。”小孩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望望天空说:“我就看到白白的云,蓝蓝的天,怎么看不到天堂?”老人说:“谁也看不到,藏在很高很高的天里。”小孩问:“天堂好不好?”老人说:“好。”

小孩说:“爷爷,难道你也快去天堂?”老人沉下脸:“瞎说,爷爷怎么会去天堂?”小孩说:“不是你说的,人老了就会死,死后去天堂?”老人笑笑:“爷爷还没有老啊。”小孩说:“怎么不老,你看你的牙齿光光的,头发白白的,背弯弯的。”老人被小孩问住,叹口气默默向前走。小孩摇着老人一只手说:“爷爷,我不要你去天堂。永远和我在一起。”老人抚摸着虎头虎脑的小孩说:“傻孩子。”小孩眼泪汪汪地瞅着老人的脸说:“爷爷,你答应我。”

老人说:“好好好,爷爷答应你。”小孩伸出食指说:“拉钩。”

老人被小孩逗得哈哈大笑,惊飞树上几只鸟儿,同时也伸出食指。两个食指牢牢勾在一起,小孩一边拉一边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老人说:“到时候,爷爷不死飞走还不行吗?”小孩问:“飞到什么地方?”老人望望筛子似的天空说:“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再飞回来看你,可不许想爷爷。”

小孩突然说:“爷爷,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说像树上飞来飞去的鸟儿?”老人说:“很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像树上的鸟儿,不会永远落在树上不动,总是要飞走的。只是,有的鸟落下的时间长,有的鸟落下的时间短。不过,要做不畏暴风雨的海燕,要做搏击长空的雄鹰,要做飞越万水千山的鸽子,要做善良勤劳的燕子,不要做既不想飞高又不想飞远,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麻雀……”

日子就像河水一样日夜不停地流淌。

有一天,老人没来,小孩一个人来到树林。小孩来后,仰起泪流满面的脸,喊道:“爷爷,你飞到什么地方去啦?快飞回来好不好?我想死你啦!”

后来,小孩变成大人。偶尔,他还来树林。来后,点上一支烟,看树上的鸟儿。看着看着,就站起来,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抚摸着一棵一棵的树自言自语:“爷爷,你飞到了哪里?那里好吗?回来看看我啊!”突然,他抚摸着的一棵树说:“孩子,不要问我到哪里去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一直在你身边。我现在已变成一棵树,你就是树桠间跳跃的鸟儿,飞累了就落在我身上歇歇吧。”

他大声喊道:“爷爷!”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原来是幻觉。

再后来,他变成老人。

一位老人攥着一个小孩的手常去河边的树林里玩……

父亲的光头

周海亮

年轻的父亲和六岁的儿子正做着游戏,突然父亲问自己的儿子,爸爸帅吗?

儿子仰着脑袋,无限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当然帅!他使劲点着头。

父亲问,比罗纳尔多怎么样?

儿子说,他哪能跟你比?

比贝克汉姆怎么样?

比他更帅!

父亲接着问,那比陈佩斯呢?

儿子快乐地笑了。比他帅多了。儿子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父亲说,假如我现在把头发剃光,还会比他们帅吗?

儿子想了一会儿,说,我想仍然比他们帅。

父亲就站起来,拉了儿子的手。走!他说,现在就陪爸爸理发去。

儿子有些不愿意了。六岁的他隐隐地感觉到似乎落入到父亲的圈套。他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要剃成光头?

父亲说你都可以剃成光头,我为什么不可以?

儿子说我是小孩嘛!

父亲说大人也爱美啊!难道你不知道罗纳尔多、贝克汉姆都常常剃成光头吗?还有那个陈佩斯,更是一直光着脑袋……并且你想,假如我剃个光脑瓜瓢,一会儿回来,猛地推开厨房的门,冲你妈做个鬼脸,再大叫一声,你妈她会怎么样?父亲指了指厨房,压低了声音。

她会吓一跳!儿子拍起巴掌。

还有呢?父亲眨眨眼睛。

她不认识你啦!儿子兴奋得满脸通红,她会大声喊,快抓坏人啊!到那时我就给她介绍说,这位就是你的老公。

父子俩一起大笑起来。然后,父亲牵了儿子的手,一起去街角的理发店剃光了头发。

只剩下厨房里的女人,偷偷抹泪。

然后,一天以后,父亲背着儿子来到医院,开始一个月一次的化疗。

然后,每隔几天,他都要偷偷来到理发店,把刚刚长出来的头发剃光。

然后,半年以后,他的头发终于全部掉光。他不再需要理发。

然后,一年以后,父亲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多年后男孩长成一位男人。他做过装卸工,送奶员,业务员,小区保安。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他乐观向上,关心别人。一次与朋友谈起各自的性格,他说自己的性格,很大程度是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

可是你的父亲不是在你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吗?朋友不解地问。

他说,的确,父亲在我六岁时候离我而去。可是他在离去以前,一直笑着为自己的儿子藏好了疾病和死亡,让我儿时弱不禁风的心灵,没有丝毫恐惧和阴影……

选择

吴万夫

我和未婚妻师萍在一个被称为“都市村庄”的地方,合租了一间民房。搬到新居的那一天,师萍点着我的额头,娇嗔地告诫我说:“我们今天虽然合住在一起,但只是‘先上车后买票’,甚至如今上车了还没有买票!我今生只给你三次选择机会,你可得好好珍惜我哦!”

我搂着楚楚动人的师萍,嘿嘿地笑道:“我这一生只选择你,你是我一生的至爱!”

师萍娇羞地笑笑:“又耍贫嘴了!”

那时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而师萍则应聘到一家报社搞广告。

一天,下班回来的师萍,漫不经心地向我絮叨着有关报社的情况。

“知道吗,我们报社今天又招聘了一位美术编辑,她叫丁小玲,名字小巧又美丽。”

“人很美吗?”我漫不经心地问。

“说不上很美,但绝对不丑。”师萍巧妙地回答道。

那以后,师萍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和我谈论有关丁小玲的话题。从谈话里可以感知,师萍和丁小玲很快成为一对要好的朋友。

一天,师萍又一次谈及丁小玲。我猛不丁冒出一句:“让丁小玲来我们家里吃饭吧!”

师萍顿了一下,点着我的额头说:“是不是想犯错误?你可得好好把握噢!”

后来,师萍真的把丁小玲带回家里吃饭来了。

丁小玲穿一套超短黑纱裙,丰满而不失苗条。白嫩嫩的脸蛋,眼睫毛很长,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坦率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了丁小玲时,真的有些为之所动了。

那天丁小玲和我喝酒喝得都有些过量。丁小玲喝酒的样子很迷人,嘬着花骨朵一样的小嘴,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宛若品着茉莉花香茗。其实丁小玲的酒量并不是很大。我们总共喝了不到三瓶啤酒,就见整个的她成了一团火烧云,醉意很浓,那样子非常惹人爱怜。

丁小玲后来又乘着礼拜天来了我们家里两次。丁小玲每次来我们家里都要待上一天。我们在一起,吃饭,打牌,聊天,显得意犹未尽。

后来和师萍在一起,我有意无意都要开着有关丁小玲的玩笑。说的次数多了,我猝然发现丁小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师萍对此虽然表现得落落大方,但我却看出她的脸际飘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成分。

“现在的男人,大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霸着锅里,一个个都是喂不饱的馋猫!”

师萍的这番感慨让我产生自责。但这份自责很快就如天空的云彩被风刮去,好女人犹如一碧如洗的蓝天上啁啾的小鸟,引领着我们一路追逐。实事求是地说,师萍是一个很温柔、贤惠、善良的女孩,我知道师萍很在乎我,但我仍是禁不住想起丁小玲。

一天,师萍回来告诉我一个消息:“丁小玲要到上海去发展了。”

师萍说这话时偷偷瞥了我一眼,留意察看我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啥时间?”

师萍说:“这两天吧。”

我轻轻叹口气道:“让丁小玲再来我们家里吃顿饭吧?毕竟朋友一场,也算是为她饯行。”

师萍说:“明天是礼拜六,要不让她过来?”

我说:“行的……”

礼拜六,丁小玲真的过来了。我和师萍亲自下厨做了五六道菜。菜端上了桌,丁小玲把摆在桌上的几瓶啤酒全打开了。

丁小玲兴致高昂地说:“吴大哥,今天我们喝个一醉方休吧!”

我说:“是的,明年的今日,不知道我们该怎样度过这一天……来,为你到上海发展干杯!”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啤酒,说了许多感伤的话。瞅着丁小玲彤红如云的脸蛋,我觉得我的思绪飘忽得厉害。丁小玲也因为过量的缘故,上下牙齿“得得”磕碰着,有些语无伦次。这个饭桌上唯一没喝酒的是师萍。

师萍要丁小玲到床上休息一会儿,丁小玲有些不大好意思。

师萍说:“你的头肯定有些眩晕,先躺一躺吧!……噢,对了!昨天洽谈了一份业务,我们说好了今天两点半交广告款,我这就去报社一趟,最多几十分钟……没事的,你躺着休息一下吧,我马上就回来。”

丁小玲还要挣扎坐起来,被师萍又按躺下了。

师萍赶紧换了鞋,风一样带上门出去了。

师萍出去的一瞬间,我只觉得一阵紧张,周身的血液“呼”一下子仿佛被点燃起来。丁小玲本欲下床,无奈酒劲上头,动不了身。丁小玲只好用胳膊遮住脸,闭目假寐。那时我听到丁小玲粗重的呼吸声,再看她,有泪水从丁小玲的腮颊上悄然爬下!我还看到一个不该看到的画面—因为短裙太短,我看到丁小玲紧绷绷的内裤似透着一团耀眼的光芒!我知道,那是一个充满神秘的诱人地带。我的头更加胀大如斗起来,因为心跳骤然加快,我感到周身急流的血液一路跌跌撞撞,把我冲荡得没有半两劲儿。我也曾想克制自己,但越是努力,越是感到失败的到来……我终于按捺不住压到丁小玲的身上……丁小玲试图推拒,但哪里推拒得了一个头脑发昏的人?没几下,丁小玲那充满着魔力的内裤就被我剥下来扔挂在床头灯上……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整个的我,犹如大海中的一条小船,在剧烈的颠簸、震荡中复又归于平静。从丁小玲身上下来,我的酒早已被吓醒了大半,浑身大汗淋漓。我被一阵极度的恐惧攫取着。我最担心的是如何处置我和丁小玲之间发生的这件事。丁小玲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这件事告诉师萍呢?这时的丁小玲,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也不说话,任泪水无声地淌下。我拼命吮吸从她眼眶中滑落的泪水。我越是吮吸,泪水越是汹涌而出。这更加加剧了我的恐惧心理。我呆愣愣地伏在床边,正束手无策间,听到师萍橐橐的脚步声敲打在楼梯上。我慌忙坐回到沙发上。令人感动的是,丁小玲也赶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整好装束,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似的迎着师萍。这一刻,从丁小玲身上,我突然发现女人具有多么伟大的牺牲精神呵!

丁小玲到上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