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汤显祖与明代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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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临川四梦”

汤显祖的代表作就是“临川四梦”——《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前两个可以说是儿女风情戏,后两部是社会风情剧。或许四部剧作都有梦境,才有“临川四梦”之说,更或许这“四梦”就是汤显祖毕生心血所凝聚而成的人生之梦。

(一)《紫钗记》

汤显祖创作的第一本完整的传奇就是《紫钗记》,严格说来应该是《紫箫记》,但是这部戏只写到三十四出就中止了。之后汤显祖在南京任太常寺博士的时候将《紫箫记》稍加润色,易名为《紫钗记》,于万历十五年(1587年)将全剧初稿写成。该剧主要是在唐传奇《霍小玉传》基础上改编的,同时也借鉴了《大宋宣和遗事》中的部分情节。

《紫钗记》讲的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陕西才子李益刚过20岁,尚未娶亲,游学于长安,便托鲍四娘为他寻佳配,四娘应允。四娘想到霍王府的霍小玉,芳龄16岁,才貌俱佳,便想介绍给李益。她知道小玉要在元宵节去观灯,便约李益同去街上观灯。元宵这晚,李益与其好友崔允明、韦夏卿二人同去街上观灯,而小玉和母亲郑六娘和丫鬟浣纱也来观灯。霍小玉忽见前面有几个秀才,连忙避开,不小心将自己头上佩戴的紫玉燕钗落下,被李益捡到。小玉发现钗子丢失后便去寻找,并与李益相见。小玉从四娘口中已经得知李益的才学,一见面更是钟情于他。小玉要求归还玉钗,李益推说让媒人送还。第二天,四娘受李益之托手持钗子,说李益托她来求盟定。小玉心中窃喜,推说需要母亲定夺。郑六娘听了鲍四娘的话,又见女儿不反对,也就应允了。二人成婚后情深意浓,如胶似漆。一天,李益得知天子来到洛阳,开场选士,便与小玉忍痛分别来到洛阳。后李益考中状元,权贵卢太尉欲招他为乘龙快婿,李益拒绝后被太尉记恨。太尉推荐李益去玉门关外随军参军,不得还朝,而李益不知这个消息,却与小玉在长安相聚,后使臣来报得知实情,只得与小玉盟誓而别。小玉与李益分开后彼此日思夜想,李益托人给小玉带去他自己画的《征人闻笛望乡》。卢太尉见李益在边关因功受赏,又心生一计奏请皇上升李益为秘书郎改任孟门参军,不准回长安,即去赴任。这时候的卢太尉正奉命镇孟门,又逼迫李益入赘他家,李益推说自己家里已有妻子,太尉便将其软禁在卢府。太尉随即派人送信到小玉家,说李益已经招赘在卢府,小玉伤心欲绝,怨恨李益薄情。为了寻访李益踪迹,小玉变卖家产,甚至连紫钗也卖了,恰巧被卢府买去。太尉得知紫钗的含义,就派人扮作鲍四娘的姐姐鲍三娘,向李益献钗。李益见到紫钗大惊,三娘说小玉已经改嫁他人。李益无言以对,仍然严词拒绝了太尉的迫婚。侠士黄衫客听说李益负情、小玉病重,慷慨相助,用计将李益接到霍府,使之与小玉相见。两人相见后,始知一切都是卢太尉指使所为。李益又拿出紫钗,于是二人冰释前嫌。黄衫客又把卢太尉专权、李益与小玉受屈的事情上奏皇上,最后主上降旨:加封李益为集贤殿学士和鸾台侍郎,霍小玉为太原郡夫人、郑六娘为荥阳郡太夫人。

《紫钗记》着重塑造了霍小玉和黄衫客两位令人敬重的人物形象。正如作者在该剧本《题词》中所说:“霍小玉能作有情痴,黄衫客能作无名豪。余人微各有致。第如李生者,何足道哉?”霍小玉出身低微,其母是霍王麾下的一名歌姬。但她与李益的相遇,为情所动,为情所耽,为甜蜜的婚姻所陶醉,把全部生存价值和生命理想都寄托在自己的爱情之上。自感卑贱的她在幸福之余仍不忘为对方着想。为了一个虽然不算是负心却有些软弱的男人,变卖家里所有的一切,自己赔着小心、受尽委屈。如此坚贞不移、痴情到底的女子,在封建社会底层显得是多么的善良、纯洁和高尚。她所抛洒的感情,分明就是揉碎了的寸寸肝肠,让人心碎,让人感叹!而剧中另一个人物黄衫客,其仗义豪侠的行为既成全了有情人,又对卢太尉的丑恶行径加以警示,他可以说是汤显祖笔下社会的正义和良知的化身。剧中把矛盾的解决寄托在一个黄衫客身上,而把剧中男女主角放在几乎完全被动的地位。霍小玉身上就缺乏杜丽娘那种顽强不息、追求爱情和幸福的精神。

整剧从结构上来看,稍显拖沓和散漫,抒情的场面少而又缺乏规模。唱词和说白没有完全脱离骈俪辞章的痕迹,稍显典雅却不够生活化,也就使戏曲的本色味道不够醇厚。

(二)《南柯记》

《南柯记》共四十四出,取材于唐传奇《南柯太守传》。写了淳于棼梦入蝼蚁之槐安国为南柯郡太守的故事。唐代东平游侠淳于棼,武艺高强,可因为喝酒失去了淮南军裨将之职。他从此闲居扬州城外,常在庭前的古槐树下与友人纵饮。一日前去孝感寺听经,在经堂遇见了三个美貌女子,看到她们送给禅师金凤钗一双、通犀小盒一只,淳于棼看此物奇异,便与其中一位搭讪。原来这三位女子非真人,乃是蝼蚁所化,是淳于棼家槐树洞穴里的蝼蚁国的国嫂灵芝夫人、国王侄女琼英和仙姑上真。她们是奉了国王之命来为国王的女儿瑶芳——金枝公主选婿来的。三人见淳生风流多情,回去报知国王,国王准奏。淳于棼回家后与人饮酒,烂醉入梦。听到车铃声,然后被牛车上的紫衣使者带到“大槐安国”,在殿前遇到故友周弁、田子华,淳于棼得知国王已将他二人接来,一个任司隶,一个任赞礼。淳于棼见到国王,国王当面许婚,让淳于棼做了驸马。国王让淳于棼做了南柯太守,为守二十年,成绩卓越,并生有二男二女。邻国檀梦国四太子早就垂涎公主美色,欲轻薄于公主,公主见太子无礼,大怒,却被太子一箭射中头盔金凤钗。正危急之时,淳于棼赶到,杀退太子及其贼兵,无奈公主在还朝的路途中去世。淳于棼在南柯二十年,结交权贵,琼英郡主、灵芝夫人和上真仙姑都是无夫之妇,三人日夜与淳生交欢。右丞相段功因妒忌淳于棼的功名,趁国民上奏“大害降临槐安国”,诬陷一切过错都在驸马身上。国王即夺了淳于棼的官职,令其速归故里。牛车载淳于棼出了洞穴,到了家门,紫衣使者推淳于棼于榻上,且高呼“淳于棼,快醒来”。淳于棼醒来,原是南柯一梦。和友人到洞穴里发现真的有一堆蝼蚁,按迹细寻,皆合梦境。这时,骤雨忽至,三人避雨,后不见蝼蚁踪迹,淳于棼方知槐安国大害乃是此风雨。这天,淳于棼来到寺院祈福,祈求亡父、瑶芳以及槐安国升天。这时,所有人都现身升天了,最后淳于棼与瑶芳诉说二十年的恩爱,临别前公主告知淳于棼必经过修行才能与之重为夫妻。淳于棼拉住公主不放,这时契玄禅师用无情剑将两人劈开,又让淳于棼看二十年前定情物。淳于棼见手中的金钗却是一枝槐枝,玉盒原是一槐荚子,才悟到四大皆空,忽然双手合十不语,契玄禅师令敲动钟磬,而淳于棼已立地成佛了。

此剧既写到官场的倾轧,君心难测,也写到情痴佛缘。淳于棼本来是个外乡人,却能凭借夫人的裙带关系任职高官,而右丞相的妒忌和老谋深算也使国王远离了淳于棼,并且不恋旧情将其轰出槐安国。这充分展示了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以及“伴君如伴虎”的古训,汤显祖也是借用此戏表达了自己对官场的绝望和彻悟。此剧的结尾部分写得十分感人,在经历了一场黄粱美梦之后,让人彻底知道,美在梦中,睡比醒好,醉梦或许会让人暂时逃离现实人间,而这一切的根源现实同幻想世界比起来是那么的乏味无趣。

(三)《邯郸记》

“临川四梦”中成就仅次于《牡丹亭》的就是《邯郸记》。全剧共三十折,故事源于唐代沈既济的传奇《枕中记》。

《邯郸记》写的是吕洞宾度卢生而使其经荣辱达梦幻的故事。剧情大致内容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要度一人来蓬莱山做护花使者。他发现邯郸仙气升腾,便在赵州桥头落下云头,遇见了一个卢姓书生在桥头小店歇脚。卢生是山东人,自幼精读经史,却屡试不第。吕见卢生相貌清奇,有仙气,觉得此人可度,于是有意到店里与卢生闲聊。这时店小二为他们二人煮黄粱米饭。卢生与吕感叹功名之事,没一会卢生便觉瞌睡,吕则送一个瓷枕给他。卢生见枕头里有洞,便跳进枕中去了。忽见粉红高墙,院门大开,卢生进去闲走遇见了一位崔小姐,并与其共结连理。二人婚后不久,小姐要卢生考取功名,卢生推脱,小姐则说她家亲戚多为朝中显贵,可以贿赂钱财,此去必中。后来,卢生果然考中状元。卢生因此成为翰林学士兼知制诰,赐宴曲红池。卢生在宴上作诗,作了“天子门生带笑来”,考官宇文融本来就因为卢生不贿赂他而生怒,更由于这一句诗而更以为卢生气傲,一心想要寻找机会报复卢生。卢生以职务之便暗写了一道封自己夫人的制诰。此事被宇文融告发,卢生因此被贬到陕州任知州,凿石修路开河。由于开通了河道,卢生奏请皇帝东游赏景。皇帝在宇文融等大臣陪伴下一路乘舟游玩,并无爬涉之苦,加上卢生治理陕州有方,皇上龙颜大悦,称卢生开河有大功。这时边关报急,吐蕃杀过了长城。宇文融又暗怀诡计推荐卢生挂帅征战,想借此陷害卢生。卢生被封为御史中丞兼河西节度使,挂征西大元帅印。卢生到了河西,得知吐蕃王手下一文一武十分厉害,文官丞相叫悉那罗,足智多谋,而武将热龙莽英勇善战。卢生利用离间法使吐蕃王杀了他足智多谋的丞相悉那罗,趁机打败了武将热龙莽,驱兵千里追到天山脚下,射下了热龙莽系信于雁足的那只孤雁。在孤雁脚上的那封信中热龙莽居然求卢生放他一条生路,卢生便班师回朝。皇上因功升卢生为定西侯,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同平章军国大事。就在这时宇文融诬陷卢生私通吐蕃将领,欲图不轨。天子不辨是非,立即将卢生押送云阳市问斩。崔氏携八个儿子去午门喊冤,皇上免卢生不死,发配卢生到广南鬼门关。崔氏也被打入机坊做女工,八个儿子被逐出京城。三年后,崔氏受尽屈辱织了一幅回文锦,希望能奉给皇上,以图冤白。这时吐蕃归降大唐,吐蕃侍子乃热龙莽之子,热龙莽得知卢生是因为那雁足之信受冤,让儿子对唐天子将此事澄清。恰在此时,皇上也看到了崔氏托高力士带来的回文锦,方明白卢生之冤,立即将宇文融问斩,卢生回京,加封赵国公,一家人享尽荣华富贵。卢生又做了二十多年的丞相,时八十余岁。因纵欲过度而得病,最终归天而去。此时,崔氏的哭声和拍打惊醒了卢生,这时那黄粱米饭尚未煮熟。卢生此时方知刚才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吕洞宾告诉他,那些儿子都是店里鸡犬所变,而崔氏则是驴子所变。卢生至此翻然醒悟,随吕洞宾去蓬莱山做了桃花苑的护花使者。

《邯郸记》以卢生作为中心组织故事情节,全剧描绘了官场一幅朝廷群丑图。卢生既是官场丑恶现象的见证人,同时也是当事人、参与者。得志便猖狂,欢乐便纵欲,这是广大官僚人员腐坏堕落的本性。崔氏是卢生的政治后台,卢生的发迹也离不开她。而宇文融是典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断扩张自己势力范围的奸臣。本剧中真正让人觉得可爱真实的人物就是那些虽寥寥数笔却令人钦佩的百姓,也正是这些最不起眼的老百姓,构成了《邯郸记》艺术天地中独特的亮点。