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正德二十三年。
“不劳公公相送了,在下自行回去便可。”
小太监躬了躬身便一甩拂尘离开了。
林无忧踏下太和殿高高的台阶,缓步移走在青砖石板之上,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打在高高的宫墙上,眯眼望去尽是火红一片。
华丽的楼宇,青瓦红墙,无不彰显着皇家的气派恢宏。
她站在广场中央环顾良久,然后转身,沿着宫墙之下的青砖路慢慢走向宫门。
远远的便瞧见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德熙帝的第一宠臣貌若天人、才华横溢,而他出入皇宫向来是驾车的,此等荣耀连国舅都不曾有过。
出了宫门沿着街道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朱雀街了。朝廷有宵禁,但在此之前商贩仍可摆摊做生意,路边自是林立着诸多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酒楼的灯笼高挂,亮着点点红光,喜迎四方客。
醉夜楼是盛京城内最大的青楼,内有美女无数,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串串长长的灯笼从楼上接至地面,灯火一片。
林无忧目光从一处卖莲子汤的小摊子上收了回来,忽瞥见醉夜楼的招牌不由停下了步子,背着手往楼上看去,那里有不少女子在挥舞着手里的扇子。
她笑了笑正准备离去时有人扯住了她的衣摆,回头一看,是这楼里的云湘姑娘。
“林公子许久没来了,奴家怪想念的!”
云湘是与云姬一同进阁的,如今云姬已是醉夜楼的花魁了。
而林无忧也是这妓院的常客了,她曾在此大肆挥霍,重金买下头牌姑娘找云姬初夜,此后更是不断美人香闺留宿。
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簇拥着围上来的女子,她邪魅地笑道:“最近是忙碌了些才顾不及姐姐们,我可一直没忘记,看,今儿我这不是来了吗?。”说完还伸手抚上她们娇嫩的脸庞,像极了流连花丛的风流子弟,“既然姐姐们如此热情,那我就去陪你们喝上一杯”
有人不依,“怕公子只记得云姬姐姐吧,哪记得我们呢!”
“就是,公子来每次都点云姬姐姐的名,奴家在公子心中着实比不上姐姐,你们说是吧?” 有人娇嗔道。
“就是!”
“如烟姑娘,我可是记得你的,你那一手好琴可是让人过耳犹念呀。”说罢她便亲昵地左搂右抱进了楼里,周身一片欢笑。
云姬端了茶点进来,放了手中的东西莲步轻移至床边,微微念道:“瞧你还是没个正行的,今儿街头巷尾可都是在说咱新晋状元呢,如此这般怎能进得了朝堂?”
此刻林无忧躺在醉夜楼头牌花魁香闺之内的奢华软铺之上,微闭着眼,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听到云姬含笑的数落她掀开眼帘觑了她一眼,“你知道了?”
“哪儿能不知呀,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她打趣道,“以后我们这些青楼女子还要看你们这些官府的脸色才能混口饭吃呢!”
林无忧伸展着腰身,搭上云姬伸过来的手,被她拉着起身后便大步至桌边坐下,从桌上拈了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嘴巴里鼓鼓的都是糕点,慢慢地咽尽嘴巴里的东西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人,“瞧姐姐说得,出入这里的官老爷们儿还少吗?”
“不跟你贫了。”她微嗔道,敛了敛裙摆坐在床沿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林无忧,眉头不由微皱,脸上也有些担忧,“你……”
“嗯?”林无忧拎过茶壶来倒上一杯就要喝下,没发现茶水是刚沏的,险些烫着,忙吐着舌头。
“你早前让我接近的一众官员,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了。”
闻言林无忧放下手中糕点,掏出锦帕擦拭着双手,脸上也不再是刚才的一副不拘摸样,她盯着杯子里犹冒着热气的茶水,正色道:“以后多找些机会与他们亲近。”她又看向她吩咐道:“姐姐就当是帮我的忙,你自己也要小心。”
云姬心中微微一动,朝她笑了笑,“我知道。”
“今日顺路来看看你,日后我入朝为官怕是要来不容易了,还需掩人耳目些。”
“知道了,有什么事儿我让人给你传信。”
回到林府时便看到念安在门口东张西望,那丫头远远的见了她就跑过来,“少爷怎么才回来,老夫人都问了好几回了。”
念安年纪不大,却像个小管家似的,她抬起一只脚踏在府前的台阶上,回过头问道:“奶娘人呢?”
“去佛堂诵经去了。”
她跨过门槛,“我去看看她,你先让人准备晚膳吧,我饿了。”
“是。”
绕过假山庭院,走至府中后院的佛堂,她推门进去,便瞧见李氏正跪在厚厚的蒲垫之上,手中捻着佛珠,挺直着身子,闭着眼睛,虔诚地颂着经文。
她放轻了步子走至供案前,点燃一炷香,随后跪在李氏身侧,此刻她也收了那随性的样子。
烛火摇曳,烛泪滴落在供桌上,很快凝结起来,缕缕青烟升起,一圈一圈消失淡去。她透过那层层烟雾,看着供桌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牌位。
许久之后,李氏停下手中的动作,“宫中一行还好吗?”
“还好,见到了皇上,明天就去太和殿听封,皇上有意让我辅导太子。”
李氏点了点头,许久后才道:“无忧,若是你娘的在天之灵知道你如此出息了定会欣慰。我每日念经拜佛,祈求你能顺利平安,都说朝堂险恶,你要当心切不可开罪他人。”李氏长叹一口气,很是惋惜道:“如今侯爷已辞官在家颐养天年,不问朝政。若——到时候你连个仰仗的人都没有。”
“我初入仕途,要韬光养晦,这些我都懂,您就被操心了。”她扶起李氏,摸摸肚皮,调皮一笑,“奶娘,我饿了,已经让念安准备晚膳了,我们去用膳。”
夜幕低垂,林府后院静寂无声,离忧阁内灯火明亮。
“少爷,热水备好了。”念安掀开珠帘从里间出来,看见主子一脸趣味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林无忧躺在软榻上,青丝随便用簪子束了起来,持着一本野史看得正在兴头上,听见念安叫她也是随意挥了挥手,“知道了,先放着吧。”
念安凑到她身边,探头看看道:“少爷还看呢,这都看了好几遍了。”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再读就成书呆子了。”念安调皮地说道,“少爷要成了书呆子皇上还肯给你官儿做吗?”
“坏丫头!”她用书卷敲着她的额头,“我洗澡去了,你也去歇着,明天伺候我早起上朝去,快去快去。”
“是,我这就去。”
林无忧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想着她如今也不过才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终是孩子心性。扔了书册起身,被抛落在软榻上的书册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些淫词艳语,她平日没什么爱好,也就爱看看这个。
把门窗都关好后走到内室,脱了外袍只着一件白色中衣,厚实的浴桶内已经注上了热水,烟雾朦胧,熏得室内闷热一片。她挽起发丝,解了衣裳,踏入水中,热水溢出顺着凹槽流去,此刻泡在热水中,筋骨舒畅,一天的疲惫渐渐散去。
伸手慢慢地解下裹在胸前的白布,一圈一圈,将湿了的白布搭在浴桶边缘,她仰头靠在桶壁上,闭目倾听窗外虫鸣之声。
直到感觉水渐渐凉了,她才睁眼看向抬起的手臂,烛火下,洁白如玉的手臂,纤直如竹,被热水泡得有点点晕红,修长的手指,常年握笔的指节长有薄茧。
为什么不是一具男子之躯呢?
站起身,激起“哗哗”水声,水珠自她身上滑落,落到胸前,再继续下滑至小腹,腿间……
勾了旁边架子上干净的衣裳穿上,她走到寝室内吹灭了烛火就躺在床上。或许是白日里去了一趟皇宫,感叹物是人非,现在竟毫无睡意。她闭着眼抚摸着胸口的玉佩,光滑如丝。
“叩叩叩。”翌日,念安早早的就来敲门了,“少爷,你起了吗?”敲了门见里头没有声音她不由有些焦急地喊道:“少爷,都快五更天了!”
听出了她的急躁,林无忧拉开房门,伸手捂住打着哈欠的嘴巴,还没恍过神来念安已端着洗漱用品进去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松垮的袍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进去了。
“少爷今天穿什么衣服好呢?”林无忧边洗漱边听她嘀咕,“少爷长得白净,还是穿白色的好了,像仙人一般。”小丫头有些沾沾自喜,可她听了却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即使这是夸赞,也尽管她并不是真正的男子,可还是觉得很别扭。
在南凌国,民风虽比不上北齐开放,娈童、男宠在北齐已盛行多年,男宠均是白净妩媚男生女相的年轻男子,但长久以来,南凌也沾上了不少风气,有不少豢养男宠的豪门贵族,如当朝国舅工部尚书袁起,官居从一品,他在府内建宅养了不少姬妾、小倌,这等癖好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