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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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通往春天的雪路(5)

二壮回到村里,朱黑子随后就让警车抓走了,二壮舒了口气,老杨家人也都觉得扬眉吐气。谁料第二天朱黑子又叼着烟卷儿得意扬扬出现在村街上。原来朱黑子被抓后,只认通奸,不认强奸,朱家人又找到朱镇长,朱镇长又到市里找到了他的一个同学,同学又找了市领导……杨家人不甘心,二壮和哥哥还有叔伯兄弟二次进城找杨秃子,谁知杨秃子正在饭店跟朱镇长和朱镇长的同学推杯换盏。朱镇长叫二壮他们回去,这事他一定公正处理,圆满解决,无论如何也要让杨经理过得去。杨秃子说:“爽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服软咱也不能死不开面!”说着挥挥手也叫二壮他们回去等着。

这天,朱杨庄朱黑子家摆了好几桌子,把朱、杨两家的头面人物全部请到,朱黑子在席间向杨二壮敬酒,给他赔礼道歉。朱黑子就扑通跪下去,骂自己不是人,对不起二壮,对不起村长,对不起杨家的父老乡亲,边骂他还边抽自己的嘴巴。村长递个眼色,二壮上前扶起朱黑子,很大度地说:“人谁没昏头的时候?改了就好!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咱还是好哥们儿,谁也不能记仇!”说着跟朱黑子举杯相碰。朱黑子有些泪眼汪汪了,朱、杨两姓都热烈鼓掌,互相敬酒碰杯。于是满天云彩消散,朱、杨两家的关系反倒比以前亲密了许多。

傍晚,喝得轻飘飘的二壮牵着朱黑子赔偿的一头大尖牛兴冲冲回到了家里,跟秀兰说:“咱把脸面找回来了!”说着抱住秀兰亲热。这是出事后二壮头一次亲近自己的媳妇了,现在他觉得媳妇又像以前一样干净了。秀兰却始终未说一句话,眼角却无声地淌下了两颗冰凉的泪珠。

第二天早上醒来,二壮身边不见了秀兰,只有秀兰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她要去讨还公道,还要同二壮离婚。不久村里传扬说秀兰真去告状了,朱家人骂二壮背信弃义,朱黑子牵回了他的牛,老杨家人也觉二壮这事做得欠火,连村长都不搭理他了。二壮一方面觉得委屈,一方面他又怎么也弄不明白—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媳妇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他已为秀兰找回了面子,她为什么还要闹离婚呢?

回家

楚横声

鲍威尔接到父亲汉默的电话,汉默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我的孩子,你在忙些什么?”

汉默是一个乐天的老头,鲍威尔的母亲去世以后他独自住在四十里外小镇上的一间大房子里,每天种花剪草,或者带着他那条老狗去散步,生活得闲散自在。

这个电话不同寻常。鲍威尔有些担心,他说:“爸爸,您好吗?您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头。”

“是的,”汉默说,“你多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鲍威尔有些羞愧,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问候爸爸了。“我太忙了,”他用夸张的语调说,“您知道我正竭尽全力让我的公司壮大起来,这需要时间。不过,”他轻声说,“以后我会时常给您电话的。现在,告诉我吧,您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狗—但愿你还记得它……”

“记得,我当然记得。”鲍威尔急忙说,“它叫老虎,跟你七年了。它怎么了?”

“它死了。”汉默的声音愈加有气无力。

“它死了?”鲍威尔很惊讶,这条狗之所以叫老虎是因为它十分凶猛强壮,这样的狗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在它生命的最后几天,它不吃任何的东西,它被活活地饿死了。”

“您说什么?”鲍威尔更是不解。

“是的,它被活活饿死了。”汉默的声音很悲伤,“因为它无法吃东西,它被人用棍子打断了牙齿,用刀子刺破了肚子。”

“为什么会这样?”鲍威尔叫了起来。

“因为它咬伤了三个人。”

老虎是一条凶猛的狗,同时也是一条经过训练的狗,它不会无故咬人。鲍威尔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问:“老虎为什么咬人?”

“因为,”汉默的声音很迟疑,“……因为有人打了我一记耳光。”他哽咽了,“可怜的老虎,它是为了救我才会咬人的。”

“是谁打了您?”鲍威尔咆哮起来,他不会容忍有人欺侮他的父亲。

“打手,他们是打手。”

“打手?”鲍威尔迷惑了,汉默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头,跟打手能扯上什么关系?他问:“爸爸,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欠了他们的钱。”汉默压低了声音,“是高利贷。”

“什么?”鲍威尔简直不敢相信,汉默,这个一生正直快乐的老头会欠人家的钱,而且还是高利贷。“您缺钱吗?爸爸。”

“当然,因为缺钱我才会借高利贷。”

“您每个月都有退休金,您在银行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怎么还会缺钱呢?”

“存款?它早就不在了,我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输光了我所有的存款。”听起来汉默无比的沮丧。

“输光了?”鲍威尔大叫起来,“爸爸,您在赌钱吗?”

“是的,我的孩子。”汉默说,“我赌钱,然后输光了我的存款,还有……还有我的房子和车子。”

“噢,我的上帝。”鲍威尔大声喊道,“怎么会这样?”

“可是,已经这样了。”汉默平静下来,“我的儿子,我得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有多少钱?”

“噢,爸爸。”鲍威尔说,“您欠了多少钱?”

“三十万,如果今天还的话只有三十万。”

“只有三十万?”鲍威尔绝望地说,“好吧,我有这笔钱,卖掉我的公司我还可以剩下两三万呢。”

“我可怜的儿子。”汉默怜惜地说,“那你这些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爸爸,”鲍威尔说,“如果我不还这笔钱的话,你就没有了安乐的晚年,或许,”他顿了顿说,“我也就没有了爸爸。”

“谢谢你,我的儿子,”汉默说,“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替我还上这笔钱呢?”

“下午,三点以前。”鲍威尔难过地说,“那个时候我想我已经卖出我的公司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话筒里传来两声狗叫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好像是老虎的声音,他疑惑地问:“爸爸,我好像听到了老虎的叫声—是它吗?”

“就是它。”汉默的声音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戏谑和快乐,“我的儿子,它没有死,我也没有欠别人的高利贷,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连你的财产都可以为我放弃的话,那么至少现在,你该回来看看我了。”

农夫的三个选择题

林华玉

农夫一年到头在地里辛勤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粒汗珠摔八瓣,还混不饱个肚子,终日饥一顿饱一顿的,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农夫做梦都想过上那种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富贵日子。

这天农夫正在地里刨地,忽然镢头被地里的什么硬东西硌了一下,接着他就俯下身去,刨出一个(选择题一):1.一块普通的石头。2.一个通体镂花的青铜瓶子。

假如农夫选择的是前者,结局就再简单不过了:农夫俯身拾起那块石头,一下扔出老远,然后继续刨他的地,那年风调雨顺,农夫多收了三五斗,结果不但吃饱了饭,还娶了一个很丑但能过日子的婆娘。第二年,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继承香火,日子就在清苦而又温馨中一天天度过,直到农夫九十岁时在儿孙的哭泣声中无疾而终。

但如果是后者,事情就精彩、刺激多了,我想读者朋友也喜欢这样的结局……

农夫发现那个通体镂花的青铜瓶子上有一个塞子,就好奇地打开,只见—

一阵青烟从瓶中升起,接着又凝聚在一起,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出现在农夫的面前。农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怪物伸了一个懒腰说:“恩公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有道行的妖怪,因为以前干尽了坏事,被一个法师收进这个瓶子里已经有几千年了。今天恩公救了我,我不会忘恩负义,我将会满足恩公的一个愿望!”

此时,第二道选择题出现了:1.农夫选择了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翁。2.农夫无尽的欲望促使他选择了更多。

如果是前者,结局同样简单,农夫变成富翁之后,娶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做妻子,一个做小妾,后来妻妾同时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农夫守着娇妻美妾,又有儿女承欢膝下,家里又吃穿不愁,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偏偏农夫又选择了后者……

农夫听了妖怪的话极为高兴,他爬起身来说:“俺在电视里看见人家都住洋楼、坐洋车、娶美妻,还有花不完的银子,你也能让俺拥有这一切吗?”妖怪扳着指头算了算,有些为难地说:“恩公这可是四个愿望啊!”他想了一想,说:“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不违背我的承诺,又可以满足恩公的愿望。”农夫忙问是什么主意,妖怪说:“我可以把你变成一个贪官,那样你不光能实现你的四个愿望,还能获得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不过这样有后患,以后你也许会后悔。”农夫满脑子只想着荣华富贵,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催着妖怪快做法。妖怪用手一指农夫,农夫顿时变成了一个肚圆肠肥的某重要部门的官员。

农夫变成大官后,立即就有许多人找他办事,自然他们都是携礼前来,他们有的送钱,有的送车,有的送上一座小别墅,更有甚者,有一个有求于他的妖艳女子竟把自己送给了他。此时的农夫已不是那个只知道锄地刨地的人,而是一个满脑子都充满欲望的贪官。他面对礼物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只两年时间,农夫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农夫又拿出不少的赃款贿赂上司,得以不断继续向上升迁,每升一步,他的贪念就膨胀一分,他开始不仅仅满足于受贿,而且主动伸手索贿。

忽然有一天,有两个警察上门,送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手铐。

农夫因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农夫被枪毙后,被小鬼押往地狱,阎王翻看了他的档案后,大发雷霆,下令将他抛上刀山,饱受穿肠破肚之苦。接着又下了油锅,被炸得外焦里嫩,痛不欲生……农夫惨叫道:“早知道是这结果,我情愿还做我的农夫,再不要什么富贵了。”

农夫忽然醒了过来,原来他刨地刨累了,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时睡着了,刚才做的只是一个梦。农夫摸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庆幸地自语道:“幸亏只是个梦!看来还是做我的农夫最稳当。”

农夫摇摇头,起身继续刨地,一镢头下去,只听当啷一声,镢头竟然崩断了一块,显然碰到了至硬之物,农夫的心猛地一颤:莫非?他急不可耐地弯下腰,将那件物件扒了出来。天哪,眼前出现的还真是梦中出现的青铜瓶子。

面对这个在梦中曾给农夫带来十几年的奢华生活但以悲惨结局收尾的青铜瓶子,又出现了第三道选择题:1.农夫想都没想,就把那瓶子扔进了旁边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了。2.……且慢,农夫已经行动了—

他没有犹豫,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就……

就把瓶塞打开了……

噙口钱

江岸

从踏进黄泥湾的那一刻起,老大媳妇舒雅就没有让村人舒服过。大家看她哪里都不顺眼。明明是千里迢迢回来奔丧,她却打扮得如一只花蝴蝶。见到乡里乡亲,她就像过节般喜悦,笑容如饱满的向日葵,对着大伙灿烂开放。

不要说她不肯周周正正地戴孝帽穿孝衣了;

也别说她不肯下跪给死去的婆婆磕头了;

更别说她在如雷的哀号中没有任何哭泣的意思了……

看见舒雅歪顶孝帽斜披孝衣神态自若地半蹲在婆婆的灵前,没有一个人不想踢她一脚,把她踢个嘴啃泥,踢个狗吃屎,踢翻在她婆婆的灵前。据说舒雅也念过书,大专学历,怎么就这样狗屁不通呢?

人人都为刚刚死去的老寡妇鸣不平。

她年轻时候真是一朵花,自古红颜薄命,二十八岁时丈夫撒手人寰。其间多少人想娶她,她都婉言谢绝。她不愿意儿子和女儿受丁点儿委屈。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抚养大一双儿女,谈何容易!她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女儿学习一样争气,可她供不起,女儿辍学,儿子读到大学毕业。现在儿子人模狗样了,却娶了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城市媳妇!如果泉下有知,她一生哭干了眼泪的眼睛一定要泣血了。

对舒雅的气愤只是丧事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整个丧事按照传统的习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应该说都很顺利。

第二天晚上,亲眷最后一次瞻仰遗容,之后要封棺,永远和死者阴阳两隔。这是痛不欲生的时候,所有亲眷都往上扑,呼唤死者,把棺木拍得嘭嘭响,甚至头撞棺木。乡邻们围在周围,搀扶着这些亲眷,一些心软的大婶大嫂也开始掉眼泪。舒雅挤在人群里,木棍一样笔直地站着,俨然一个看客。大家有意无意地推搡着她,把她推到棺木旁边。

封棺的时候到了。木匠提着板斧,沉缓地走进来。亲眷们见了,更加撕心裂肺,她们大吼着不要啊不要啊,夺木匠的斧子,把木匠往灵堂外面推。就在这拉扯之间,她们被乡邻拽开,齐刷刷地跪下来,放声大哭。

砰……砰……砰……板斧砸着棺材钉,好像砸在人们的心尖尖上。面对其情其景,纵是石头人,也会掉泪。所有的人一起恸哭。

舒雅却扭身往灵堂外走,嘀咕一句,干什么呀,又不是拍电影,表演给谁看呢?

一个远房叔叔听见了,老头憋不住,怒喝一声,放你娘的屁!

你怎么骂人呢?舒雅不满地说。

骂你是轻的,我还想揍你呢。老头扬起了老拳。

舒雅快步逃开了。

黄泥湾有个风俗:亲人离世,嘴里必须噙一枚铜钱,待封棺之前拿出来,穿根红绒绳,挂在长门长孙的胸前。这个铜钱叫做噙口钱,不是一般儿孙能够拥有的,它不仅可以庇佑儿孙,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舒雅儿子小宇的胸前就挂了这枚噙口钱。红红的绒线吸引了舒雅的眼球,她走到小宇身旁,问儿子,你戴的是什么?

奶奶嘴里的钱。七岁的小宇口齿相当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