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纳兰容若与饮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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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纳兰容若词中的人情美

因为纳兰性德的词少雕琢,善白描,“纯任性灵,纤尘不染”,所以他那种从不同角度抒发出来的多层次的内心情感特别能打动读者,人们在细心咀嚼他的词时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词中表现出来的人类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真挚的人情。

(一)对真爱的执著追求

纳兰性德对纯真爱情的执著追求,对恋人妻子的真情挚爱,使他的许多诗中描写的爱情生活十分旖旎动人。如《落花时》一词:“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写的就是他与恋人之间的那种心心相印的温情和且亲且嗔的缠绵怜爱。另一首《减字木兰花》更是描写了恋人时相逢不语恐人撞见,情怯怯的钟爱之情:“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这两首词虽未详写情人的容貌,然其韵致已跃然纸上。

可惜纳兰性德的妻子在婚后不久就离世而去。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挚爱甚笃的纳兰性德写下了不少凄婉哀伤的悼亡词,读来令人涕下。

与爱情这一人类永恒主题可以相媲美的,便是离合悲欢之情,它构成了人生情感中又一千古绝唱。剪不断的离愁幽思,道不尽的勉强慰藉。纳兰性德词在表达人类的离别之情和客旅之苦方面,苍凉清怨,出神入化。

纳兰性德感叹人生诸多离别。他说:“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金缕曲·西溟言别赋此赠之》)甚至叹息“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水龙吟·再送荪友南还》)。他以月赋离情,要人们莫轻离别,他比喻人的会少离多,犹如天月常缺:“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入环,夕夕都成玦。”(《蝶恋花》)

(二)对美好人情的向往

纳兰性德词中充满着对美好人情的向往。他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木兰花令·拟古诀绝词》)期望人们永远像刚刚见面那样情浓意厚,真诚无猜。当他看到“芳草绿黏天一角,落花红芹水三弓”之时,即想到“好景共谁同”(《忆江南》),渴望与心爱之人共享天伦之乐。

他追求并呼唤人间的温情:“人间何处问多情”(《浣溪沙》),表达了一种欲求温情而不得的失落感。在《蝶恋花·出塞》一首中,他连用了四个“深”字,为多情唱颂歌:“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因为只有在出塞之时,他才更体会到荒凉索情,才更需要真情的慰藉。

在纳兰性德的词里,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这些都表现了自古以往凄清委婉的人之常情,清丽之句频频迭见。如“小院新凉,晚来顿觉罗衫薄,不成孤酌,形影酬酢”(《点绛唇》);“一钩新月几疏星,夜阑犹之寝,人静鼠窥灯”(《临江仙》);“依旧乱蛩声里,短檠明灭,怎教人睡”(《秋水·听雨》)。雨能令昼短,也能令夜长。纳兰性德常在词中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如“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如梦令》)。“因听紫塞三更雨,欲忆红楼半夜灯”(《鹧鸪天》)。

纳兰性德深谙中国诗人的自然观,在沿用中华民族的情趣习俗基础上,他的情感语言又是用他的天然情趣、真情实感悟出来的,因此他的诗意虽充满他的独立自足的个性,又同时符合人的共通的感受。

(三)自然地直抒胸臆

纳兰性德的词直抒胸臆,自然流丽,风格近似李煜词。陈维崧曾说:“《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词评》)周之琦也说:“纳兰容若,南唐李重光后身也。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能及。容若长调多不协律,小令则格高韵远,极缠绵婉约之致,能使残唐坠绪,绝而复续,第其品格,殆叔原,方回之亚乎。”(《箧中词》一引)

纳兰性德自己论词时也极崇尚李煜,曾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而有之,更饶烟水迷离之致。”他词中的许多情趣旨意也着力倚仿承继李煜。当今几部文学史都认为纳兰性德得李煜之遗“大致不差”(中国科学院研究所《中国文学史》第三册)。然而,纳兰性德的词尽管在凄惋感伤、单纯明净的格调上继承了李煜词的风韵,但就词的内容实质上却有两处与李词很不相同。

李煜词的哀怨渗透了亡国君主丧失宫廷享乐生活的无限感伤,如“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写囚徒生活的哀痛心情,如“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浪淘沙》),写对宫廷豪华生活的迷恋,如“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浣溪沙》)。而纳兰性德为人谨慎,避谈世事,是一个竭其肺腑待友的人,“所交游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徐乾学《纳兰君墓志铭》)

在他的词中漠视功名利禄,他的词“韵淡疑仙,思幽近鬼”(杨芳灿《纳兰词·原序》),有的是骚情古调,侠肠俊骨,却绝无官场贵族气。他以海鸥相比以寄志,“可觉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满江红·茅屋新成却赋》)。他蔑视浮名,感叹地说:“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同上)。他曾劝友不求功名,“且乘闲,五湖料理,扁舟一叶”“任西风吹冷长安月”(《金缕曲·慰西溟》)。徐乾学在墓志铭中赞扬他说:“抗情尘表,则视若浮云;抚操闺中,则志存流水。于其殁也,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多。”其伤其恨,皆与奢华生活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