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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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馋阳光的女人(3)

读大学时,有一年父亲来看她,恰好郑卉又去了外地实习,于是父亲从笔记本上扯下一页纸,给她留了一封信。几天后郑卉回来,全寝室的女生都在笑她,因为那页信纸,留下的全是看不懂的圈圈或符号,形同天书。当然郑卉是懂的,从小耳濡目染,她几乎懂得父亲笔下每个字符的意义,包括这封信,字字句句透露出父爱的关心。但这一次,郑卉却很伤心,她觉得大家在嘲笑她,她恨不得马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对父亲的所有抱怨,都随着老人家的猝然离世而消散了。当郑卉站在父亲的遗容前,看着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想到自己再没有机会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时,郑卉还是没能忍住潸然泪下。

郑卉没想到,她会遇到郑路。在凭吊现场,郑路的表情也很悲伤,当郑路含泪向老人鞠躬时,郑卉忽地觉得,她已经原谅了郑路,在亲情面前,任何利益之争都显得渺小。

接下来的几天,郑卉留在家里,为父亲处理后事。郑路也主动留下来帮忙。由于连日操劳,身心憔悴,郑卉在硬挺了两天后,终于昏倒。她被郑路坚持送进了医院,郑路叮嘱她好好休息,家里一切由他代劳。那一刻,郑卉感动得泪眼蒙眬。

一周后,办完丧事的郑卉回到了城里,她很快恢复了状态,重新聘请了摄影师,影楼的生意又重新红火起来。

一个月后,郑卉的影楼里走进来一个神情萎靡的年轻人,他是郑路。在办公室里,郑路“扑通”一下跪在了郑卉面前,他涕泪俱下地说:“姐,我错了,不该钱迷心窍!那家挖我的影楼,出高价让我窃取你电脑里的资料。上次我趁你昏倒进医院期间下了手,但拿回去后没一个人看得懂,他们以为被我耍了,就把我开掉了!”

郑卉看着郑路,百感交集。一个月前她回老家奔丧,坐在火车上,出于本能,她把手提里的所有资料用父亲传下的“天书”作了保密。办理后事那几天她故意昏倒,把手提电脑留给了郑路,也是想拷问亲情的分量,利诱和良心,究竟孰轻孰重。

郑卉拉开抽屉,取出一部相机,动情地说:“我相信你会回来,你用过的相机,我一直为你留着,经过这番挫折,你会更加成熟!”

看着喜出望外的郑路,郑卉脑海里忽地又蹦出父亲的影子,没想到那曾经让她自卑的“天书”,不但挽救了她的影楼,还挽回了一段亲情。

第一份工资

曾祥伍

父亲把一个鸡蛋夹到他的碗里,说,我给你找了一份网吧的工作,你愿意去吗?

他惊讶地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高二的下学期开始,平时成绩挺优秀的他迷上了网络游戏,开始还瞒着家里,隔三差五地过过瘾。后来竟然一头扎进网吧,玩得昏天地暗,最长的一次是两天两夜没下线,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班主任三番五次地登门,母亲的眼泪似乎要将整个家淹没,而父亲的咆哮就像闷热夏天里的干雷,足以把桌子上的碗震落下来,换回来的却是他的一句话—我不想读书了,读书没意思。整个家立即像掉进了冰窟窿。可是,恨透了网吧的父亲竟然说为他找了一份网吧的工作,他会信吗?直到父亲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他确信父亲不是在讽刺他,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父亲送他去网吧。他发现竟然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网吧。父亲似乎跟这里的人很熟悉,对一个中年人说些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后就走了。

中年人问他能干什么,他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除了会玩游戏之外,其他电脑知识一无所有。中年人看出了他的窘相,就说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能在这里打工呢?要不是看你父亲的面子,我不会收你的。你先从最简单的收费开始吧。

长那么大,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损害,他差点扭头就走了。

可是,他最终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之旅。但是他发现就算是收费这样简单的事情要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中年人的吩咐,他要面带微笑,辨别钱的真伪,然后打卡。动作稍微慢一点,还会受到顾客的呵斥。有时候他站了一天,腰酸背疼的,刚想坐下休息一会,中年人就会走过来说,这里要求站着服务。他原本以为到网吧打工,没事的时候可以上上网,现在他发现想错了。即使没事,中年人也不允许他离开岗位半步,更不用说玩游戏了。他觉得中年人对他太苛刻了,稍微犯点小错,或者动作慢些,就会遭到训斥,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不客气地对他说,如果下次还这样,就扣发工资。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思念起他的老师来。老师是多么耐心啊,从来不会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跟他说话。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准备了一桌好饭。父亲特意开了瓶酒,说是为了庆祝他找到第一份工作。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强作笑容的父亲,他没有接父亲递过来的酒杯,埋下头默默地扒饭。也许是站了一天有些累了的缘故吧,他第一次觉得母亲做的饭是那么有味道,以前,他总是埋怨母亲做的饭不好吃。

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上网,网吧里只听得见电流的声音。他百无聊赖地站着。这时,他发现一位大娘走了进来。她绕室内走了一圈,然后在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旁边停了下来。少年因为专注于游戏,竟然没有发觉旁边站了个人。接着,他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这位大娘在少年旁边看了一会儿,竟然哭着给少年跪下了。大娘的哭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大家都停止了上网。在大娘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大娘是从乡下来的,少年是她的儿子,她千辛万苦挣钱给儿子进城读书,可是儿子却用来上网,已经有差不多一个学期没进教室了,而她一直还蒙在鼓里。大娘是来求儿子去读书的。他看到豆大的汗粒从那位少年的额头上滚落,而大娘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心,他感觉眼睛潮潮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开始厌烦起网吧来。每天重复做着单调的一件事,远没有丰富的校园生活有滋味,但少年的执拗使他不想跟父亲开口说什么。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这天,他问中年人,能不能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

怎么了?想打退堂鼓?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今后还能干什么?中年人一点都不客气。

我想继续读书去。他嗫嚅着。

中年人思考了一下,说,按规定,三个月试用期结束才能开工资的,这也是我当初与你父亲谈好的。不过,你的情况特殊,可以考虑。

就这样,他拿着从中年人那里领来的第一份工资—500元钱,回了家。

第二天,他把钱交到父亲手里,说我读书去……

现在,当他坐在高大的写字楼里,读着自己喜爱的书,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便常常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资来。当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所谓的第一份工资,其实是父亲自己掏的腰包,只不过是搞艺术的父亲换了一种形式艺术地给了他而已。

乡下有个惹祸的爹

梁洪涛

老爹当官,儿子仗势欺人的事不算新鲜;反过来儿子当官,老爹惹祸招灾便有点说不过去了。刚刚调任城建局局长的韩长生,就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老爹,给他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天,韩长生参加完一个会议,正要让司机二芒开车打道回府,忽然旁边伸过来一个肉乎乎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韩局长,能不能耽搁你几十分钟,给我们公司新启用的一套设备去剪一下彩?”

韩长生一看,肉手掌是昌达集团的徐总。徐总矮胖,但在本地房地产界却称得上是高人,从做包工头开始,只几年工夫,就发展成一个房地产集团公司。

剪彩是个体面事,韩长生不好拒绝,可待他赶到那里以后才知道,所谓的新设备只是一台塔吊而已。见韩长生露出不悦之情,徐总忙赔着笑说:“韩局长,你可不能小瞧这铁家伙,这是我们刚从国外进口的,它臂长劲大,像咱们市即将招标的3号工程,离了它怕是没法干呢。”

韩长生听出徐总话里的弦外之音:3号工程是块肥肉,很多房地产商都虎视眈眈,他徐总有了这台进口塔吊,无疑更适合这个工程。

韩长生笑笑,装作没听懂,接过礼仪小姐递过来的剪刀,“咔嚓”一下,把围在塔吊底座的红绸子剪断。徐总带头鼓掌,然后拥着韩长生向附近的酒店走去。

韩长生心里明白,徐总让他剪彩只是个借口,真正目的是请他吃饭,和他套近乎,为不久后的3号工程招标打铺垫。不过他不怕,他倒要看看,徐总的糖衣炮弹能有多厉害。

可是,韩长生刚在饭桌上坐定,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老家的村主任打来的。村主任在电话里劈头就说:“长生,你爹惹祸了!”韩长生吓了一跳,急忙问:“主任,我爹惹啥祸了?”村主任叹口气说:“他违反了村规,你快回来吧,看看怎么处理。”

韩长生起身向徐总告辞,吩咐二芒开车回老家。徐总送到车旁,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想把公司的情况当面向韩局长汇报呢,看来,只能让您看看我们的宣传画报了。”说着,将一纸画卷塞进车里。

路上,韩长生展开画卷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了。

二芒好奇地问:“表哥,徐总公司的画报怎么样?”二芒是韩长生的远房表亲,公开场合,二芒称韩长生局长,没外人时管他叫表哥。

韩长生轻描淡写地说:“哦,还有点价值,回去我仔细看看。”

说话间,老家到了,二芒把车直接开进村委大院。韩长生下了车,几步跨进屋里。村主任和几个委员都在,父亲韩老汉坐在旁边一个矮凳上,低头不语,看样子正在“受审”。一见韩长生到了,村主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了事情的经过。

村里今年建了一个蔬菜批发市场,随之成立一个管理机构—菜管所。所长的位子很多人都想干,但最后经村委会研究,觉得韩老汉最有资格。韩老汉教子有方,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当个菜管所所长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韩老汉当上所长才一个月,就有一个外地菜商把他告到了村委会,称韩老汉将其摊位强行收回后,转给了当地一个菜农。外地菜商怀疑这里面有隐情,村委会一调查,果然,韩老汉每天所吃的蔬菜,一直是那个菜农免费供应!

村主任介绍到这里,神情严肃地对韩长生说:“长生,你爹虽然只是收了菜农一些菜,但他的做法却是名副其实的受贿行为,你是城里的大干部,对受贿怎么处理最清楚了,大伙想听听你的意见。”

韩长生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受贿”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啥意见,主任和各位村委说咋处理,就咋处理。”

村主任又转脸问韩老汉:“老韩,当着长生的面,你表个态吧,这事打算怎么办?”

韩老汉拘谨地站起来,冲众人鞠了个躬,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像小学生一样念起来:“首先,我要退赔受贿之物,把所收的蔬菜照价赔给那个菜农;其次,我要纠正所犯错误,把收回的摊位还给那个外地菜商。常言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今后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尽职尽责地工作,请主任和各位村委监督!”

韩老汉认错的样子非常滑稽,但韩长生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回城后他没有回单位,也没有回家,而是让二芒开车去了徐总的公司,把那卷宣传画报还给了徐总。

回局里的路上,二芒不解地问:“表哥,你不是说把画卷拿回去仔细查看吗?怎么这么快就还了?”韩长生咧了咧嘴,苦笑道:“不看了,这东西扎眼!”

原来,徐总送给韩长生的根本不是宣传画报,而是国内一位知名画家的画作。韩长生喜欢收藏名人字画,这位画家的作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一估算,其价值在十几万以上,能不扎眼吗?

看着韩局长走进办公室,二芒躲在车里拨通了韩老汉的电话:“表叔,东西已完璧归赵,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就听电话里韩老汉爽朗地一笑,说:“干得不错,但任务还不能说完成了,只要长生这个局长在位一天,你的监督任务就一天不停!”

馋阳光的女人

吕保军

女人又踱到山坡上晒太阳了。她仰面朝天,微眯了双眼,让阳光流水般均匀地从身体上淌泻下来,在脚下汇成一湾清塘。她舒服地张开双臂,将内心芜杂的烦恼完全地沉浸下来,打算美美地浣洗一遍“阳光澡”。

阳光正从头顶的方向漫漶而下,它在小溪中嬉游,在山坡上溜滑梯,在岩石上打坐,在树梢上歇脚,在草尖上打滚,在鸟儿的双翼上舞蹈,馋得女人心头痒痒的。阳光来得多么慷慨大方啊!它是世间万物的营养之源,既能咀嚼,也可啜饮。女人将自己静默成一株风姿绰约的植物,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大自然的馈赠。

渐升渐高的太阳,晒得女人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她找准位置舒适地平躺下来,然后支棱起耳朵,倾听阳光静静流淌的声音。芨芨草和牛蒡草在脸侧随风摇曳,鼻孔里灌满了青草的新鲜味道。白亮亮的光线晃花了她的双眼,从微眯的眼缝中望去,天空是橘黄色的,山峰是嫣紫色的,花花草草是胭脂色的,就连和煦的风儿也变成五彩斑斓的了。这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女人略昂起头,望了望山坡前忙碌的男人,他仍在那里一丝不苟地平整着土地。连日劳作,男人也已经很疲惫了。她有心喊他来歇息片刻,陪自己晒会儿太阳,却终于没有喊出口。暖烘烘的阳光让她慵倦得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坦。晒太阳真好!阳光不但能驱除疾病,还能让人心灵敞亮。不知不觉阳光已偏过头顶了,女人舒服地翻了个身。她想:我若能像向日葵那样随着太阳旋转,该多好呵。那样的话,每天就能享受到更多的阳光了。

女人和男人原本在闹市的一家公司上班,却厌倦了都市生活的繁华与喧嚣,向往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随意和悠闲。为了摆脱令人窒息的快节奏的工作生活带来的压力,两人双双辞职,来到郊区的这个地方承包下几十亩土地,开始了简朴宁静的乡居生活。现在的首要问题是,他们要在这郊外盖一座可供栖息的蜗居。但因为房屋的设计样式,两人争来吵去地很难达成一致,最后女人撒手不管了,她径直踱到山坡上去晒太阳,任凭男人独自在那里比画着,丈量着。

女人不知道,男人在干活的时候,不住地朝她这边打量,女人在太阳底下舒展四肢的妩媚样子,尤让他倍加疼惜。男人很爱这个漂亮女人,一如女人爱灿烂的阳光。如果阳光可以剪裁包装的话,男人情愿将它们一捆捆、一束束地抱回家,像铺天鹅绒似的盛满整个房间,供心爱的女人尽情享用。

突然灵光一闪,一座房屋的雏形在男人脑海中逐渐成形。女人贪馋阳光的样子,触动了男人创造的神经。他不得不承认,是爱,给了自己灵感!—他要盖一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房子,让女人有个最满意的家!男人深情的目光里,开始蒸腾一股潮热的雾气;他那宽厚的胸膛里,涌荡着一波一波爱的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