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朝堂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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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五更时分,群臣候在太和殿外的高台之上。

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昨夜没睡好,现在眼睛眯得直想打盹儿。一群官僚客套地寒暄着,突然间有人提到了她,“咦,那位不就是这届的状元郎吗?”

“刷刷”间众人的目光均射向她,她摸摸鼻子含笑向他们行礼,“学生林无忧见过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早上安好。”

“林公子客气了。”有些年纪大的官员眯着眼打量着她,“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林公子年纪轻轻就能通过殿试高中榜首,想必将来定是我朝英才。”

接着,夸赞声一片,真真假假谁又知呢?

“各位大人谬赞了,想各位大人才是我朝栋梁之材,正是有了诸位大人,我南凌才能百年昌盛,国泰民安。”

一番话说得他们都呵呵笑了,满脸掩不住的自豪。

“皇上早朝,各位大人请吧。”有小太监来通报。

众人哄哄离去,留她一人候在太和殿外。

片刻之后又听闻召见,“宣新科状元林无忧觐见!”伴着长长的尾音,她第二次踏进这里,第一次是殿试,而这一次是封官。

踏进殿内她不曾直视天颜,地板的凉爽透过衣服直达膝盖。

“草民林无忧,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文武百官分别列在两侧,她站在中间。

“李全。”

“是。”李公公温言从龙案上接过圣旨,前走两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林无忧才华横溢,见识超群,卓尔不凡……今拜为太子少傅,正二品,赏赐城郊府邸一座,即日起辅佐太子学业,钦此!”

话毕,殿上一片喧哗,身后是窃窃私语声。

“陛下,臣有话要说。”说话人出列,站在她身侧。

“国舅有什么话要说?”德熙帝慵懒地倚在龙座上。

“臣认为新科状元年纪尚小,资历尚浅,不适合但此大任,太子乃国家储君,还望陛下三思。”

“国舅过虑了,新科状元年纪虽小,但资质颇高。”

国舅听了仍是不放弃。

她静静地立在一旁,不置一词。

“陛下似乎忘了,苏丞相苏大人的文采是我南凌第一,为太子授业,苏大人定是第一人选。”

“苏相告假,倘若苏相在此,他定不会有异议。”德熙帝的视线扫了下面一眼,“在朕看来,林无忧的才智不低于苏相,太子是朕的儿子,朕心中有数要给他找怎样的老师,国舅就不必多言了。”

“可是,陛下……”

“好了,朕意已决,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难道国舅想让朕失信于人吗?”德熙帝突然严厉道,话中威严让人心头一颤。

“臣……不敢。”国舅连忙鞠躬。

下朝后,不少官员在太和殿外拦住林无忧,恭贺之词不绝于耳,无非是一些少年有为,后起之秀,她温顺地一一谢过。

以国舅为首的一群官员很不屑地冷哼着从她身旁走过,看着远去人群的背影,林无忧抬头望向东方升起的旭日,笑了。

正德二十三年,林无忧官拜太子少傅,那一年,她十八,始入朝堂。

太子东宫内,林无忧坐在东宫书房的太师椅上,对面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少年。

“少傅,何为君臣之道?”

她抬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九岁却身负满朝文武期待的国家储君,他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沉。

“古人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自古以来,君臣一体,共治天下昌盛太平。所谓投桃报李,士为知己者死。又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君王要治国首先需懂得惜才,用才,唯贤才任用方可稳国家之本,固根基之深。’如此,便是君臣之道。”

太子眨了眨眼,深思了片刻然后道:“学生受教了。”

林无忧见状不由问道:“殿下整日学习治国之论、安邦之法不觉得乏吗?”

凌泫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敬重的新老师,脸上的稚气未脱,可说话却像个小大人,“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这些都是我该完成的功课,母后会抽查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子间的皇位之争根本在于皇子的出色与地位,皇后之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仍是要终日以才情铸就自己。

“是么,那殿下还有其它疑问吗?”

他摇头,接着埋首苦读。

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戒尺,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呼声,“皇后娘娘驾到——”

她起身理了理衣袍,走至外室,跪拜于地上,“臣林无忧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后开口,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

“谢皇后娘娘。”她起身抬起头。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袁皇后,国舅胞姐,她姿态雍容华贵,妆容精致,保养得甚是好,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发髻高挽,长裙迤逦,饰七彩凤凰朝日珠冠,琉璃碧玉金簪,八宝珍珠月牙环,满室华光摇曳,珠光闪耀,一袭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嫩。

“听闻你是皇上给太子找的老师,本宫今儿得空前来看看,确实是一表人才,太子乃未来天子,少傅大人可是身担授受太子功课的重责。”她说话冷冽,透着威严,细细地打量着林无忧。

“娘娘的意思下官明白。”林无忧恭敬回道。

皇后闻言满意地笑了,满头珠钗摇曳,灼了她的眼,“少傅明白就好。”

“母后,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说话间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门口闯了进来,守门的太监未加阻拦,而是微微低了身子。

女子明眸皓齿,长相漂亮,浑身散发着一种名为娇贵的气息,上身着穿粉色的绣花罗衫,下着鹅黄色湖绉裙,白嫩如玉的脸蛋上,微微泛着运动后的嫣红额角有汗珠流淌。

皇后怜爱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瞧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哪里像盛京的那些官家小姐?”

“母后,她们能和我比吗?我的娘亲可是一国之母呀!”

“就你嘴贫,赶明儿让你父皇给你找户人家嫁了,省得在宫里烦我心!”

“母后舍得吗?”边说边摇着皇后的身子晃,这种不敬之举却是她们母女二人间的亲昵之举。

皇后拉住自己女儿的手,指了指林无忧道:“雅儿,这是太子少傅林大人,如今正在教导你皇弟课业。”

“臣林无忧给公主请安。”她谦和地行礼,笑得温文尔雅,那模样、那神态,可以迷倒万家小姐了。

少女看向林无忧时面容羞涩,她娇笑地躲在了皇后身后。皇后是何等精明之人,会意一笑,随后走至内室探望太子,走时对无忧说道:“少傅不必跟来了,且与公主多些说教,看她以后还有没有女子该有的性子!”

自后,太子东宫总会多上一人,南凌国袁皇后长女清雅公主。她常来东宫,却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借故来看林无忧,那优雅一笑迷倒了她的“男子”。

林无忧乐见事态发展,并未去阻扰,偶尔还会关切的询问她一二,如此她更是欢喜了。少女情怀,羞于启齿,是以日日相见唯解恋慕之情……

太后长居上阳行宫养生,甚少回宫。袁皇后统领后宫,耳目众多,无忧相信这不算小事儿的事儿已经传到她耳中,而她也已默许了这种发展。

正德二十四年,在她女扮男装入朝一年后,因辅助殿下课业有功,又得皇后赏识,皇上擢她为太子太傅,位居从一品。

散朝后,她踏出太和殿,恭贺之词不绝于耳。和那一年不同,国舅没有对她冷声相向,他在前方拦住她,“林大人,恭喜了。”

身后的官员亦是有样学样。

一年来,国舅对她的态度转变甚快,皇后有意让国舅多提携些林无忧,清雅公主有意于她,将来嫁给她也不算失了身份。

“国舅大人同诸位大人客气了,改日下官设宴邀请诸位大人畅饮一杯,以表我的谢意。”

“那本官等着,哈哈!”

宽广的太和殿高台上,林无忧倚身在栏杆上,风拂起她朱红色官袍下摆,哗哗作响,身后有脚步声,即使很轻。

她回转过身,看到来人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同僚将近一年,她与当朝丞相仍是陌生人般。

第一次见到那个百官口中奉为仙人的丞相时是在陛下赏赐的琼林宴上,那时只知他不多话,让人难以亲近,后来与他除了在朝堂上无多接触,私下也并未有过多交谈。

此刻他向她走来,她也只会觉得会擦肩而过,却不料他突然在她面前止住脚步,笑得如沐春风,迷了人眼。

“恭喜林大人擢官之喜。”

“苏相客气了。”

“太傅确是我朝贤才,陛下的眼光一向笃定。”迎着朝阳,林无忧看到他面如冠玉,唇似涂脂。

“想苏大人少年拜相,定是胜过无忧许多。”

他朝她一笑,脸上透着些慵懒,“是吗?太傅不知本相是世袭官位吗?”言语轻淡,说得云淡风轻。

林无忧哑然,外界传言都说是苏丞相少年天才,深得圣上器重,故而重用为相,她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想必苏大人也定是才华出众,一国之相并非儿戏,苏大人能但此大任定有不同之处。”

“林大人真会宽慰人心,本相先行一步了,告辞。”

“大人慢走。”

这是她第一次和苏景弦对话,简单的言语,林无忧对他的感觉是即使他在和她说话,但他淡漠疏离,两人间横着一道沟壑。

林府内,她仰躺在卧房的软榻上,屋里点了熏香,感觉到微微的乏了,昏昏欲睡之时念安进来道:“少爷,凤少爷让人送了账本来,放到书房去了。”

“知道了,人不能闲着,安逸生事端,饱暖思淫|欲,去把账本抱过来。”

“是。”

她十二岁结识了凤倾城,那个衣着鲜亮的少爷打了一群偷他东西的乞丐,大显了身手。而她就站在巷子外面看着,然后等他经过的时候叫住了他,求着他带着自己赚银子。

那个骄傲的少爷再看了她很久后答应了。

慵懒地翻着账簿,凤倾城从不亏待她,除了他自家的产业,其他的都是五五拆账,盛京的酒楼和钱庄颇多,其中有一半是在他们的名下,当然他在明她在暗,林无忧身为朝廷命官,实在不宜招摇。

看了一半的时候念安突然在外间唤道:“少爷,管家说盛京府尹送来了贺礼,问是收还是不收。”

“送了什么?”她慵懒地问道,心里思忖着府中库房怕是要扩建了。

“一对翡翠玉如意,说是西夏进贡的上等货色。”

“收了,告诉他改日我亲自登门道谢。”

“少爷,又收吗?” 念安探头道:“少爷现在是朝廷命官,这样怕是不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总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吧。再说了,同为朝廷命官,又有谁是一身清呢?”她大笔在账本上勾过几处,“好了,去收下,先别急着送到库房去,让管家好好看看,要没什么问题改日送到李大人府上去,前些日子不是说他家夫人喜爱翡翠吗?”

“是。”

在朝为官一年,林无忧人缘极好,朝中官员,平日里一起听听戏,逛逛酒楼,颇有结党营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