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代诗风的开创者:初唐四杰
11418900000008

第8章 骆宾王的诗词创作概况(2)

在我国古代,蝉被视为高洁的象征,因为它高居枝上,餐风饮露,与世无争。因此古代很多诗人咏蝉,有的借以歌颂高洁的品格,有的寓意感慨身世的凄凉。如“清心自饮露,哀响乍吟风。未上华冠侧,先惊翳叶中”(李百药《咏蝉》),“饮露非表清,轻身易知足”(褚沄《赋得蝉》),“烦君最相惊,我亦举家清”(李商隐《蝉》)。在不同经历的诗人笔下,平凡常见的蝉各具灵性,仿佛是品格高尚的高士形象的化身。而在历代鳞次栉比的咏蝉诗中,最受称颂、广为流传的就数这首《在狱咏蝉》诗了。《在狱咏蝉》诗,与一般的咏蝉诗不同,感情真挚而充沛,不但没有无病呻吟,更非“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平常慨喟,它抒写的是含冤莫辨的深切哀痛。该诗是骆宾王于仪凤三年在狱中所作。他下狱的原因尽管说法不一,然而多数认为是被诬陷的。例如有传说,武后专政,排斥异己,严刑苛法,告密之风盛行。骆宾王屡次上疏讽谏,因此获罪被撤了职,并以贪赃罪入狱。也有人依据他的《狱中书情》,分析“三缄慎祸胎”等语,认为他是言语不慎招来了莫须有的打击。具有侠义性格的骆宾王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就借咏蝉来替自己的清白申辩,宣泄心中激愤之情。诗的序言中他写道:“仆失路艰虞,遭时徽,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有声,悟平反(昭雪疑狱)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在狱中,诗人触景生情作该诗,既向知己的朋友诉说自己的冤屈,又表明了对昭雪信心不足。序言的末尾说:“非为文墨,取代幽忧云耳。”由此可见所写都是肺腑之言。

诗的首联点题,上句中的“西陆”,一方面表明时令已是秋天,一方面又交待了诗人被囚禁的地点——禁垣西。蝉声唱,指蝉的鸣叫。诗序里说:“余禁所,禁垣西,是法曹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虫响悲乎前听?”诗人失去了自由,听了寒蝉时断时续的鸣叫声,觉得异乎寻常,深感其中有一种幽咽、凄楚的意味。这就自然地引出了下句:“南冠客思侵。”蝉的哀鸣声唤起了诗人思念故乡的无限惆怅与悲戚。这个“侵”字,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诗人忧心忡忡的心境和情境。

次联“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是紧承上联进一步抒发诗人悲苦烦忧的心情。诗人仿佛是在对蝉倾诉,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我本来就够痛苦了,哪里还受得了你不断地向我诉苦呢!正所谓以苦引苦,人何以堪!”

三联“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表面是写蝉,实际是抒写自己境况。秋季露水凝重,打湿了蝉的翅膀,使它难以飞行;秋风频吹,使蝉的声音传不到远方。此处以蝉的困厄处境比喻自己仕途曲折,蹉跎难进;受谗言诽谤良多,身陷囹圄,辩词无以传递。诗句委婉,意在言外。

尾联为一句深沉的慨叹:“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现在世上无人看重“高洁”,又能指望谁来替我平反昭雪呢!这声哀叹,仿佛对苍天呼吁,又像是控诉奸佞,满腔愤懑倾泄而出。

调露元年,高宗到东都大赦天下,骆宾王才得以出狱,但“坐赃”的罪名却和他的“文名”连在一起永远地被载入史册了。这愤恨如何能平消?到敬业起兵伐武,他积极参与并起草了《讨武曌檄》,或许原因正在于此。曾经说过:“问咏物如何始佳?”答:“未易言佳。先勿涉岂犬,一岂犬典故,二岂犬寄托,三岂犬刻画,岂犬衬托。去此三者,能成词不易,矧复能佳,是真佳矣。题中之精蕴佳,题外之远致尤佳。自性灵中出佳,自追琢中来亦佳。”《在狱咏蝉》诗最为突出的特点,正是“去此三岂犬”。用典贴切自然,比喻精辟传神,寄情寓兴深远,这真正是深领题中之精蕴,又兼得题外之远致,因此能够成为脍炙人口、千古传颂的名篇。诗的首联,“西陆”对“南冠”,“蝉声”对“客思”,“唱”对“侵”,对仗工整。次联则换以流水对,上下连贯,前后两联错落有致。第三联含蓄蕴藉,富于理趣。尾联用语犀利畅快。尽管有人认为“未免太露”,但精通诗道的骆宾王却认为不如此难以抒胸臆,这种“一吐为快”的风格,正是骆宾王诗歌一贯的特色。

在军登城楼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弘道元年(683年),唐高宗去世,武则天把持朝政,废中宗(李哲)为庐陵王,立相王(李旦)为睿宗,重用武三思等人,排斥异己,刑法严苛,引起人民不满。不久被贬为柳州司马的大唐宗师李敬业提出“匡复唐室”的口号,在扬州起兵征讨武则天,一时响应者甚众,起兵十来天就纠集了十多万人,震惊了全国。被贬为临海丞的骆宾王也投奔李敬业麾下,任匡复府的艺文令,负责军中宣传工作。在此期间,他草拟了著名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讨武曌檄》),义愤填膺地历数武则天“近狎邪辟,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之罪。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可看做《在军登城楼》诗的注脚:“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作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致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这就是诗人对当时政治、军事形势的分析,也是本诗的创作背景。《在军登城楼》与《讨武曌檄》作于同一时期,可以说是檄文的高度艺术概括。

诗歌以对句起兴,在深秋的一个清晨,诗人登上了广陵城楼,纵目远望,浮思遐想。此刻楼高风急,江雾浓重,风雨潇潇。“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两句晓畅隽永,看似质朴平易不着笔力。诗人借用了《梁书·元帝纪》中“信与江水同流,气与寒风共愤”的典故,恰到好处地抒发了同仇敌忾的豪情与激愤,充分表现临战前的紧张、肃穆、庄严的气氛和将士们的希望和信心。第三句诗“戎衣何日定”,“何日”意为“总有一天”,以否定式表肯定,必胜之心力透纸背。这句诗借周武王讨伐殷纣王的故事隐喻李敬业讨伐武则天是以有道伐无道,说明“匡复”是正义的,顺应民心、天意的,因此也必定是会胜利的。

诗的最后一句“歌舞入长安”,水到渠成轻松自然地作了结尾,表现出诗人必胜的信念及勇往直前、不成功则成仁的彻底反抗精神和大无畏气概。

(三)骆宾王诗作的历史影响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是骆宾王7岁时,站在池塘边,面对一群戏水的白鹅,应大人的要求即兴吟鹅。而且这是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句子。骆氏的这首涂鸦小诗,易懂好记,朗朗上口,千百年来一直成为中国儿童启蒙的教材。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从小知大”,父母们从小孩子的举止里,往往能够看到的他们的明天和未来。十多年后骆宾王进入时任豫州刺史道王李元庆(李渊第十六子)府幕。三年间骆宾王凭借自己的文章和忠实,获得李元庆的喜爱。人生难得遇贤达,更难得上司的重视。可面对难得的升迁机遇,骆宾王的《自叙状》竟文不对题,声称不愿“说己之长,言身之善”,而必要通过建功立业以图进取。其结果自然获得个上司“不奉令,谨状”的批复终被弃置圈外而失落。此后不久,骆宾王就着寒夜青灯,手执十寸狼毫,胸中万种风情,写下了一首首清丽别致的诗作,再度写下他人生的著名的《帝京篇》。骆宾王吟过蝉,不过别人咏蝉在树下、在庭院,而骆宾王的“咏蝉”则是写于狱中。“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这首诗与骆宾王咏鹅诗同样闻名,只不过是没了当初孩童的天真稚气,也不是在池塘边所作,而是创作于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他混迹官场十年,位居下僚,官职平平,突然被擢为侍御史,似乎为四杰中最高官阶。但他后来竟然又突然被囚禁,霎时间又失去自由,生死未卜。武后临朝骆宾王是屡屡上书,定会触动了某些权贵敏感的神经末梢,于是厄运自然就不可避免地降临。

(四)有关骆宾王的历史争论

《旧唐书·骆宾王传》记载:“落魄无行,好与博徒游。高宗末,为长安主簿。坐赃,左迁临海丞……敬业败,伏诛,文多散失。则天素重其文,遣使求之。”但另据《新唐书·骆宾王传》:“裴行俭为洮州总管,表掌书奏,不应,调长安主簿。武后时。数上疏言事。下除临海丞……敬业败,宾王亡命,不知所之。中宗时,诏求其文,得数百篇。”同为记述唐朝正史的两本史料竟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记载。《旧唐书》对骆宾王整个持否定态度,本身无行,又因为贪赃不洁,所以坐牢蹲大狱。而《新唐书》对骆宾王的品德没有怀疑。他在咏蝉诗里关于“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的哀叹,一半是针对自己的无辜与不幸,一半是针对当时的局势。

骆宾王身处逆境仍然心系李唐宗室。仕途上的落寂、政治上的彷徨和胸中的愤懑,终于在一场民间的武装反抗中喷薄而出,化作熊熊烈焰。大将徐世(李)的孙子李敬业率部在扬州起兵,骆宾王紧紧追随,他竭尽所能,充分发挥在天才儿童时期开始积累的文学语言智慧,负责起草讨伐檄文《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称檄州郡,感使知闻。”

骆宾王大声疾呼,檄文尽显其文笔、才情与抱负,铿锵有力,气吞山河,将武则天“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的种种丑事形容得入木三分,跃然纸上。骆宾王一生性格乃至骨子里充满了正气,路见不平,化笔为枪,讨伐皇天之不义之举。他在《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两首诗中,就为两个被遗弃的妇女鸣不平:“妾向双流窥石镜,君住三川守玉人”“君心不记下山人,妾欲空期上林翼”。见异思迁、不负责任的爱情,即便是发生在好朋友卢照邻身上,在骆宾王眼里,也是不妥的、不可原谅。人们敬重其一生的正直和气节。他的一生,恰如一只洁白无瑕的天鹅,始终怀着理想与激情,为自由的生活,为人间的正义,曲项对天,放声歌唱。有关骆宾王下落的争议如前所述,或死或出家,这里不赘述。

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他们崇尚文实,力除齐梁以来骈赋绮丽之余习,开一代风气,虽只为一个过渡,却不能缺少。王勃乃文坛公认的领袖,其家庭以及自身都有良好的条件,幼年早惠,壮年敢争。《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乃千古佳句;他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送别诗中更是名垂千古。杨炯以吏治严酷著称,好像没有特别流行的诗句。但“宁为百夫长,不作一书生”,足够霸气且有大丈夫的意味;“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凄怆雄壮!卢照邻沾巴蜀之灵气,曾仕新都县,其文采直追前人司马相如,有《长安古意》等可佐证。骆宾王在蜀常与卢照邻相唱和,在“四杰”之中,骆宾王排名虽后自己无争,不遂时风尚。他一生作品数量最多,知名度最高。其咏鹅诗千年以来,中国众多的三岁小儿皆能咏诵,不可不为千家万户所仰仗。其《帝京篇》被推为初唐绝唱,实为长篇歌行之顶,其后的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据讲都曾得益于其风的影响。其著名的《讨武 檄》真可谓檄文之最,骂得精彩,让被骂的武皇都服气于他的才华!“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暗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气吞山河!“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慷慨激昂!“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情文并灿之极,武则天读罢惶然而问:“谁为之?”获以宾王对,叹曰:“宰相安得失此人?”中宗复位,倾力征收骆文,遂显。

总之,当年四杰,其年纪虽幼,但叱咤文坛,纵横捭阖;博古论今,光耀千秋;其文才高,但官位卑;诗文汪洋恣肆,人际辗转飘零;文章历千年而不衰,生命极悲苦尚早殒。真乃是“文章千古事,命运两相异”。法眼诚老杜,甚是多赞服,诗云:“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命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意思说“轻薄为文”的时人之评,在历史的长河中本来微不足道,因此只能身名俱灭了,王杨卢骆的文章却如同江河不废,万古流芳!重温骆宾王在狱中的咏蝉诗:“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看看我们的现实之情景,少年人似更应珍视前程,壮年人应奋力拼争,年老人应注重名声,岂不字字箴言,句句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