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照理我不该睡得如此安心，可是这一回自己也提不起精神来继续思考了。我并没有做梦，也许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眷恋闭上眼之后的那一片黑暗。第一天来到这里时，我曾经那么害怕这种黑暗，可现在，却觉得这片黑暗比什么都来的安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破坏了这种安全的环境。
我睁开了眼。因为睡眠而平缓下来的心跳突然间加速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会是谁？
敲门声没有停，速度很快，虽然力度不重。敲门的人，不想惊动其他人？
会是谁？这个时间……
赵辰！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绕过黑暗里的摆设摸索着来到门边。
“谁？”我想验证我的想法。因为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结果并不太好。
“我，赵辰。”
我立刻打开了门，依稀可以看清一个高大的轮廓倚在门框上。可是，赵辰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记得把外面院子的门锁了。
“赵辰？你是怎么……”
我刚要问他，就听到他“嘘”了一声，阻止我说话，随后是他自己放轻了声音，说：“不要惊动他们，进去说。”
03:25
就这样，我把赵辰带进了书房里。打开桌上的台灯，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春天的夜里还有些凉，这一身汗是怎么来的呢？
小黑也许被惊醒了，喵喵地叫着。赵辰注意到了它，蹲下身轻轻挠了挠它的耳根，检查了它的伤势。不过很奇怪，赵辰的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不知是为什么。
“它的情况不太好，要尽快带它出去了。”其实赵辰说的我都知道，小黑的伤口，虽然我尽量避免它沾水，也试着从医生房间的药箱里找些药品用来处理，可是伤口太深了，眼窝内部的处理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被人活生生地剜下两只眼睛，一定也很痛苦吧。小黑能够坚持那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现在被困在这里，我真的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只能希望它坚持下去……”我坐在了沙发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辰靠在了书桌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过，比起离开这里，你更希望知道真相。可是，有时候真相并不那么愉快……”
“你知道了什么？”直觉告诉我，赵辰应该知道了不少事情，否则他不会那么说，“真相能有多不愉快呢？我这些天，已经过得很不愉快了。”
赵辰没有继续说下去。昏暗的灯光下，我发现他的神色不太对劲。虽然赵辰一直少言寡语，但是眼神始终很坚定。可是现在，那个眼神不一样了。他在犹豫。到底在犹豫什么？关于事情的真相，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你们说的没错，我杀过人。”
“现在说也没有意义了。”事实上，我一直抱着一个自私的想法，不管这些人都有过什么案底，只要他们不对我动手，一切都无关紧要。就像第一眼见到赵辰，我就觉得他不是善类，但只要他不杀我就行。
“我杀了那两个毒贩，但是我没有杀苏队长。”赵辰继续解释道，“虽然他是因为我死的。”
“他是卧底，你也……”突然间，我觉得全身的温度骤降了下来。
苏国彦……那天接触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突然失去了意识，不，应该说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只是那种感觉带来的反应太过激烈，所以我主动选择了避开这个名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种头晕恶心的反应几乎消失了，而记忆里有些东西正如泉水一般不断地往上涌，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我也是。”赵辰没有发现我的反应，“当时场面很混乱，我没有经验，一时冲动杀了那两个人。当时苏队长受了重伤，我们的卧底任务面临着曝光的危险。为了保证能够继续下去，他立刻向上级上报了紧急方案，然后……”
然后？赵辰迟疑着的这个“然后”，成为了一个动荡不安的因子，搅浑了我的记忆。
“罪犯们追上来前，他抓着我的手，用我手里的枪自杀了。”赵辰的声音渐渐飘向了远处，“保全了我卧底的身份……”
葬礼……
第一天叶城死时，我在自己的幻觉里看到了一场葬礼。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一名中年男子在一片苍白中永远合上了双眼。现在，出现了更多的线索补充了那段记忆。警徽，制服……
这个回忆像巨石一般将我的心重重往下坠着。
为尸体蒙上白布的女医生紧紧地抱着我。那是我的母亲……
而死去的那个人……他是……
“三儿，对不起，我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认出你……”我听到了赵辰的拳头砸在书桌上的声音。
三儿……三儿……
死去的苏国彦，是我的父亲……从前就经常不在家的父亲……
如果苏国彦是我的父亲的话，那，我是……
“三儿，你不是什么沈瑶鸢，你是苏青凰。苏国彦是你的父亲。”
竟然会是这样。
急速翻涌着的回忆仿佛带起了一片片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切割着我的大脑。我感觉到了头颅里面剧烈的疼痛，怎么也止不住。混沌一片的记忆，终于聚成了一片白光，剥夺了我继续思考的能力。
我趴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里却莫名地流着泪，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高兴。父亲已经去世多年，照理这不是伤心吧。我确实应该高兴，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虽然记忆还未能完全恢复，但至少，我知道了自己不是日记里那个要杀害自己的弟弟的沈瑶鸢。心中背负了数日的枷锁终于可以卸除了。
距离找到日记，其实才过了两三日啊……可为什么这么漫长呢？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赵辰蹲下身，在我身边说着话，我却没有力气转过去看他。赵辰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呢？不告诉我，是怕我将他当作杀害父亲的凶手么？
“你现在知道了。你自己没有那么不堪，不要将自己当作那样的人……”
他还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是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只是一会儿，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已经让我疲惫不堪。其实我心里还有疑问。如果我才是苏青凰，那么，那个苏青凰，是真正的沈瑶鸢吗？有人可以调换了我们的身份，还是……她？
“三儿，我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相信我？”
为什么？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